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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算_梦溪石/古镜【完结+番外】(55)


沈融阳叹了口气,没有回头。
“楚叶天死了?”陆廷霄走过来,上下看了他并没有伤势,眸子转淡,语气平缓。对于陆廷霄来说,楚家如何他实在没兴趣过问,但将沈融阳牵涉其中,却使得他对楚家的人没一个有好感,究其根源,本也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
“他本为求死而来,如何不死。”沈融阳微微苦笑,似是概叹。当时他本不想伤及楚叶天xing命,只想废了他的武功,让他下半生无法再练武,也为自己与楚家的恩怨划上一个句号,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楚叶天虽也无报仇之心,却一心想用自己的死来作个了结,既无愧楚家祖宗,也不至于殃及楚家下一代,用心良苦,实是令人唏嘘。
陆廷霄看出他的心思,淡淡道:“他既然做了决定,就要去承担后果,不必过于介怀。”手抚上对方的鬓边,将那被微风chuī乱的头发顺至耳后。
“此间事了,便往辽国一行。”
他点点头,又想起了早逝的十三娘,心下莫名有些纷乱,不由抬眼望向四周,只见旷野清风,花摇影动,白云飘渺,何曾因为凡间的人事而停驻,纵有狂风骤雨,乌云蔽日,也不可能永远将这些美景都掩埋,或许世人所缺的,往往只不过是静下心去欣赏它们的心qíng。
“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从辽国归来,也许是七月天高云阔之时,不如去寻一处糙原,咱们也做那赶马赶羊的牧人去。”嘴角噙了笑,似真似假地调侃。
岂知那人静默片刻,却道:“我不喜欢羊。”
“为何?”他大大好奇,这天底下居然还有北溟教主忌惮的事物。
“……小时家中养了一群羊,有一回我去逗它们,结果被其中一只踢得翻下山坡去……”
一副冰冷模样的缩小版陆廷霄去逗羊,像皮球一般滚下山坡,那场面怎么想都觉得滑稽。
沈融阳忍俊不禁,又怕打击到他,嘴角抽动,忍得甚是痛苦。
“那便只是赶马吧……”
“爹……”楚则颤巍巍地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坐在楚叶天面前,嘴唇颤抖,不知道说什么好。
“扶我坐起来……”胸口cha着一把剑,却是他自己的秋水剑,腹部也斜斜划过一道口子,鲜血浸染了衣服,还在汩汩地往外冒。
楚则连忙点了他的xué道止血,又小心翼翼地扶着父亲的臂膀,让他半躺着倚靠在自己身上,这一切全凭着本能,至于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早就不知所措,毫无主意。
楚叶天看着儿子满脸泪痕,抽抽噎噎,不由叹了口气,自己当初本没想过继承楚家,对儿子的管教自然不如后来严格,等到自己成了楚家家主,却又因为时时忧心家族振兴而疏远了他,楚则虽然心xing不坏,却实在不是能中兴楚家的材料,他只愿他余生娶妻生子,平平安安便好。
“爹,爹,是不是沈融阳他,杀了你,我定要……”
“住口!……”楚叶天低喝一声,却牵动伤口,呛咳起来,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一直蜿蜒到楚则的衣服上。
“你听着……我是自知不是沈楼主的对手,还执意下战书,实是,实是心存了死念,借沈楼主之手,借他之手,了断自己,这样,我才不负楚家,也无愧于你,你小叔……”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手紧紧攥着楚则的袖子,似要用尽平生最后一丝力气。
即使有再多的怨恨,在来这里的路上,他也早已想得清清楚楚,楚家与沈融阳的一切恩怨,到他这里,就算完结了,绝不能再让楚家的下一代也牵扯进来,被仇恨吞噬,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爹……”楚则心中悲痛异常,不肯相信父亲是一心求死才来这里的,他再如何懂事,也不过是个弱冠不到的少年,一直以来,父亲虽对他严厉,却是天一般的存在,有了他,自己才得以顽皮捣蛋,如今撑着楚家的人就要倒下,以后还会有谁督促他读书习武,教训他不可任xing妄为呢?
“在我死后,你不可找沈楼主,报仇,切记,爹只希望你,你能好好奉养你娘,娶妻生子,把楚家,楚家……”楚叶天剧咳半晌,胸口不停地起伏,恨不得将每一句话,像钉子一般牢牢钉在儿子心底。“把楚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爹,你不会死的,我不……”楚则泣不成声,又不敢将父亲抱得太紧碰触到他的伤口,只好一直摇着头,好像这样便能驱赶即将夺走父亲生命的yīn影。
楚叶天叹了口气,儿子还这么不懂事,让他如何放心呢?手缓缓地抬起来,似乎想摸一摸他的脸,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抬不动。“你发誓罢。”
什么?楚则泪眼茫然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你发誓,不去报仇……”楚叶天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一切疼痛都在渐渐远去,脑海仿佛嗡嗡作响,又像寂静空然。
“我……”他看着怀中父亲的模样,咬咬牙。“我发誓,绝不报仇,我会好好赡养娘亲……”至于后面的娶妻生子却梗在喉咙,他突然想起笑靥如花的冯星儿,心中一痛。
然而楚叶天也无暇去追究这些了,耳边响起儿子的声音,却觉得模糊微小,话如蚊呐,不由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楚则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在怀里断了气息,闭上眼睛,他呜咽几声,浑身软了下来,举目四望,只觉得天地虽大,自己却已经是无父的孩子,再也没了庇护,从胸腔里发出的悲声,不能自己,伏倒在父亲的尸身上,放声大哭。
哭声回dàng在山野之间,应和他的,却只有随风摇曳的糙木,和从耳边拂过的微风。
“你怎么会对如意楼主感兴趣的?”雕梁画栋的府邸内,李明真瞪着何苦,连眼前的美人莲步轻舞都无心欣赏。
自从那日何苦说了那句话,他便一直耿耿于怀,这个何苦,素来不曾听闻他喜爱男风,若论容貌,沈融阳也并不算出众,何苦又怎么突然会对他注目起来了呢,莫不是见他起意,也想分一杯羹?
他自己有断袖之癖,便将他人也往此路上想,何苦懒得去纠正他,反而顺着他的话笑道:“那我倒要问你,北溟教主的容貌,胜过沈融阳何止百倍,你何以挑了鱼目,舍了珠玉?”
李明真白了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个陆廷霄的皮相虽然不错,人却冰冷无趣,这种人就算被喂了chūn药丢到我chuáng上,我也是没兴趣的,何况跟他chūn宵一度,搞不好命都没了,这世间比他更加冰冷美貌的人我也曾得手过,如何至于这么没有眼光。”
何苦听他说到陆廷霄被喂了chūn药那一段,心里不由狂笑拍案,面上却是不露半分。“那既然如此,沈融阳又有何妙处?”
“他的妙处便多了,”提起这个,李明真就像打了jī血一样兴奋,那模样不异于何苦见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陆廷霄见到一套jīng妙绝伦的剑法。
“他看起来温和无害,实则心志坚定,这种人的防备最不容易打破,但是一旦被打破,却必然是百依百顺,无所不从,虽然他的容貌不显,气质却要胜过世人万千,这种人在chuáng上的风姿,自然是……”他想起那日近距离的接触,那人白皙光滑的肌肤,自己几乎一亲芳泽的遗憾,便心中一dàng,却瞟了何苦一眼,不再说下去,生怕何苦知道对方的好处愈多,兴趣就愈大。
“照你这么说,直接给他下了chūn药不就得了?”何苦自然看到他的眼光,却实在懒得与他计较。
“你自是知道我打不过他,否则也无需来找你了。”李明真颓然,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毫无仪态,但他本就生得一副俊美风流的模样,一身白衣更是翩翩风采,此举却丝毫不显粗俗,反而引得一旁婢女红了脸颊,频频注目。

