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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_钟晓生【完结】(28)

  韩诩之目光越过易凌波的肩头放空,神态恭敬而疏离:“五嫂有事吗?”

  易凌波道:“你和他的事,我听四姑姑说了。”

  韩诩之微微抿唇:“噢,是么。”

  易凌波道:“为什么?你可曾欠他什么吗?”

  韩诩之转眸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目光,盯着地上的huáng土:“是,我亏欠他的,终我一生也还不完。”

  易凌波笑容苦涩,缓声道:“噢?看来你……看来七弟对他是动了真qíng的。嫂子好奇问一句,为什么是他?”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亏欠过的人,不止他一个罢。”

  韩诩之嘴唇颤了颤,始终目光低垂:“五嫂,我……”

  易凌波颤声打断道:“七弟,自从我嫁给皖之后我再没有其他心思,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我只是,不甘心罢了……叫我怎么能甘心?直到与韩皖之行拜堂礼的那一刻,我都等着有一个人会破门而入,把我带走。嫁给韩皖之后,我确是一心要尽人|妻之责,你的冷漠守礼却偏偏让我心气难平……

  这些话易凌波自不会说出来。她当年纵是被人娇宠着的仙子,却也是知书达理的闺秀。拜过天地之后,她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己恪守本分。然而有些事qíng,并非说断就断。虽是过了数个年头,她无数次自以为看开,却在看到韩诩之和江颜逸一年又一年恩爱如新时qíng绪难以自抑。

  韩诩之涩声道:“我不知道……或许是他待我太好,他的全心全意,我无以为报。”

  这时候易凌波很想笑着嘲讽一句,“全心全意?你践踏了多少人的全心全意,却偏偏在意这一颗心?全心全意又如何呢,不是照样要落到如此的下场。”然而这时候她怀中的韩子凡突然放声哭了起来,将易凌波失衡的qíng绪扳了回来。她低下头,掂着儿子柔声哄道:“乖,不哭。”再抬起头的时候,温柔尚未来得及收敛,眼中dàng漾的水波依旧与昔年那个qíng窦初开的少女一致,“你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说罢抱着韩子凡转身离开。心中暗叹一口气——这是她给韩诩之最后的温柔。

  韩诩之和江颜逸在山下又住了几天,韩诩之确定父亲的病qíng暂时稳定,于是辞别了家人和江颜逸一同北上前往星宿宫。

  路上愈是靠近星宿宫,韩诩之的qíng绪便愈是低迷,江颜逸问起,他却道无妨。

  等到了星宿宫外,韩诩之忽而拉着江颜逸不放他进去。江颜逸无奈,只得带着他前往空置许久的如故居。

  如故居内光洁无尘,显然一直有人打扫。

  韩诩之入了木屋便往竹榻上一躺,江颜逸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你怕了?”

  韩诩之握住他的手,轻轻颌首:“是。”

  江颜逸挑眉道:“你怕什么?你不是早就想和宫主一决高下了吗?”

  韩诩之苦笑道:“想起来容易,可真到了节骨眼上,总是忧心的。”

  江颜逸将另一手搭上他的额头,话中有话:“其实,宫主也未必有传说中的那么神。这些年他练了一门十分邪门的武功,对身体是有极大损伤的。过了巅峰的时候,他早已开始走下坡路了。”

  韩诩之不言。

  过了一会儿,韩诩之轻声道:“我有谶感……若我见了他,或许会发生甚么不幸。”

  江颜逸微怔,不由设想着若韩诩之发现自己已是星宿宫宫主之后会发生何事。只是他想了一会儿,着实没能想出什么不幸来,心中计较再三,清了清嗓子道:“诩之,其实我……”

  韩诩之突然道:“如果我打不过他,你会怪我吗?”

  江颜逸怔了怔,失笑道:“胜负乃兵家常事,我怪你做什么?”

  韩诩之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江颜逸道:“噢,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宫主他前阵子刚刚出关,现在恐怕不一定在宫中。你什么时候想和他打,我进宫去看看,再来告诉你。”

  韩诩之点点头:“也好。”

  翌日,江颜逸回了星宿宫一趟,回来之后告诉韩诩之:“听说宫主他去了扬州,也许要三个月才能回来。你若不急,就在这陪我三个月等他回来罢。”

  韩诩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好。”

  两人如往年一般在如故居中你侬我侬地住了两个月,韩诩之却渐渐不安起来。等到了第六十五天,韩诩之突然问道:“你们宫主回来了没有?”

  江颜逸奇道:“尚未,恐怕还需一个月……或者更久。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韩诩之道:“我……我前天接了哥哥的信,说……他说六哥醒了一次,叫我速速回去。子凡他快满周岁了,我想喝过他的周岁酒再来找你。”

  江颜逸沉默了片刻,道:“也好。”

  当夜韩诩之便收拾行李出发了,走的时候颇有些急,仿佛火烧尾巴一般。夜里行马的时候险些撞了一个路人,韩诩之丢下一袋银钱,连句道歉的话也不说,打马就走。这着急劲,也不知是躲着什么,不知qíng的人见了,还当他撞了鬼。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我怎么越拖越长啊……

  33

  33、第三十三章...

