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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撒娇的一百种方式_荷包蛋超人【完结】(104)

  玄北有意让眼色凶起来,他笑得更是没心没肺的开怀。

  阿寥莱将一切看入眼里,不知是否轻轻叹了一声。

  “多日不见,大王有所不同。”

  从前玄北是不深谈心事的,他惯常将好事坏事大小事尽数压在心里,宁可做一个局中人反反复复的想,也不屑于求助局外人来一语道醒。今夜话说得这样明白,或许是接二连三的变故当真伤及肺腑,使他伤心。

  又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玄北的心思究竟几经波折,或许阿寥莱比虞子衿还心知肚明一些。

  他看过玄北一步步从孤傲野小子长至雷厉风行的将军,再迈入王位纷争,惊险万分走上至高位。接下来不需日日夜夜陪伴左右的,光是靠听说王宫中新出的趣事与大王的处置,他能八九不离十地摸到玄北真正的心思,犹如摸到深藏在皮肉之下的龙骨。长长一条脊梁骨。

  他曾想过玄北将败在过于一意孤行与严苛上,没想到其实玄北输在仁慈不到底,残酷又不够深。

  身而为人,大善大恶是极难极快活的。玄北输在原来他也不过是一介凡胎俗子,会疼有心怕痛。而一个凡人是万万不能成王的,他做不好。既不能大爱天下,达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地步。又不能理直气壮地昏庸到底。卡在不上不下的难堪境界,到头来不过是为难自己。他顺从他人意思,心里不舒坦,缘故是违背了自身原意。他按照心意来,哪怕的确是对的,偏偏受人指责,长长久久、源源不断的职责。进也不行退也不行,反正他在为难自己。

  人想要为难起自己来,可比百万大军过境更狠毒些。

  玄北现下是恍然大悟与其为难自己不如放过自己,抛下不必要的重担,自由自在地找快活去。可是这时当是否太迟了?

  不好说。

  于是阿寥莱只回:“此时再说这话怕是迟了。即便您有退位让贤的心思,谁又能确信新王记恩不记仇?到时候您照旧是新王心头拔不去的刺,且失王位,未必能保全自身。”

  “自然是要找全身而退的法子,否则不如不退。”

  玄北目光微暗,又问:“依先生之见,谁才是做王的好人选?”

  ——看来玄北是打定主意要金蝉脱壳。

  依本分,阿寥莱不该对如此大事妄言的。

  他的眼浮浮沉沉,不经意落在亡妻牌匾上,再回到身旁空空荡荡摆着的一副碗筷上,哪怕七老八十的心也会微微一动。他的夫人已去世多年,他亦是惦记多年。午夜梦回时又何曾没有想过倘若不曾进这名利官场,是否一切会截然不同?

  “牯夏拉面善心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善鼓动言论压制,助他成王犹如农夫救蛇,必得来反咬一口。”

  阿寥莱答:“以心性以手段以年岁来看,虞清安或都铭将军皆是上佳。一人文一人武,一时风头无二,二人之中无论何人成王,不出意外,两人本是至交好友,或许可相互扶持督导,至少一世不会有王权兵权相争之事。只是这二人皆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成王之心。”

  “先生还信虞相一片赤诚?”玄北颇为意外。

  “草民与虞相君子之交淡如水。”

  阿寥莱难得与人交好,“如今虞相与牯夏拉来往密的流言的确四起,却正因如此不像密谋。多半虞相另有打算。即便他当真与牯夏拉联手,其意也绝非为权势。”

  阿寥莱猜测是真。

  其实玄北也清楚虞清安不会暗地里与牯夏拉合计陷害他,故而没搭理流言蜚语。虞清安或许真真判断他因儿女情长耽误国事,不再是一个值得追随的明君,又或纯粹出自羡嫉而不自知。总而言之,虞清安暂未生出谋逆之心。

  只是后事如何尚未有定论。

  一时无言。

  这一边被二人忽视许久的虞子衿好似玩腻了无趣的把戏,他双手撑在椅子上,伸腿在桌底下悄悄摸摸踢一下玄北,引来玄北的瞩目再故作无辜地眼神飘忽。待得玄北不去看他,反复踢蹭一下,提着嘴角又对着虚空得意洋洋地笑。来回玩闹几次,玄北不再理他。

  他心生不满地撅起嘴,百无聊赖地踢腿踢腿再踢腿,非要玄北认认真真看着他才高兴。

  “我要看灯笼。”

  虞子衿不知哪来得来的念头,两只手垫在脸颊旁,仿佛看开出一朵花来。他拿澄澈的眼睛去撒娇,病病哼哼地闹着:“我要看灯笼,看灯笼。你听见没有?我要好多好多灯笼!”

  该喝的酒喝了,该谈的话谈了,天色已晚,也是时候走了。

  玄北站起身来。

  “灯笼?”虞子衿双眼亮闪闪的。

  玄北对他点一点头,“灯笼。”

  虞子衿噌一声立马站了起来,满脸欢欣,“走走走,看灯笼。”

  玄北被迫不及待的虞子衿拉着走,一边告别阿寥莱,“今夜打扰先生了。”

  即将一步踏出门外时,玄北忽而沉声问:“若有一日新王替旧王,先生将如何呢?”

  阿寥莱声音很稳地答:“草民怀抱辅佐君王治理出一片盛世的宏图,无论何人为王,如何成王,于百姓又何干呢?既与百姓无干,与草民又何干?”

  玄北没再言语,与虞子衿一道迈出这一步。

  一走出门,二人撞进朦朦胧胧的夜里,四下里一片幽静,蝉鸣与蛙叫声此起彼伏。虞子衿好似幡然醒过来,脚步越走越慢,扭头闷闷不乐地说:“没有灯笼。”

  委屈巴巴地瞪着玄北,咕咕唧唧重申一遍:“你骗我。没有灯笼,今天没有灯笼。”

  “你也知道今日没有灯笼?嗯?”玄北戳戳他的脑瓜子,“倒没有醉成傻子。”

  虞子衿捂住额头,哪怕不十分清醒也很会投机取巧似的垂下眉眼,慢慢眨一下漂亮的两只眼睛,硬生生要把活人看得软下来,化成一滩水。

  “你骗我。”

  他念念不忘地惦记着,“骗我,还打我。”

  玄北已然习惯虞子衿能将轻轻碰一下也夸大作大了。

  他抬头看了两眼,又低头道:“你闭上眼。”

  “闭上眼就有灯笼?”虞子衿兴冲冲地问。

  玄北点头。

  虞子衿闭上眼,猝不及防身体腾空而起,吓唬得他紧紧抓住玄北。正要睁开眼,眼皮上方盖上了一层温热的手掌。他调皮地扑闪眼皮,细密的眼睫在玄北的手心划来划去。微妙的触感。

  等玄北移开手,他们已坐到阿寥莱的竹屋子顶上去。

  玄北指一下天。

  虞子衿一看。好啊,漫无边际地一片天,依稀透一点淡淡的月光。圆溜溜的浅黄色月亮像颗琉璃球,盈盈发亮。满天幕数不尽的星辰,有远有近有大有小,仿佛是谁不小心打翻了呈着芝麻粒的碗,洋洋洒洒铺开厚厚一层。

  星辰是好看的,架不住虞子衿要为难玄北。他不满地推推玄北,要从玄北怀里钻出来,“灯笼呢?”

  “灯笼要多少有多少。你想看,大可叫人备下成百上千的灯笼来放,只是到底不及灯会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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