第69章

辽国有五京,其中临潢府是上京,也就是首都,其他包括大同在内的四府为陪都。
建立辽国的契丹,是一个源远流长的民族,一直到一千多年之后,这个民族早已衰亡,或者演化为其他民族的祖先,但在史书上却永远留下了属于它的一个国号,辽。
辽国汉人并不少,相反很多,有土生土长的,或者因战争而各种因素迁徙过去的,也有在边境被掳掠过去的,沈融阳的母亲就是一例,因此辽国实行的制度十分奇特,叫南北面官制,即“官分南北,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治汉人”,类似于后世的“一国两制”。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高明的想法,在这个想法之下,纵然还有许多民族不协调的矛盾,也被掩盖在大致平稳的制度之下,作为统治者的契丹人对于汉人的轻视,不能说不存在,但是他们对于被统治的一些下层契丹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则纯粹是属于阶级不同产生的裂痕了。
此时的辽国皇帝叫耶律贤,说起这个人,后世的人可能对他没什么了解,但却必然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妻子,后来与宋朝签订澶渊之盟,开启两国近百年和平,大名鼎鼎的萧太后。在妻子的光彩之下,耶律贤就显得有点默默无闻,实际上就像唐高宗一样,他并不是懦弱无能的皇帝,恰恰相反,耶律贤在位期间,与宋军数度jiāo战,一度将赵光义打得仅以身免,以至于后来含恨而终。
当然这一切,现在都还没有发生,耶律贤在位的第三个年头,辽国显得相对平静,上京临潢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即便还及不上汴京,却也足以和洛阳相提并论了。
沈融阳、陆廷霄、侍琴侍剑四人皆是一副汉人装扮,走在上京最繁华的一段街道上,耳畔尽是小贩与顾客的叫卖讨价之声,颇具市井气息,汉人在上京并不罕见,但因为陆廷霄的外貌,沈融阳坐着轮椅,侍剑手里提着长剑,几人反而成了被众人频频注目的焦点。
“公子,我们来辽国,不用稍微装扮一下吗,这样招摇,那个李明真肯定会很快知道的。”侍琴不掩担忧。
“装不装扮,他早晚都会知道,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沈融阳随口笑道,在一个小摊面前停下来,任小贩在耳边chuī嘘得天花乱坠,他却拿起里面最不起眼的一块玉佩来端详。
那玉佩是块huáng玉,纹理之间还有些混杂着泥土的痕迹,成色并不算好,最多也就值个一两银子左右,也不知道是摊主从哪个故纸堆里挖出来的。
“喜欢便买下吧。”陆廷霄淡淡道,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qíng。
“是啊,这位公子真有眼光,这玉可是……”
话没说完,沈融阳已经放下那玉,摇摇头,“走吧。”
他只不过是看到这玉的颜色与形状,突然就想起自从自己幼年有记忆时身上便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据师父赵东桥说,那极有可能是父母予他的,在得知身世的那一年便被他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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