  韩皖之为人谦和,兄弟间关系处的最好不说,江湖上亦有不少朋友,再加上白芍山庄在江湖上的势力,韩子凡周岁这日的来客竟有数百。

  韩诩之坐在主桌上,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目光跟随者四处敬酒的韩皖之在场中打转,不时打上一个哈欠。

  ——他参加过的宴会极少,这样的场面向来是不屑于搅合的。只是今日是小侄子的生日,亦要卖哥哥嫂嫂一个面子,这才不清不愿地出来了。

  韩皖之已稍显醉态,脸色cháo红,步履摇晃地走至一桌旁,举杯敬道:“李兄,钱兄,王兄……”他目光依次扫下去,却在一人身上停住,猛地瞪大了眼睛,“……江少侠!你、你也来了!”

  此桌众人见韩皖之脸色微变,不由都将目光投至这年轻人身上。方才大家jiāo谈时,这年轻人极少出声,也不曾说过自己的门派与来历。然他的相貌却极是打眼,同桌早已有人嘱意与他,几番旁敲侧击问他身份,都被他三言两语转开了话题。

  江颜逸缓缓站起来,含笑举杯:“恭喜五哥。”

  众人听他叫出“五哥”,都不由愣了一愣。

  韩皖之笑容僵硬,目光闪躲,将杯中的酒水一gān而尽,将目光投向韩诩之所在处。韩诩之显然也看到了江颜逸,神qíng竟是比韩皖之更惊讶。

  韩皖之顾不上去后面几桌敬酒,匆匆赶回主席,在韩诩之耳边低声道:“怎么回事?”

  韩诩之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不是我叫他来的……”见韩皖之模样十分紧张,韩诩之皱着眉补充道,“我还没和他说,你放心,他不是来捣乱的。”

  韩皖之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端着酒杯又出去敬酒了。

  韩诩之隔着熙熙攘攘的数桌望过去,只见江颜逸端起酒杯微微一晃,向此处隔空敬酒。韩诩之呆呆地端起酒盏,见他嘴角弯了一弯,满园喧闹刹那间寂静如雪。

  韩诩之心头一热,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重重搁下酒杯,也不管席上数人,起身向江颜逸走去。

  “诩之。”他的父亲虚弱地出声唤道。

  韩诩之的背影僵了僵,片刻后丢下一句“身体不适,先行一步”,还是坚定了步伐向那人走去。

  江颜逸推开酒盏,起身迎将上前,韩诩之牵着他的手在众人目视下翩然离场。

  宴会设在山下,韩诩之领着江颜逸去自己在墨凉村中收拾的小屋,路上问道:“你怎来了?”

  江颜逸道:“你侄儿的周岁酒,我总要来讨一杯。”

  从星宿宫到墨凉山有近一个月的路程,显然江颜逸在星宿宫中并没有呆上多久。韩诩之问道:“你从前总是公务繁忙,你上次来这里竟没接到几封飞鸽传书,这次回了星宿宫也只待了一小阵,不要紧吗?”

  江颜逸笑道:“星宿宫中的事务多是由四使打理,以前宫主总是闭关,我便行了代宫主之职,大小事皆由我决断,自然是忙的。如今宫主已出关,我的事也就少了。”实则是江颜逸不负责任地将公务全部丢给另外三大使打点,自己落得一身轻。

  韩诩之信以为真,颌首道:“那就好。”

  江颜逸问道:“你说韩松之醒了,他如今怎样?”

  韩诩之眼神闪了闪,道:“听他们说,六哥睁眼了一次,什么话也没说,半盏茶后又昏了,至今未醒。”

  江颜逸虽感奇怪,却并未疑心,没有多问。

  到了屋子里,韩诩之支起炉子煮了壶剡溪茶,两人围坐在炉旁喝茶。

  “你们宫主回来了吗?”

  “你走后十几天他回来了一次,我出来之前他又离开了。”

  “噢。那你这次待多久要回去?”

  “……我不走了。”

  韩诩之吃了一惊:“你不走了?”

  江颜逸盯着他的乌漆漆的眼睛,缓声道:“我的蛊已解了,为什么还要回去。我留在这里陪你,等你能将一切放下,我和你一起去游历山水或隐居于山中,不好吗?”

  韩诩之眼中的波光晃的厉害。他放下茶杯,目光随着壶中雾气飘渺,神色黯然:“好,自然是好。只是我家中长辈亲眷那里,我……”他顿了顿,道:“你不想做星宿宫宫主吗?”

  江颜逸不由蹙眉,盯着他不语。

  韩诩之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这些年我六哥拉拢了不少我的家人与他同仇敌忾,若你在山下住下,小村偏僻,我恐怕我会冷落了你,你又没什么其他事可做,难免闲闷。若你不想当星宿宫宫主,那你还有什么心愿尚未达成?”

  江颜逸紧紧皱眉:“韩诩之,你没什么事qíng瞒我罢?”

  韩诩之苦笑道:“我有何事可瞒你。”

  江颜逸嗔怒道:“最好没有。”

  韩诩之再三执着地要江颜逸说出未达成的心愿,江颜逸不耐烦地敷衍道:“你替我打败星宿宫宫主即可。”

  于是两人在山下又住了两个月,韩诩之偶尔问起江颜逸何时启程去星宿宫,江颜逸道不急,韩诩之也不心急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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