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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情隐本事_鸢园主人【完结】(20)

  对面那人不语,他等了一晌,只好自己再抛个话头出去:“严真,你成婚的时候也与宗雅一般大罢?”元鹤被触起甚么似的,哝哝道:“雯娥她、她很好,很美……雯娥……”酒后情思易激,话未说完便以手掩面,缄默了,两肩却颤动起来。谢灏想这“雯娥”必是早逝的宋夫人了,心中不忍,朝那人坐近了一点,将他的手从脸上移下,放在自己两手掌心里安慰似的轻轻摩挲着;他见沈元鹤瞳子黕黑,眼梢有一滴泪还悬着未落,教灯光映得荧荧,再和着醉红的脸颊,不禁想道:白日清醒时哪里见得这般情景?方才只是桃花,便已十分动人,如今则似花上泫露,教人怎生禁受!转念又想:明知严真苦痛,自己非但不体贴他,反而暗自狎慢起来,甚至隐隐希望他多咽泣几次,实在轻浮无耻。

  于是道:“严真不要伤心了,先夫人在天有灵,也不愿你这样愁损的;若真是感念她的遗惠,更应该好好作活,教圭郎和弟妹成人成家,这才不辜负她呀。”谁知元鹤道:“雯娥么?她说过这样的话。不——雯娥、雯娥她不在了……你是复清,我知道……”这——这是把我认作宋夫人了罢?谢灏望着他,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心底五味交织,甚么话也吐不出来了。

  第18章 悲欢各异

  话说崔思古燕尔新婚,按律予假九天,除了三天上陪聂氏归宁,不是在书房中红袖添香,便是在小园里吟花弄月;他感到喜幸无比:聂氏便如一枝白梅,在他二十年孤寂如严冬的年岁里,忽地送来幽幽荡荡的香气,教他知道这凡世间尚有私情可以寄托,可以望盼来日春光。

  聂氏正为他收拾书稿,他则在一旁读书;然说是读书也不是,只是手里握着书卷,眼睛却落在妻子身上:他亲眼见她将姑娘家的头发拆散,又盘成妇人的发髻,而这发髻正是为他束起的——仙子垂怜,乃为我妻!他心中一动,正要去从身后抱她,聂氏却回头,正好撞进他怀里了,闹了个红脸。见她这般娇态,思古捧她双脸,忍不住就要低头去亲;却冷不丁教怀中人推开,啐道:“青天白日的,也不嫌羞人,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虽然话语带刺儿,却是美目含春。他则笑道:“你我是正经结了发的夫妻,名正言顺,圣人也不曾说过不许夫妻亲热;况屋里也无人。就是有人又如何,便也只有艳羡的份儿。”说着又要去亲;聂氏不防,教他偷了香去了。

  聂氏粉脸如烧,嗔道:“好伶俐的口舌。”又从他怀里抽了手出来,将一幅书纸递给他,问道:“郎君且看这个。妾问你,这是写与哪位美人的?”思古一看,原来是以前想念聂氏发痴时填的如梦令,只是当时如何想得好梦成真!于是道:“上头写了日子,夫人还不知是写与谁的么?”聂氏狡黠笑道:“我却偏要听你说来。”他便道:“自然是写与聂侍郎家千金这一位美人的。”她便满意了,道:“当初郎君怜我,我亦怜君,只是不得相通;如今偿愿,配作夫妻,满心欢喜,应当再写首欢悦的。妾便和词一阕,也教郎君瞧瞧我文采如何。”回身便执笔以簪花小楷写道:

  窗下才生青筱,枝上飞来双鸟。

  醉里羡芳秾,折取石榴花俏。

  欣笑,欣笑,正是晴光相照。

  聂氏问道:“如何?”思古柔声道:“夫人才比易安。”她不好意思起来,道:“你这是偏私了,我怎比得居士。”他道:“夫人却冤枉我,我不曾偏私。再说你我夫妻,不偏私于你,又偏私哪个呢?”聂氏作势捶他,道:“这两日你是越发孟浪起来了;当初相中你笃实,早知道你是如此、如此——我便不嫁与你了!”明知她是顽笑话,思古还是心慌,忙道:“夫人莫恼,全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夫人是名门千金,自然听不得这些市井俗语。”他执了妻子的双手,认真道:“不过还请夫人谅宥:我也是情衷所由之,绝非轻薄意;夫人肯下嫁与我,我喜极忘其所以。以后我再也不讲那些话了;若是再讲,便罚我……”他还未说完,聂氏却一下抵住他的嘴,摇头道:“我不是讨厌,只是还不习惯……以后也不许说‘罚’,传出去成个甚么样子。”思古笑道:“夫人不许,我便不说。”她又忽地红了脸,凑近他耳边道:“至于那些话,偶一讲讲也无妨——因着是郎君讲的,我便也欢喜的。”他心底好似化了一般,揽紧了聂氏,叹道:“雪娘,你这样好,可教我如何投报呀!”聂氏也去揽他,应道:“妾不要郎君报答甚么;能白头偕老,便是最好最幸的了。”

  看官,这崔思古与聂氏实在是一段好姻缘,天注定刻在鸳鸯牒①里的。有话说得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②那聂氏虽说当初是使了小计才教两人邂逅了来,却也足见她真心,毕竟她是闺阁女儿,一向矜持得很;幸然这崔郎君也真是个痴情种,不曾教她的芳意堕了尘泥。两人年纪又相仿,甚么事上都说得来,直是:沉醉了温柔乡,哪羡那锦绣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那谢灏散了婚宴,与沈元鹤、沈仲鸿兄弟两个告别,独自回得家来。方才还是鸣鼓调瑟,沸天震地,这便又冷冷清清了,只有夤夜的圆月洒下银辉如霜;谢灏不免伤春悲秋起来:宗雅那厢是两心相知,自己这里却愁肠百结。那般龌龊心思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对严真言讲,只好独自熬煎,面上依旧装作一派天真;不成想这夜又被他误认作亡妻,一颗心顿时被纠绞起来:严真醉得狠了,心里念的还是旧人,自己与之相交不过一年,枉说甚么等量视之,就是头一个想起他也是难说;可是他又想,不论如何严真对我总是亲近许多,既然肯将我误认,便也是欢喜我的了,一年不成,就再等一年,再不成,还有三年五年,只要我从行严真左右,却不信他无情——就是铁石作心、冰雪为肠,也能教他焐热了、呵化了,何况严真又最是重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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