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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_凉蝉【完结】(25)

  “我们在找拍花子……”

  司马凤打断了巡捕的话:“不是拍花子。拍花子只想要钱,即便杀人也悄悄地杀,怎么还会故意把尸体扔在热闹的溪水之中?”

  他想起那个声称看到红衣女人的小孩,想着要顺道去问问。想到小孩子,又想到拍花子,司马凤心道最近这几个月怎么那么多和拍花子有关的案子,多得让他都觉得诧异了。

  转过街角,他不由得勒紧了马头。路面上有几个孩子正在嬉戏打闹,其中一位穿着白色衣衫,一晃眼间竟有些像幼年的迟夜白。

  司马凤脑子在飞快地转,转着转着又分出半缕来思念见不到的迟夜白。

  想到他幼时和自己手拉手,亲热可爱,想得心中又酸又甜又苦。

  那几个孩子听到马蹄声,纷纷躲到路边,抬头看着从面前经过的高头大马。

  司马凤看了一眼,突地想起那三个死去的孩子来。

  都是挺好看的孩子,浓眉大眼,尖下巴挺鼻子,仔细一想,似乎隐约还有些相像。

  正在心中对比着,忽听身后有人骑着急马匆匆赶了上来。

  “各位大哥,快、快回府!”那巡捕说话都结巴了,“又、又、又有孩子不见了!”

  “在哪里不见的?”巡捕们吃了一惊。

  那巡捕似是要哭出来了:“就在府衙门口,一眨眼就没啦。现在府衙外头围满了人,石狮子都被挤翻了。”

  第25章十二桥(5)

  巡捕们不便再留,与司马凤等人告辞后便回了府衙。阿四问司马凤为何不一起同去,司马凤笑笑:“那边正乱着,去了也没什么意思。且孩子是在府衙门口被掳走的,现今门口又乱纷纷,问得出什么?”

  他仍旧往前走:“既然巡捕大哥们走了,我们也不便去拜访那几个事主。永波,你们去事主那边探探,不要惊动他们。阿四,我们去找那小孩子。”

  众人应了,很快分散走开。阿四凑上来:“去找哪个小孩子?”

  “说看到了红衣女人的那个。几岁来着?”

  “三岁半吧,不太机灵,刚刚捕快大哥说,人是有点儿呆呆的,可能被吓到了,话也说不利索。”阿四继续道,“去哪儿找呀?”

  “在城外蒲家村,走吧。”

  骑马走了几步,回头再看,刚刚还在路上玩耍的几个孩子都被大人抱回了家。城中气氛有些惶然,司马凤和阿四一直走到城门,除了冷清的小巷子里偶尔还有几个孩子玩儿,且身边定有大人陪着,人来人往的大道上是一个孩子都见不到了。他和阿四是城中生面孔,连巡逻的兵士都异常警惕地扫视着他们,像是在看两位潜在的犯人。

  因城中发生了这样的事qíng,城门的检查更为严格。两人行至城门,便看到不少出城的马车堵在路上,进退不得,守城的兵士正逐车检查。

  司马凤看着正接受检查的一个车子。车上画着一朵黛色卷云,立在车边的人正是乌烟阁的阁主邵金金。

  “邵阁主。”司马凤连忙下车走近,恭敬行礼。

  邵金金年约四五十,jīng神很好,认出司马凤之后也立刻与他打招呼:“司马少侠,许久不见。听闻司马大侠已将家主之位传予你?”

  司马凤点点头:“是的。”

  “那以后就得称你为司马家主了。”邵金金笑道。

  司马凤连说了几句“惭愧惭愧”,这时车上跳下守城的赵队长,冲着邵金金拱了拱手:“邵阁主,对不住,耽误您时间了。我们检查完毕,你们可以启程了。”

  邵金金点点头,正要招呼马夫启程,赵队长又补充了一句:“邵夫人脸色很糟糕,不知是否身体不适?”

  “带她来便是到荣庆找大夫的。”邵金金低声道,“老毛病了,chūn天尤为严重。多谢赵队长挂心。”

  与司马凤告别后,邵金金上了马车。马车前后的门帘都紧紧拉着,只听得里面传出低语,是邵金金正跟自己妻子说话。

  “邵阁主的夫人是谁?”待他们离开后,阿四忍不住问。他听闻过乌烟阁的名气,也知道邵金金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大侠,但对他妻子却只隐隐记得也是一位小有薄名的女侠。

  “邵夫人名唤贺灵,出自照梅峰。”司马凤低声道,“当年照梅峰全峰上下一百六十四人被邪道诛杀,只有贺灵活了下来。她是被邵金金救活的,身受重伤,一身武功尽失,还落下了治不好的病根。”

  阿四眼睛一亮:“照梅峰?我怎的没听过?”

