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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魂生_川絮长灯【完结】(70)

  清规戒律终不可一成不变,总要有人去变去冒险,鲜少有人能傲视眼下众生群雄高高在上,基于现实而又高于现实的慧眼终归太少,又有几个英魂豪杰就在当年断然手下这步棋走的是无怨无悔的呢?

  评判悔过便尽数交由后人说道,后世人隔岸观火,当下人雾里看花,既然皆是无知者,众人无胆无心,便由我破此金科玉律,又有何妨?

  功过皆后话,不过拼死试了一次,无愧吾心罢了。

  要说许生安这番觉悟为何而来,终究还是要归结到楚翛身上。前几日那人自京城归来住进崔嵬阁,恰逢月黑风高夜,他屋子却始终亮着一盏忽明忽暗的小灯,许生安就在隔壁,这俩难兄难弟失眠也赶在了一起。

  他辗转反侧许久,那灯光仍是若隐若现,终于爬起来草草冲了两碗茶,这就要溜达到过去。

  岂料他还没伸手敲门,便听到房里传来一声压得极低极轻的痛哼,紧接着便是一阵响动,平息过后,那灯竟兀自灭了。

  他心下理所当然地觉得不对劲,正要破门而入,却听着楚翛在里头稳声道:“许兄?不必进来了,没什么事。”

  那人装蒜的本事一流,若不是他先前便察觉了不对而听出了那平稳气息下错乱的呼吸声,真能被他一句话糊弄过去。

  他漫不经心应了一句,却只是将自己的呼吸压得平静下来,伸出手指在门纸上戳了个小洞。

  初时屋里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片刻后,只见那盏小灯渐渐亮了,映出了漂浮在空中的一个墨色影团。许生安张大了眼睛看了半天,确定那灯并无任何凭靠,只是浮在楚翛身边,将那人苍白瘦削的脸庞照的无所遁形。

  这时他才恍然明白,眼前这人为全他平日里三言两语就忽悠完的远景,究竟付出了多大心血。

  偷偷躲在无人之处忍受着这样的苦痛,当着人前居然还能满脸是笑,许生安莫名心疼的同时,突然就毛骨悚然起来。

  敢情这可不是受虐狂么?既然如此,那到底还有多少是他所不知道的?

  第33章 花都

  说话不动脑子的管洋兄台简直是秋笙审讯生涯以来见过的最乖巧的一个犯人了,不仅十分配合地将自家老父亲斥重金买通吏部上下数重关系、找到京城穷困潦倒的多位学士共同写出了一篇绝世好文、以供他考场抄袭之用等等丑事一五一十全说了,还站错了队伍跟老奸巨猾的审问官一起痛骂自己的同伙,言辞之激烈愤慨,连正在气头上的秋笙都望尘莫及。

  蔡杜虽说是个没骨气的弱鸡,可摊上这么一个天然就被傻驴踢瘪了脑子的棒槌作为同伴到底还是太委屈了,秋笙颇感世风日下地叹了口气。

  既然招的干净彻底也算是为秋笙彻查贪官污吏开了道,兼有花都富商声名在外的老爹助阵,于情于理都不能重罚了他。然而秋笙游走江湖时终究与此人有一饭一财之谊,无论如何处置,管洋必然都会怪罪他下手太重,这富家公子哪里见过大理寺那些花呼溜哨的各式刑具?没个对比,必定觉得自己受的便是天大的酷刑了,哭爹喊娘是免不掉的。

  秋笙不愿意去牵扯那些麻烦,一进了宫门便三两句把管洋交给大理寺卿料理了,可怜真正的大理寺少卿接了个烫手山芋还得跪地领旨谢恩,心里憋屈得直要把那几个字咬出血来。

  一路走一路甩包袱是秋笙的常态,但通常原因都是后头还有更闹心且无论怎样推脱不掉的烦心事等着他去处理,毕竟万岁爷也不是那么无债一身轻的甩手掌柜,多多少少还是管点正经事的。

  比如眼下,这一大摞一张一个样的奏折简直要把秋笙的脑袋挤爆了,幸亏一边还有个靠着墙看书伴读的楚翛陪着。一觉得心火旺盛不烧不舒服就抬头看看那人何时何地都自带的那点清浅笑意,一眼不管用就两眼,不出三回,天大的火都能给浇熄了。

  他拿着朱笔长叹一声,深深检讨是否是因为将毕生全部的耐心好性情都磨在楚翛身上,才导致了面对这些丑八怪呈上来的折子时格外怒气冲天。

  想到这儿,秋笙再度抬抬头看了看长身玉立的楚翛,心里顿时莫名柔软下来,一面咂摸着嘴角一面称心遂意地想,对着老怪物们生气又如何?就让这个人在这儿一站,能让他抬眼一看就看着,什么不痛快,什么滔天大罪,他都能心甘情愿地认下来。

  烽火戏诸侯千金买笑,千里荔枝马上来,冲冠一怒为红颜…年少时不懂闲书里就此深情侃侃而谈,如今活色生香便在面前,不知不觉痴心妄想起来,竟沉溺进去只愿为此做一回千古昏君。

  他心思一多,目不转睛的时间就自然而然长了不少,任凭楚翛是个能静下心的也受不了了,一行字颠来倒去看了足足三四遍,每个字都认得,却再难组织起来理解其中道理。勉强再读了几遍仍是徒劳无功,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搁下医书抬头,恰好对上秋笙来不及收回的目光,甫一纠缠交错,气氛便难以抑制地奔向无可预知的方向,一时间两人皆有些尴尬,竟是同时别开了头。

  “阿翛,你别…”秋笙是再难找着平日里那个巧舌如簧的秋四爷了,一句话含在口中兜兜转转寻摸了半天,仍是改不出个好的来,只能绊绊磕磕地僵住了。

  说什么?你别走么?你别生气么?我没有别的意思么?

  本就是耍着无赖把人从小竹屋里生拉硬拽来的,口口声声说要一门心思批阅奏折,这下可好,瞒天过海都砸海里摔了个半死不活。

  好像过分在意另一个人的感受之时,总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若是当真交心了还安稳些,可眼下他连对方的身世来历、甚至是身体状况都是一知半解,这一知半解里头还有大半瞎猜的成分,秋笙已经不是畏缩不前了,他简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们都怎么说的?”

  楚翛倒是片刻后便自在如故,将许留山的医书毫不怜惜地一卷,走到秋笙背后抽走了两本奏折大略翻了翻,脸上神色顿时不太好看了:“这都是些什么?军机处都不拦拦么?”

  秋笙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眼角一扫,发觉楚翛随意抽去的奏折竟一本是左相陆允,另一本则是按察使赵彦呈上来的,这两人的主意倒不是不可用,只是言辞间颇为不妥,或扯东扯西或过于偏激,明明是论如何处置大财在握的各地大商财主,前者言多必失地谈到了秋笙眼下最想回避的子嗣问题,后者则将秋笙不顾个人安危亲率西北军冲锋的行为好一顿臭骂,诸如“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这是置大越安稳于何处”一类的屁话都不假思索地写在上面。

  山河破碎之时,居然有个酸文人跳出来重申面子工程之重要,别说浴血奋战又迎了劈头痛骂的秋笙,就是楚翛看了都差点儿气出一口血来。

  此等风气若是在朝廷之中横行,国还可为国,家还可为家么?

  秋笙在旁侧自然将他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明明知道他在忧心些什么,却存心打趣道:“阿翛别怕,我早就不去后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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