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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_轻微崽子【完结】(153)


这一日间李蒙断断续续想起了不少事,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到了千元村的,而这部分一定很重要,偏偏他越急越是想不起。
这时候方大看李蒙脸色发白,头上一层薄汗,只当这年纪轻轻的小子被自己等人吓住了,便道:“不为难,不为难,等回了桥帮,多的是好吃好玩儿的新鲜东西,招待你们。来日你爹爹面前,知道怎么说话?”
许三妹只闭着嘴不说话。
胖子与瘦子对视一眼,胖子和蔼笑道:“先回去。”
“我还有一个朋友在客店里!”许三妹想起骧贤来,嚷了起来。
“已经派了人去,直接把他请过来。”方大面带微笑,推着许三妹的后背,李蒙也不用人推,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往外走。
他心里着急,不过暂时只能按捺下来,桥帮的地方总是在南方,他也要去南方,倒不冲突。就不知道怎么脱身,看方大不顾许三妹闹,抓着她的手把人推上车,李蒙心里愈发清楚了。大概这三个人与许三妹的爹有什么旧账没有算清,什么地方露了痕迹,要不然就是路上被人追踪,这个李蒙本有点感觉,只是没抓着人不好确定,要不然是住店时露的痕迹。
忽然一星线索闪过,李蒙想了起来,客店付账用的是许老三筹备的盘缠,莫不是银子上有什么记号。