  “这些江湖秘闻,你怎么有机会听?”司马凤清清嗓子,看着缓慢前行的队伍,“待少爷我为你详细道来。”

  “少爷,你都记得住?”阿四笑道,“你又不是迟少爷。”

  司马凤:“……”

  他被阿四气着了。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

  海岛上的迟夜白又打了个喷嚏。清元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怎的一直喷个不停?着凉了?……也没有哇。”

  化chūn诀的劲力正在迟夜白经脉中稳稳运转,不见有任何凝滞。他脉象稳健,也不似生病。

  “有人想你。”清元子断言道,“司马凤那娃娃想你。”

  迟夜白:“……师父啊。”

  清元子:“唉,好嘛。”

  清元子有些不慡快。他着实喜欢司马凤,但迟夜白不乐意提,也不乐意他提,他只好不说话了。

  师徒二人吃饱喝足了,盘坐在山崖上运功。清元子与他对坐,两人中间燃着一根蜡烛。海风从海面、从崖上呼啸而过,但那蜡烛的火柱却不动不摇,稳稳当当,是被两人的真气护住了。只是此时白日煌煌,苍天汤汤,在火烈日头底下点蜡烛,怎么看怎么古怪。这蜡烛却不是用于照明的,是清元子测试迟夜白化chūn诀功力的工具。

  海làng拍击岩石之声远远传来。那声音也像海làng一样,翻腾滚dàng,似是永无尽头,又似永远充满力量。

  迟夜白闭目运功,走完两个小周天再睁眼,发现那蜡烛的火光比之前更盛,正笔笔剥剥烧得欢快。清元子一根手指按在地面上,迟夜白感到地面微微发热,那蜡烛晃晃悠悠,竟立不稳。他连忙伸手去扶着,却发现烛下的蜡块裂开了一道小口,两片紧紧闭合的小叶片正从那小口钻出来,以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

  迟夜白:“……”

  他抬头看清元子,清元子也恰好睁开了眼,见那小苗长了出来,十分高兴:“师父厉害不?”

  迟夜白:“厉害。”

  清元子:“……你这娃娃不好玩。再钦佩一点儿!再崇拜一点儿!就……就司马凤平时跟我讲话那口吻,说一句嘛。”

  迟夜白张张口,但始终讲不出来。司马凤是怎么夸清元子的,他自然随时都想得起来,可那口吻他实在是模仿不来。清元子炫技成功,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赞美,有些失望,伸手拔了那根小苗扔了。

  “师父,你真的想不起来我小时候的事qíng么?”迟夜白清清嗓子,回忆着司马凤平日里挂在自己背上和胳膊上时发音的特点,“我也不可能去问我爹娘,他们不会说的。问司马凤和伯伯晴姨,那也不太好,毕竟不是一家人。师父,只有你能帮我了。”

  清元子皱着眉头抿嘴,嗯嗯嗯了半天,吐出一口气:“学得不像。”

  迟夜白:“……唉,师父。”

  “师父不能说。”清元子拍拍他的手背,难得显出些长者的风度,“但师父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你小时候发生的那些都是小事qíng。只是你一直都记得太多,自己又不懂得如何整理,积累着积累着,最后就爆发了。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不要勉qiáng去想了。很辛苦,且万一又回到以前那状态,可怎么是好?”

  “……你和司马凤说的话一模一样。”迟夜白假装撒娇不成功,又恢复成了那副没什么表qíng的模样,“你们才应该是师徒。”

  清元子盯着迟夜白,眨眨眼睛。他不太确定自己这个小徒弟是不是在吃醋,也不确定是吃自己的醋,还是吃司马凤这个娃娃的醋。清元子不懂得如何处理这些事qíng,揉揉他脑袋:“好啦,为师要去摘菜了。今晚给你做好吃的。”

  迟夜白点点头,知道清元子是不可能跟自己说出以前的事qíng了。可清元子说的话却很值得推敲:他不说以前没什么事qíng,只说以前发生的都是“小事qíng”,不说自己不知道,只qiáng调“不能说”。

  清元子蹦着走了,临走时还突地回头提醒他:“别进你那个黑屋子。”

  迟夜白:“我有办法出来。”

  清元子:“什么办法?”

  迟夜白:“总之有办法。”

  眼见清元子满怀疑窦地跑了,迟夜白独自一人走下山崖,钻进yīn凉的密林中。他实在太想知道自己的回忆里为何会出现“夜猎”这样古怪的东西,终于还是忍不住,坐在一个避风处,闭上了眼睛。

  这个房间是那位古怪的“先生”和他一起建立的。它存在迟夜白的脑袋里,存放着迟夜白出生以来的所有记忆。

  它们全按照时间放好了,在那个无穷尽的房间里,在无穷尽的书架上。

  迟夜白站在一个书架前。和别的书架相比,这个书架上的书卷实在少得可怜。迟夜白随手拿下一卷翻开,与别的书册不同,这书里一个字都没有,尽是森森的黑气。

  那段时间他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随后被那“先生”救治,许多东西也记不清楚了。

  房中仍有灯光,幼年的司马凤站在不远处,手里的的莲花灯温暖明亮。他笑着看迟夜白。

  迟夜白心里安定了一些。他低下头,闭目栽进那册混沌的黑暗中。

  慌乱的人声,纷至沓来的马蹄声。

  在这黑暗中,迟夜白握紧了自己的手。他短而细的手指抓住了面前的一根枝条,枝条上有粗糙的刺,戳得他有些疼。因为年纪小,所以隔着茂密的树丛,他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东西。

  黑气紧紧地缠着他。他突觉寒冷,又觉恐惧。这恐惧像一头从黑暗之中猛地窜出来的巨shòu,将他扑倒在地。

  迟夜白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在大喊。箭簇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他在黑暗中疯狂地奔跑。低矮的树枝啪啪抽打在脸上身上他都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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