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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情隐本事_鸢园主人【完结】(93)

  他怒气冲冲推开门,见席中坐着两个锦衣玉带的纨绔子弟,身边各有一个美妓侍酒,对面则是几位歌女奏乐吟唱。他指着那二人嗔怒道:“尔等是谁家的子弟?竟还在这厢饮酒作乐!如今宛东城里是甚么景象,难不成闭眼不观、充耳不闻么!”受了训斥,其中一人登时即要发作,却教另一人拉住臂膊,悄悄道:“这是谢司马,到底是官,你勿惹他。”那人又起身作揖道:“见过谢司马。小子二人原也只是朋友间小酌,并非是不晓时务,只是家中娇养惯了,一时放纵了些;我这就教她们出去。”于是赶那几个小娘出去;却有一位三十余岁年纪的琵琶女停步不肯离去,向谢灏福身道:“禀谢司马,此二人还不曾付账。”那两个纨绔本想趁乱赖了账,没想到这女子竟向谢灏告状,只好暗自咬牙,不情不愿地付了银钱与她。谢灏却总觉着这琵琶女似曾相识,无暇顾及那二人;那二人见状,怕再被谢灏斥责,忙偷偷溜出去了。

  谢灏端详琵琶女半晌,忽地恍然大悟道:“娘子可是姓李?”她盈盈一笑道:“妾身李晴兰,司马真是贵人多忘事。”他感慨道:“想来自历京一别,已是十三年未见了罢;不过娘子依然是风姿绰约,不减当年。”她苦笑道:“司马谬赞了;而今是徐娘半老,若还窥得出当年一点风采,妾也就心满意足了。”这也并非自谦的虚话,谢灏看得出日月流逝在她身上留下的无情的凿痕,而他自己亦是如此;宋人诗云:“回首沧桑已数番,感怀无尽又何言。”②故交阔别重逢,原应该有许多寒暄的话儿说,可一见彼此如今之境遇,便又都是久对无言。

  还是谢灏复问道:“娘子这些年里过得如何?当年还未曾离开京师时,尹都知便说已收不着你的书信了;我与沈司马都挂怀娘子。”她道:“当年承蒙司马大恩,救妾于风尘之中,妾便去往西南,投奔一个姊妹;那姊妹被一为官的纳作妾室,备受宠爱,因而为正妻所妒,非打即骂,最后赶出门去。我两个女子相依为命,用司马赠的银两盘下一间酒肆,也学文君当垆卖酒;虽则平日不免受些欺负调笑,但好歹也能度日。只是那正妻知道丈夫偶尔来酒肆探望,便仍不肯放过我那姊妹,每每教人来闹事,把她年纪轻轻的就气死了,才二十六岁,当真是红颜薄命!家中没有积蓄,便只好把酒肆卖了人,置办了棺材、装裹③,这才算安葬了她。”说至这里,她侧回身拭了眼泪,又道:“当时遭得这变故,潦倒贫寒,无心寄信与芳雨姊姊,恐怕她忧心;后来安稳下来,再想寄书,芳雨姊姊却已离了教坊,寻不着了。后又有商人不久才死了元配,抛下两岁小儿无人看顾,这时中意妾身才貌,娶进门去续弦,一时也算得恩爱。然舅姑④自恃是富有之家,瞧不上妾出身卑贱,又数年未怀子嗣,犯七出⑤之条,便趁妾丈夫往外地行商,将妾赶了出来。”她低头爱抚着怀中琵琶,道:“妾身无长物,唯有这把琵琶随身不离,便各处卖唱,聊以为生,至今已一年有余。”

  谢灏听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好转而问道:“娘子何时来得弘州?”李娘子道:“两月前来的;原本只想着在此逗留半月,却不想遭上瘟疫。”他问道:“既然有难,何不来寻我,反甘心飘零至此?”她摇摇头道:“当年受恩于司马,无所相报,时时汗颜,今又怎好再相求于君?”他道:“我那时还是个卤莽的人,往往冲撞娘子,为娘子赎身,原也是赔罪,因而也从不曾想要娘子报答甚么。城中疫情尚不能除,娘子独身,着实危险,不如到我寓所中来罢;我那里尚有几间空房无人居住,娘子欢喜哪个便住哪个。”她红了眼梢,感激万分,却仍是不安推拒道:“只是无功不能受禄,总不能平白占着司马的房子。”

  他见此道:“娘子何必恁地见外;你我本有旧交,便是白住又如何?”又不想教她太过愧疚,遂道:“其实我亦有个不情之请:前些时候遇得一对夫妇卖女,我见其可怜,便养在膝下,只才一岁,虽请了乳妇⑥,到底还是缺个好的保母⑦,欲请娘子为之;我今不富裕,却也绝不短了娘子的,月例二两,不知娘子愿意否?”她喜不自禁,迭声道谢:“司马宽仁,岂有不愿意的!”于是做了鹿奴的保母,安定下来,不必再流浪卖唱。

  然而外人不解他二人的金兰之交,只知是旧年相识,又是孤男寡女,年岁相当,一个中年无妻,一个正可再嫁,郎才女貌,正堪合适,都是议论纷纷;更有好事者编出一番“破镜重圆”的曲折故事来,以为一桩风流韵事,不久江南江北几要传遍了。谢灏虽解释过,却也堵不得悠悠众口;李娘子不愿与他添麻烦,便主动提了要搬出外,不再宿在他寓所之内。

  沈元鹤在虞州亦听人讲说了那添油加醋的故事,心底自然是不肯信的,而夤夜独眠之时,却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患得患失的感情来:自己年长谢氏七八岁,年轻时尚不觉有甚么,现下却分外是个妨碍;况又是远隔山川,不得相见,怎能敌他与李娘子朝夕相处,故移情别恋之思,或可有之——毕竟自己当初不就是那样抛忘了雯娥的么!

  第90章 思古殒命

  话说谢灏与李娘子阔别重逢,当然多加照拂,便有好事者传了风流故事出来,搅得远在虞州的沈元鹤心头不宁。他自知本不该去猜疑谢灏的情意,却总是禁不住胡思乱想;他自己有愧于发妻,不能算是忠贞之人,推己及人,每每深夜寂寞时,便也生怕哪一日那人就抛忘了旧日欢愉,从此二人便只是挚友,而非情人了。遂披衣而起,移步案前,搦笔作成一首清怨哀艳的五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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