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是生物最美好的生长季节，此般反常，难道真的意味着什么。
他和李南溟，龙和人类，真的没救了吗？
爷爷……
意识混沌，昏睡过去之前，凌珑好似看到了爷爷，看到爷爷离开前对他说的那番话。
爷爷像小时候那样摸着他的脑袋，慈爱地对他说：小冬瓜，人间很好。你和南溟要好好长大。
可是他和李南溟没有好好长大，人间也不太好。
爷爷，我让你失望了。凌珑在梦里或是幻境里，对爷爷说。
哎哟哎哟，算不上失望。爷爷笑了。你想做的事情，爷爷也想了一辈子，也没做成，但爷爷不后悔，因为爷爷至少努力过，坚持过。
坚持？凌珑不明白。
坚持不一定有用，但不坚持一定没用。爷爷拍拍他。而且，你要相信，不只是你一个人在坚持。
坚持。
于是凌珑凭着最后的一丝灵力，每天都在坚持。
龚云每天都会到山洞里来一趟，问凌珑是否想好，凌珑没有回答，只是一再求他让他看看李南溟，并劝说他与人类开战不是一种正确的解决方式。
他看得到龚云眼神里的动摇。
在李南溟身边这么些年，凌珑深谙察言观色之道，他不苟言笑的哥哥脸上一点微不可查的情绪变化他都能捕捉到，更何况龚云。
“你还是小时候那只好小龙。”
“我像相信哥哥一样相信你。”
凌珑如是对龚云说，每天每天，不厌其烦。
龚云离开的脚步逐日迟缓。
这天，他站在山洞的边缘，望向远方。
森林环境的确在恶化。
今年夏天格外炎热，山泉的面积比以往缩小许多，森林里的小动物难耐酷暑，他已经用灵力救下许多惊厥过去的小动物。外加化工厂废气吹到森林，空气十分难闻，刺鼻难忍。
可是……
他轻轻翻转手腕，用镜子看李南溟的动态。
那个人类为什么如此执着……
李南溟跪在古塔里。
这已经是他跪的不知道第多少天。
他的膝盖已经磨破，额头也已经磕出血痕，暗红色的血干涸在古塔地上，浸入泥土，祭奠他这一桩庄重的虔诚。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中年女人，李南溟称她为阮老师。
“南溟，你还要跪多久呢？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阮老师担心地问。
李南溟声音低沉：“我答应他的。”
“……什么？”
“如果找不到他，就跪在这里，跪到老，跪到死。”
龚云静静地看了镜中的人类许久，翻过手腕，闭上眼睛。
纠结与痛苦已经在他的心中延宕数日，他曾经以为将小青龙关在山洞里就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他看轻了小青龙口中“相信”和“爱”的力量。这股力量竟然可以跨越空间的隔阂。
生性温吞的他并不赞成山神激进的计划，他的心底更认同凌珑说的温和的方式。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但他已经动摇。
更何况，小青龙说，他像相信那个人类一样相信他。
龚云一跃而起，在空中变回龙形，飞向山神。
来到山神面前，他照例向山神汇报每天的任务，包括对森林的巡查，对环境的修复，和对凌珑和庞焰的监管。
说到今年夏天的反常的高温，龚云看见山神轻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翻转手腕投射出森林里的景象。
很多动物聚集在那一方小小的泉水边喝水，猛禽占据着水源，他们的猎物只能躲在远处等待，或是望向天空，祈祷老天能降下一滴雨水。
一只刚出生的小鹿忽然倒地，鹿妈妈惊慌失措地舔舐着小鹿——无济于事。鹿妈妈扬起颈脖，呦呦高声鸣叫，痛苦的嘶鸣触动心弦，也惊动了泉水边的猎食动物。
这个夏天太难捱，生存都成了问题，猛禽发现了鹿群，朝鹿群奔袭而来，鹿群作鸟兽散，没有水源滋润的它们缺乏体力，逃生能力下降，纷纷落入猛禽嘴里。
小鹿和鹿妈妈的骨肉被相继吞噬。
“太热了。”山神蹙眉道。
山神蹙着的眉头久久未解开，保护森林的使命像是一道枷锁将他捆绑。龚云再次怀疑等到自己坐上这个位置那一天，是否真的能担此重任。
回过神，龚云问：“山神大人，需要我通过灵力介入么？”
“你能介入到什么程度？”山神反问道，“这片森林是一个自洽的体系，物竞天择，森林自然有他的轮回。我只是心痛于，这个轮回在被人类打破。”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
山神久久没有回答，他收起镜子，闭上眼。
许久后，他才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龚云回答：“在我很小的时候，您就说过要和人类开战，这些年一直蛰伏，蓄势待发。”
山神没有回应他的话，却问：“那只小青龙怎么样了？”
龚云心一紧，还是如实回答：“仍然不肯松口。”
山神笑了，笑意是冷的，却也带着一丝苦涩，他说：“我早该想到的。当年，带领他的那只大龙和他一样倔强，他们相信人类，爱护人类，反复告诉我人类也是自然的一员。”
“我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么？秋天树上掉下的落叶，难道是因为它们‘恶’，才掉落吗？不是的，龚云，你明白么？他们只是……当森林需要时，当这个自洽的体系需要时，为森林做了应该做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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