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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情隐本事_鸢园主人【完结】(79)

  次日谢灏即将外迁之事便传遍省台④,元鹤猝然闻之,心底五味杂陈,怏悒不悦,却只得强打了精神处理公牍。会值已升了左补阙的魏旷来礼部交接政事,见其伤神,便劝慰道:“势已如此,侍郎须自保重才是;圣人爱惜常侍之才,虽不得已出京几年,终归要回来的,到时再与侍郎——”他咬了咬牙,斟酌道:“到时再与侍郎团聚言欢,千万毋要太过悲恸,损心劳神了。”元鹤苦笑道:“多谢延中挂念;我这身体,自己知道的。”他攒眉唤道:“先生……”元鹤摆手道:“罢了,物务要紧,你回去罢。”遣退魏旷,元鹤不堪愁绪,兀坐⑤低头垂泪;可怜一对有情的鸾侣,比翼同飞才几时,而今却偏要做那孤雁中途拆散也!

  正是:

  合如符契比金石,相诉情思每彻宵。

  雪密访人传古意,月高对竹写清标。

  何堪旦夕风雷变,无奈春秋功业销。

  谁念天寒山岳外,浮云聚散去迢遥。

  「卷三·完」

  第76章 表明苦衷

  诗曰:

  南浦寒江征棹催,停杯三叹最心哀。

  梧桐滴雨别离后,不扫阶前旧绿苔。

  这一首诗,讲的是琴悲别鹤,镜想分鸾①,此乃古今之同悲也;每恨天命无情,人生蹇舛,世间多情之人往往离别,不能自主,然为之奈何?便是沈谢二人,早有鹣鲽之好,欲厮守白首,却也抱憾分散而不得已,令后人欷歔。看官莫急,这便道来。

  话说嘉治三十三年,谢灏因惩治裕庆侯一事见嫉于太后,辄自引咎,将出京任薛州刺史;沈元鹤虽素与其亲密,先前也并未知晓,这时蓦然从同僚那厢闻得,不禁心下惘惘,好容易捱到退衙时分,即匆匆步出,要往谢氏别院去。行至中途,却忽听得有人唤住他:“先生且稍住!”他回头见是魏旷早早在此等候,问道:“延中何以在此?”魏旷道:“学生猜想先生定要访询谢常侍,便在此等待。”他道:“是有甚么话要讲么?并不必急于这一时的。”魏旷道:“学生所欲进言,正与先生、常侍相关。”说话间便向前两步,逼近他道:“谢常侍行高于众,处事过直,卒致自伤;而人皆知先生与为知己,若不疏远,恐难自免。”

  这会元鹤面色已然不愉:“所以你是劝我弃复清而去么?”魏旷点头道:“是;学生窃以为常侍之所以不告知先生,正是存了此意,原也是为先生着想,先生理应‘解意’的。”他气极反笑,道:“倒难为你这样上心;只是魏补阙博学广闻,当记得‘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②之文,复清行为如此,我怎能不见贤思齐?否则,也就辜负了‘知己’之誉了。”复又深深地看了魏旷一眼,摇头道:“你明岁也将而立,心中该有是非;不过这一回我顾不得责怪你甚么,且回去多思量思量罢。”言语间颇含谴告意;魏旷见其反身便走,不能挽留,低首沉吟,终只是向着元鹤背影默默一拜。

  再说元鹤在内室寻着谢灏,劈头呵道:“为何你又是恁般擅自主张,不告与我知?”虽是诘问,说话间却已噙了泪。谢灏自然知他问些甚么,便浅浅笑着来携他的手,道:“严真莫恼,我这里向你赔罪了,还望严真大量。”他见其仍是嘻皮笑脸,就要撇开,却教谢灏紧紧攥了,不许他挣脱了手;他便扭了脸不看:“这时候却又来道哪门子歉?常侍高风峻节,又大有主意,我可担不起。”谢灏笑道:“私下里还叫什么‘常侍’,这样生疏,教灏好伤心也!”元鹤就瞪视他:“原来你也会伤心么?我还以为你早便炼就铁石心肠了呢,只知教我独个儿惆怅寂寞。”

  谢灏这时敛了面容,道:“严真,屡屡瞒你,固然是我不对,却也是为了你好。”他抬眼问道:“你却说说,是怎地为我好?”谢灏道:“经我这一闹,朝野震动,太后愠怒,若我执意留在京中,难保哪一日就起了风波;圣人又软弱,惧怯母亲,恐也保不得我,届时身陷涡旋之中,必不能全生——严真不是惟愿我保身的么?定是不愿见我那般而徒增悲哀的罢?”他闻言低了头,半晌道:“复清言之有理。两情相悦,岂在朝朝暮暮;知道你好好的,也就知足了。”又嗔怨道:“到底做事前该先教我知晓,如今反显得你我之间情分凉薄,与旁人无异了。”谢灏便笑道:“这原也是为你着想:谁不知你我交从甚密,然今日众人目睹你也是才知我请辞外迁的事,这便可与我稍稍撇了干系,不受牵涉,自然不必与我同罪;另外也勿要逞一时性情,上书为我求情。”

  他不禁讶异谢灏竟想得这样深,感慨万分道:“十一郎心思缜密,又情深意重,教我自惭形秽。”又道:“方才我来时,邂逅魏延中,他向我猜度你那意思,居然大致不差,倒是我不能‘解意’,反不如个外人。”谢灏道:“我虽不喜他心怀叵测,却不得不承认他聪明过人;不过严真不也说了么,他是外人,又怎比得过你我十余载至交呢?”元鹤忍不住破涕为笑道:“就数你嘴甜,会哄人开心。”谢灏笑道:“我只哄你开心呢。”

  他则认真道:“复清,我今再讲一次,望你郑重许我:我两个虽非夫妇,亦私自行过奠雁礼了,而后劳燕分飞,南北东西,却不能断鱼往雁来,彼此沟通,相传情意,我有甚么话儿都与你说,你存甚么意也俱与我言,好么?”还不待谢灏作声,他已吞声哭了,道:“一旦思想着数年不能见你,我就不胜悲愁;你在薛州,有不快事,便来找我,何必事事自己强撑着!明明我虚长你恁多岁数,如今反要受你的庇护,教我心底如何过得去……”话音未落,谢灏便将他揽入怀里,轻轻伏在他肩头,脉脉含情道:“好,我答应你;可怜严真这样深情,教我怎生割舍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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