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狐说+狐闹+狐不归_白饭如霜/凰翎夜舞【完结】(10)

  然后后脑勺便着了一个暴栗,“没出息,吃面不放葱花怎么行。”

  这自然是猪哥回来了,哪里找来的野葱,真的香得出奇,妙在又全不掩盖面和汤的正味,恰似名旦名本中搭戏的一把琴,丝丝入扣,托得正好,果然锦上添花,我埋头猛吃,一边含含糊糊问他,“你蹲个点也这么讲究啊。”

  他和我一个德行,差不多整个脑袋都在锅里,露出一对眼睛来瞄着我,“讲究?这叫讲究?”

  停下来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这是人生存的基本方式。”

  我对这句正经话很不待见,“胡说,只要生存,你可以吃树皮嘛。”看看四周的野草,有些也结了红红白白果实,“喏,吃那些不行吗?”他冷静地纠正我,“我在说人的生存,不是野人的生存。”

  咿,猎人的口舌工夫不错啊,怎么修炼来的?莫非训练科目中有一门叫胡扯学?他脾气甚好,对我的诽谤不以为然,快手快脚把东西一收,原来那些锅啊碟啊,摸上去硬邦邦,但稍一用力,竟可以折叠成极小一团,抢过看了半天,也不知是以何种材料构成。猪哥嘿嘿笑两声,附耳过来悄悄说:“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啊,我把联盟发的超软合金武器给炼了,做成了厨具……”

  掐指算来,我与该仁兄相识不过十小时,却已共吃两顿饭,实在是有缘分呀有缘分。故人云,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倘若我把天眼一开,往前生一望,想必看得到有小二三十年间的哼哧哼哧,嗨哟嗨哟,为鸡翅膀和阳春面而努力奋斗!该基金的回报率虽然不够高,胜在稳健——东西都不难吃,考虑到不少人要死要活在前世挑担担土,为的就是这辈子遇个老婆来天天吵架,我实在应该烧香三炷,以谢天恩。

  不表我在这里礼天拜地,猪哥已经把一切什物收拾入袋,好汉子,雄赳赳气昂昂,把行囊一背,哼着歌儿就走。我急忙追上去,“你去干嘛?”

  他摸着鼻子看着我,“我去干活咯,你呢,没事干吗?”

  作为一只有进取心的狐狸,给人家说我没事干,就跟三十八的老姑娘给人问老公做什么一样,都濒临老羞成怒的边缘,因此我干咳两声,岔过话去,紧紧盯住他的行踪。猪哥耸耸肩,“我去找拔鲁达兽嘛,这座山翻过去两百公里左右,你没事干就跟我去逛逛?”

  我很有志气地点点头,“逛就逛,怕你啊。”

  一个箭步当先走起来,听到他在我身后发笑,“倔强的小狐狸。”

  我回过头白他一眼,“我几百岁了好不好。”他毫不动容,当即改口,“倔强的老狐狸。”在我翻脸以前加了一句,“驻颜有方,驻颜有方。”

  深山无人,大可放开腿脚飞奔,我的陆地飞行术虽然麻麻的不算好,寻常法拉利也没两部拼得赢,跑了一阵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个人,当即急停转身,结果哐当一声,一个好大的人头直接撞上我的鼻子,势大力沉,当场双双如丧考妣,泪飞如倾盆雨。我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他,抖得跟帕金森症一样,“你,你,你。”他蹲在哪里又要哭又要笑,样子是可爱的。

  没你出个端倪来,身边一棵巨大的松树上,忽然传来“哧哧”两声轻笑。

  笑声初初入耳,我双手已经挥出,一道无声无息的蓝色符咒射向声音传来的树枝深处,蓝之祭祀诀,对修为尚浅的非人来说,已经足够致命。但是我并没有听到预期中的惨叫,甚至没有听到来者闪避的声音,因为我刚有动作,猪哥已经从我身后飞起一脚,把我踢得四仰八叉在树皮上粘起。那道祭祀诀自由自在地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他没有管我,兀自呼唤着谁的名字,“小米,小米,下来吧。”

  狐闹(5)

  我慢慢爬下来,心里恼怒怨毒,呼之欲出。他能踢到我,是因为我信任他,不顾忌把自己的背亮出去,眼睛转过来。虽然这信任来得毫无来由,不应该和两顿饭有太大关系——否则我一早已经爱上“糖朝”的主厨大师傅,我最喜欢喝他手制的杏仁甜品了。

  信任人而被踢一脚,是相当悲惨的经历,当世人皆知,狐性多疑。

  因此我一言不发,转身,跳下一侧悬崖。衣袂飘飞,云雾缭绕。天地一如出狐山时候那样空白沉默。山谷深深,风歌猎猎,寂寞如缕,不可断绝。

  东京街头永远那么热闹。全世界排名第二的昂贵居住城市,十六岁的女孩子穿蓝白相间清纯水手服,肩头随意搭住的手袋,却价值百万日元。那其间的荒谬感,真值得写一部小说。

  但是我不写小说。我算命。

  算命是我本能,也渐成为嗜好。会来求乞命运指引的人,没有几个快活,往往连顺遂都谈不上,望着他们愁眉不展音容,我有时候会因恶意而快意。尤其是,当我明明能够伸手挽回那向深渊里倾倒的前景,却只是微笑着看人走开的时候。

  在地铁通道里我溜达,看中一个算命师拉开的摊子,那上面挂一幅小小的旗,上面有神算无敌四个字,虽然算命师本人不过是个混混,那四个字却真的出自日本最出名的书法家之手。

  走上去把算命师一拳打昏,拖到旁边摆成一个悲惨的姿势,在他身后放了个小碟,等阵他醒过来,会发现睡一觉赚到的钱,比他算一天命拿到的报酬多得多——要教育人家努力奋斗,有时候实在是缺乏证据的。

  而我,取而代之,端坐在算命旗帜之下,就算完全是个不良少女的模样,也很快有人凑上来,迟迟艾艾间为自己打开生命的另一道门。

  今天开张尤其快。来的是个中年男子,在我身边走过去,又走过来,走过去,又走过来,连续走了三次,终于驻足,细细看我头上那四个字,我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中等个子,板正的上班族西服,式样陈旧,领带式样更是无比呆板,同样呆板的还有他的五官,我怀疑只要拿张扬州师傅擦澡的毛巾在他脸上擦上一擦,那鼻子眼睛便会纷纷掉下地来。他终于把那四个字笔画数完了,慢吞吞凑过来,“你算命?”

  我没出声。适才那一眼,我已经看到他寿数之线,在今日午时必然断绝,而且是自毁。一个这么委琐的男人,为了什么原因竟要去自杀,我没有什么兴趣知道。

  他竟然在我身前蹲下。秽浊的眼睛里,忽然溢出一点渴念的光芒,很亮,像蜡烛烧到最后一秒钟的那下挣扎,“你帮我看看,我活得过今天吗?”

  咿,这倒是够直接。他此时已怀死意,是希望有意外阻碍,还是怕有意外阻碍?

  我打起一点精神,笑嘻嘻地看他,“大叔,既然你这么上道,我也不骗你。你今天一定死,死翘翘!”

  以前也这样去直告过那些注定要出意外的人,那突如其来的惶惑恐怖表情,每每惹出我捧腹大笑。在我肆意的笑声中,他们丢下神经病的诅咒奔逃而去,而我眼睛越过高高的苍穹,落在他们人生的下一步,有卡车飞驰过,花盆误落,屠夫的斩骨刀莫名脱手。我默默看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白饭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