☆、一二四

  
想不到桥帮的老巢在凤阳,凤阳有个行宫,曾经天子蒙难,一度避难到此。乘船而下,也不知道要费多少时日的功夫。
加上李蒙仍不确定,赵洛懿现在是否在南洲。不过除却南洲,最有可能他会去的地方是瑞州,二选一,有五成的赢面。
桥帮的船很是体面,除了从南湄回来乘的安南大王那船,李蒙还没有见过更大的船。到了船上,他和许三妹就被分开,许三妹被带走时,李蒙再三叮嘱她要沉得住气。
那天骧贤终究没找到,许三妹愁容满面地坐在窗边,金色的夕阳镀染在她脸上,她半边脸浸在光里,明媚动人,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
“是我连累了你,李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许三妹咬着红红的嘴唇,坚定地看一眼李蒙,似乎一忍再忍,终于有什么话没有告诉李蒙。
究竟有什么事,是让许三妹担心又非得瞒下来的呢?
除了吃饭有人送来,其他时候李蒙都住在船上一间尚算宽敞的屋子里,成天吃了就躺在chuáng上长膘。第一天李蒙还想到处走走,但只要离开自己的屋子,没几步就会被人拦住。放倒这些个船上的喽啰当然容易,但之后呢?要是被人抓住,恐怕要被胖子的那双铁锤捶成ròu泥。
方大等人要的秘密显然是在许三妹身上。
当年他们几兄弟散伙,许三妹尚且没有出生,方大等人一直想知道许三妹的娘葬在什么地方。
似乎瘦猴对许三妹的娘也颇有用心。
李蒙想来想去,觉得也许因为涉及母亲,所以许三妹不肯对自己说清楚。
天光斜斜从窗户she进来,门开,来了个佝偻的老儿,每日都是他给李蒙送饭。
两碟荤菜,一小碟炸得金苏苏的花生,一大盘白水煮的青菜,还有一壶温热的酒。李蒙本来不能喝,到了船上,餐餐有酒,是桥帮待客的规矩。数日下来,李蒙也能喝点,左不过是一室的方寸,喝醉也不怕,往榻上一躺,睡他一整天也无事。
李蒙对老头招了招手。
那人是桥帮的老伙计,现已经不管什么事,给李蒙送饭是这一年得过最好的差事。起初看李蒙面皮嫩,年纪轻,想必是个眼高于顶的少爷。
不想第一顿送来,李蒙说吃不了那么多,叫他老人家一起吃。
饭菜没什么,不过待客的酒是上好的竹叶青,恰好投了老头的好。
无心之举,李蒙也没想到送饭来的老头嗜酒如命,一来二去,jiāo上了朋友。这人姓祝,原来是瑞州人,老乡则又加上一重亲近。
酒到酣处,老祝话多,提起年轻时刀光剑影的生活,李蒙竟听得津津有味,连连赞他是英雄好汉。
“现在桥帮不如从前啦,李帮主在时,二十郡州三十四县镇每年八月船排船到凤阳纳行河钱,那场面。”老祝瘪着嘴,啧啧作声地呷上两口酒,心满意足地闭起眼。
“方帮主年纪轻轻,还大有可为。”李蒙端起酒杯,只拿嘴唇轻轻沾了点酒液。
“小兔崽子毛也不齐,能有什么作为。”老祝头嗝儿一声,颧骨喝得通红,一壶竹叶青,大半是他喝的。
见他杯子又空,李蒙笑着给他斟满。
“话不好这么说。”
“哎,不是说你……”老祝又道,叹气摇头,“分这杯羹的人多了,西边贼秃,东边huáng毛野人,世道不稳,连皇帝都能被赶出中安。”他压低声音,其实窗外不可能有人听去,“这把老骨头做不得什么了,讲话也未见得有人能听。眼下桥帮没有功夫了得的人做主。”
“祝老说笑,晚辈看方帮主武功就好得很。”
老祝冷笑一声:“要不是偏听这三人谗言,李帮主也不至于遭人暗算,要是李帮主泉下有知,也要气得活过来!”
李蒙抿了口酒,不接话。
老祝翻着眼皮斜看他,“你不信?”
“岂敢。”李蒙嘴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我看你嘴上说不敢,心里一定在想,小老儿全因如今不受重用,才满腹牢骚。”见李蒙不言语,老祝又是一声冷笑,“这三人曾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穷途末路之下,带了一笔钱财托庇桥帮。”
“那么李帮主收留他们,是为了钱?”
“放屁!”老祝猛然一拍桌,脸皮紫涨,“我们帮主岂是见钱眼开之人!不过那年为加固曲河提防,欠了不少钱,帮里上千张嘴要吃饭。”
李蒙心头一凛,从前他也听说过桥帮,不过江湖帮派,能纠集上千人,确实是大帮派。师父的师父死了,十方楼人心离散,现在留下的,恐怕也没有一千之数。桥帮的存在已有数百年,最初是江上拉纤的工人受雇主欺压,才聚了一批勇武之士,自己做主经营河运。
“不过也是姓方的小子带来的那三箱金叶救了急。”
李蒙忍不住眉毛动了动,按捺住了,掩饰地呷一口酒。
老祝见他不为所动,以为李蒙不知道,一拍脑门,笑着说:“你年纪轻,没见过事,不知道这十数年来,官衙不许民间铸金叶。算是一桩旧事,那年恰好各州接上谕,民间所有金叶兑成足银,不许再用。”
祝老头不知道,这事qíng李蒙恰好知道,当时他年纪虽然小,只因有人上门来兑时,他李家小少爷手里正有一片拿着玩。
“那想必是为这些金叶子,惹了祸事,才躲到桥帮来的。”李蒙佯作才听出门道。 
老祝道:“正是!都是杀头大罪,不过桥帮有桥帮的手段,帮主广结善缘,我们买卖做得大。”想到旧日风光,老祝头神色间带了得意,“事qíng过去了,也不怕同人说。那时候下来南面的官员,没有谁敢不买桥帮的账。”
李蒙边听边点头,那谦逊好奇的神色,刺激老祝不断说下去。
“这钱堵了个大窟窿,帮主就与方大称兄道弟起来,不到两年,方大就成了帮里的二把手。那时他的两个兄弟也分管着五十来个弟兄。”老祝神色黯然,拈酒杯凝视片刻,喝gān最后一杯酒,眼神发直,呆了一会儿。
李蒙知他在回忆旧事,没有出声。
果然片刻之后,老祝头发现酒壶空了,就收拾碗筷出去。
于老祝,不过是发了通牢骚,对李蒙而言,却窥见当年部分原貌。十数年前,李蒙尚小,那桩案子详qíng自然是不知道,不过曾经听父亲教训长兄,处置偷盗案件要快,留意不白之财,偷了东西,当务之急一定是处理赃物,这时只要见哪里突然冒出大笔财物,就能顺藤摸瓜。
这是指寻常案子,桥帮手腕四通八达,又走船,从一个州换到另一个州,官员碍于各有管辖,不愿多事,想必也是自己堵了窟窿,不叫上面发现而已。
这天晚上,李蒙正在chuáng上打盹,门忽然开了。
“祝老,晚饭搁在桌上,我晚些再吃。”李蒙翻了个身,没有起来。
很快,他感到有什么柔软而微微发凉的物事在自己脸上滑动,心里没来由一阵慌,冷不丁睁开眼。
把许三妹吓得“啊”的一声,呆坐在榻边。
两人瞪着四只眼睛愣了会。
李蒙先出声:“怎么是你来?”
许三妹急急垂下眼睫,取出晚饭来摆在桌上,摆了两只碗,本来只拿了一只杯子,手势犹豫了下,又取出多一只杯子,摆在面前。
这也算了,又取出几张红纸,是剪好的双喜,只见许三妹站起来,把红纸都贴到门窗上。
“这是……”
李蒙看见还有两对红烛摆在篮子里,惊诧的眼神看向许三妹。
“方叔叔说了,叫我们今夜就成亲。”
李蒙顿时呆住,叫道:“那怎么行?”
“你不愿意娶我吗?”许三妹满脸通红地坐在桌旁,以指甲剔开红烛芯上裹着的蜡,纸媒引了火,倏然跳将起来的烛光映照出她眼中一层朦胧的雾气。
李蒙一时哑口无言,抬头看见窗户上映出的人影,正是一胖一瘦两兄弟,顿时无名怒火在李蒙胸中烧了起来,要是有赵洛懿的本事,他扔出去两个杯子,一个打穿一人的脸,看他们还得意什么!
“三妹,你听我说。”李蒙抿了抿唇,镇定下来,扯住许三妹的衣袖。
许三妹今夜打扮得格外明丽动人,乌发之中,一朵贵不可言的牡丹花正在盛放。李蒙这才看清,虽然她穿的不是新娘吉服,却也是红的,白玉般的耳垂上,两颗红珊瑚如血珠一般。
就在这时,外面只听见许三妹“啊”的一声惊叫,灯光从窗纸上一瞬间消失,一室重归黑夜。
“嘿,这么急不可耐!”胖子说。
“事成了就好,再等等,别是糊弄我们。”瘦子说话大声。
榻上连顶帐子也没有,就在许三妹诧异的眼神里,李蒙把手挨到嘴边,啜出一迭声让人面红耳赤的亲热声来。

☆、一二五

  
两人合衣躺在一张榻上,李蒙将chuáng上被子都给许三妹,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一面继续啜自己的手背,和赵洛懿经过那事,模拟起那动静来,李蒙有的是办法。
许三妹身子扭了扭。
李蒙低头看她,只见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微光,李蒙对许三妹摇了摇头。
片刻后,房中传出的声响让胖瘦二人都红着老脸,彼此对视一眼,对看守丢下一句“好好盯着,别怠慢了”,就听见脚步声离去。
夜深人静,水声漫透船舷。
“李大哥,你冷不冷?”许三妹被裹成了一只茧,她垂着眼,不好意思看李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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