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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魂生_川絮长灯【完结】(71)

  跟此人混了许久,这等程度的混账话楚翛纯当一阵妖风刮过去,揉揉耳朵也就算,转而正经道:“都是这样的东西?就没有个说话靠点谱的?”

  秋笙在一堆小本子里扒拉了半天,找出几本递过去:“胡天都、江辰、王九斯,还有那个礼部尚书丁谷,虽说政见不同,到底算是各放异彩。老头子一辈子没见着江河飘摇是个什么样儿,况且先皇藏得太好,他大手大脚吃着银两,这帮老臣根本不知道国库早成了个养老鼠的空洞,话说出来未免与现实有差,你看看。”

  楚翛拿过来翻了翻,突然就觉得此人内心盲目乐观的毛病简直是病入膏肓,治不得了。

  这些人都以为国库尚有周转余地,还在折子中写什么“徐徐图之”,殊不知他们陛下已经想秘密召集锦衣卫抄家抢米吃了。

  “再徐徐就又有兵打进来了,”楚翛凝神看完江辰的折子,与王九斯的并排摆在一处比了比,“历来有以银票代替高额银两的传统,若是能以一文不值的纸票子把真金白银收上来,先将国库危机缓一缓,军队和新建的水师整顿好了能带着上战场是首要大事,后来这些账可以慢慢分期支付,如一年还十分之一之类,或者始终能将财力大头掌控在国库这里也可。”

  “倒是个办法,”秋笙点头认可,“只是万事开头难,怎么收上第一批银子?那些大商户恐怕都是守财奴,没一个愿意往外拿钱。”

  国人传统观念终究还是愿意买房子而不是租房子,喜欢金光闪闪的银锭而不是风一吹就飘了的纸片。

  楚翛不当回事地笑笑:“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是了,不愿意拿,就逼出来。”

  秋笙一愣:“怎么逼?”

  “眼下军中兵力不足,兵部董琦大人已经在大张旗鼓地全中原招兵买马,虽说大国将倾之时吾辈舍生忘死是应尽之责,可世道无常,终有只求自家平安而企图置身事外的人,”楚翛找出蔡杜的奏折递给秋笙,“既然有钱买官,何愁无财换命?”

  “你这是要…”

  “这些肥头大耳上场亦无战斗力的肉虫还不如不带去,眼下招买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一下青壮年男子,强征,不从当场让他人头落地。这样,五十两银子换一个人如何?”楚翛脸上仍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不行,因材施教,这样,富贵人家一百五十两一个,穷苦人家二十两一个。还得弄一个最低限额,不能都怕死无人充军…唔,大户人家只能花钱保半数合标丁壮,小户人家…小户人家不必管,他们买不起。”

  “你这是讹诈,”秋笙哭笑不得,“外头还没收拾利索,自己人再起义了我怎么好?”

  楚翛微微睁圆了眼睛,颇为惊讶地看着他:“哪里讹诈?告示天下,纸票子和银两一致效用,若有店家不配合…”

  他话没说完,秋笙便接上道:“杀之而后快…反正也杀不掉几个。”

  “没错,大多数非屠户的小老百姓活了一辈子没正经见过血,杀鸡儆猴只要一只鸡就够了,”楚翛说到这儿,扭头笑了一下,“这都是战争时期特殊方法,一旦天下太平,还要迅速恢复正常制。”

  外忧火烧眉头之时,众人通常会超乎寻常的团结。平日里那些操心鸡毛蒜皮小事的闲心此时尽数扑在一个方向,便是战事了结,河清海晏,大越平安无事。

  战争降低智商,倘若和平下来,这些损招儿就糊弄不住他们了。

  “我明白,这些事儿等着你好好教教小侄子,”秋笙神情严肃了好半天,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一眼靠在椅背上的楚翛,神思立刻又飞远了。

  他一手握着卷成筒的医书,一手捧着他刚刚批阅完的奏折看的专注,微敞的襟口露出一段清瘦白皙的脖颈,侧脸映在灯火下平添三分颜色。

  若是他手里的不是折子而是本西厢记,若此时不是困身于皇宫中而是渔樵耕读山野之外,秋笙便觉此生圆满,再无所求了。

  他痴想片刻,终是神色黯然地低下头去。

  重责在上,再多儿女之情又能如何?

  未曾粉身碎骨于这泰山之下已是至幸,至少眼下,他不敢再奢求别的。

  “这些事都是军机处的任务,等着再叫他们看看吧,人多毕竟思路全面些,”楚翛伸手一拢领口,垂下头去,“我得走了。”

  秋笙一愣:“走?”

  他抬头正对上楚翛一双清明的眼,满面难抑的慌张像是吓着了对方。楚翛瞳孔微缩,顿了顿,才微笑道:“我去拿马,雪千里叫我留在花都驿站那儿了。你这是当我要死么?”

  他将“死”字脱口而出,秋笙甚至怀疑就算这是真的,他也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接受下来。

  他答应一声,垂下视线沉默半晌,突然轻轻扯过楚翛撑在桌子上的手握住,简单地摩挲片刻捂热了,在食指指尖上不落痕迹地浅吻一下,又不动声色地放开了。

  他尽量将自己的声线控制地平和:“早些回来。”

  楚翛整个人半撑在他的身上,看着那人头顶的发旋憋了会儿气,硬生生将一句“军机处在这儿帮你,我回不回来又当如何”压回了嗓子,换成了一声极轻极温润的应和。

  “嗯,很快。”

  秋笙闭了闭眼睛。

  阁主是个说走就走风风火火的人物,行李包裹也不用收拾,提溜了一壶清水一把碎银就上了路,顺手将已经写好的书稿卷了卷装进了马背上的小背篓里。

  他趁着天色未亮之时便一人一马出关,秋笙那边还在议政殿里跟蔡杜斗智斗勇,抽不出身来送送他。

  管洋那天一招供,几乎将整个吏部上上下下都拖下了水,可现如今秋笙初一即位根基未稳不说,就是寻常日子里想将吏部连根拔起都不是件容易事。尚书蔡杜又是个见钱眼开的货色,手下自然都是一帮惟利是图的乌合之众,正经本事没有,身世家业却一个比一个可观,随随便便抄了一个就能养的起半个朝廷,手中势力断然不小,若是贸然行事一锅全端,难保这些亡命之徒不会动用全身之力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再加上那块从丹豆手里拿来的吏部腰牌,胆战心惊了半天,发现南纪和那天的男子居然不是同一人,放下一半心的同时也不得安生起来。如果是外头的人,哪里就能如此容易地把腰牌顺来呢?栽赃陷害又这般恰到好处,显然是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现下他多了一重担忧,却仍是不敢相信吏部,秋笙敏锐地感觉到这大概便是对方的目的。

  他耗着神,那点旖念实在是无处安放,只好不情不愿地都搭在楚翛身上,随他一同到花都去了。

  阁主这边一进了许留山的马厩,便很有自知之明地下意识旋身躲了一下,好巧不巧正好闪开了雪千里那积攒了许久的悲愤交加的一马蹄子,顺利地避免了破相的风险。

  看来这对主仆对彼此都有精准确切的定位,只是如此状况之下雪千里竟然还坚守岗位不曾对着楚翛翻脸不认人,此马精神品质之坚韧与其惊为天马的强大忍耐力,自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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