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山脚下，他想起自己为李南溟过的第一个生日，他送给李南溟一个生日蛋糕，李南溟将蛋糕的包装盒保存至今。
走到上山，走进古塔，他想到自己的小龙尾巴露馅的时刻，想到李南溟追他到这里，亲吻他，安抚他。亲吻的间隙，他看到缠绕的古塔的那株双生藤蔓，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和李南溟分开。
最后，他想起无数个祭山节，李南溟在古塔之中下跪。
他曾经质疑李南溟的信仰，如今竟然觉得，人类对神灵的精神寄托是一种极佳的纾解罪孽的方式。
噗通。
叮当，叮当。
凌珑跪在古塔里，左脚踝的银链清脆的一声，在古塔里悠悠回荡，回声漫漫，震彻心灵。
他闭上眼，像李南溟这些年无数次教过他的那样，双手合十。他第一次虔诚地对着所谓的山神许愿，赎罪，忏悔。
他说：
山神大人，我做错了许多事。
从六年前那个冬天，我没有像其他小龙那样按时回森林，就开始错了。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蓦然回首，才发现我已经在错误的路上走了好远，好远。
但，我爱我的哥哥。
我在很多种意义上爱他。
我爱他如同爱小萤火虫、小鹿、小老鹰，如同爱森林里的所有生物，我想和他一起奔跑、嬉闹、飞行，做所有兄弟和朋友可以做的事情。
我爱他如同爱浆果，爱草木，爱旷野、泉水和蓝天，我想保护他不受污染，因为他养育了我，他是我的家。
我爱他，如同……
如同太阳东升西落，如同寒来暑往、四季更替，如同人类会说话，小龙会飞行。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类，所以，我爱他，是生命中最自然的事情。
对不起。
我知道我是一只小龙，不可以爱上人类。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我只是想见他一面。
或是最后一面。
请允许，请原谅。
起身，凌珑最后看一眼古塔上缠绕着的双生藤蔓。短短一年而已，两株藤蔓竟然已经攀到古塔的顶端，纠缠着吐出新的翠绿枝叶，生生不息。
或许它们任何一枝离开彼此，都无法攀到今日所达的高度。
凌珑收回目光，义无反顾地下了山。
循着灵力的指引，凌珑来到县城李南溟打工的地方。
那是一个工地，灰尘飞扬，噪音震震，凌珑下意识蹙起眉，想要回到空气清洁干净的森林里。
但是不行，还没有见到哥哥。
他站在工地的大门口往里瞧，没有看到李南溟的身影，却被门口的保安大叔赶走。
“去去去，小孩子别来这里，待会儿大水泥子砸你头上，危险！”
凌珑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装扮，白体恤、热裤、书包，怪不得被叫做小孩子。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大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哥哥不曾教他，他也心安理得地在哥哥屁股后头当小孩。
可那也只是曾经。
小孩子怎么会和自己的哥哥接吻，又怎么会觉得那样很舒服。
“哟，咱们要招童工啊？”
忽然，头顶响起一个成熟嘶哑的声音，音调上扬，语气玩味。
凌珑抬头，看到一个穿着背心的糙汉从工地里出来，糙汉胸肌浮起，古铜色的皮肤即使是在夜色下特别扎眼。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人揽着的另一个人，拥有一双冷淡又狭长的眼睛，那双眼睛正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哥……”凌珑怔了怔，下意识叫。
叫完，他的目光落在李南溟的颈脖上，心脏一抖。
那里没有那枚乳牙项链了。
哥哥把他的乳牙丢掉了，哥哥把他也丢掉了。
“哥？”先开口的是糙汉，他含笑重复这个称呼，对李南溟打趣，“哟，这是你哪个好弟弟啊？”
李南溟的眼皮淡漠撩起，说：“不认识。”
凌珑愣在原地，还以为自己听错。
直至李南溟经过他也不曾停留，径直往前走，他才回过神来。
凌珑呆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看到糙汉的手搭在李南溟的背上，好亲密。
哥哥不是最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了么？别说肢体接触了，哥哥根本不喜欢理人……除了他，哥哥好像从来都没有和其他人实打实的交往过。
凌珑无助地跟着两人走，他不知道他们要搂着彼此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
他害怕，害怕看到一些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可是他看到了。
嗒。
清脆的声响，是打火机的声音。
李南溟和糙汉走进一个昏暗的巷子里，糙汉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又拿出一根烟，塞进自己嘴里。火星子扑簌簌地在夜里舞蹈，与烟嘴接触，嘶啦一声，燃烧起来。
糙汉叼着烟，抬眼，朝李南溟挑了挑眉。
李南溟没有表情，朝他走近一步。
如同得到信号，糙汉从烟盒里拿出另一根烟，塞道李南溟的薄唇之间。他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擦在李南溟的唇周，轻重缓急的意味，像极了李南溟在那个夜晚对凌珑做过的事情。
凌珑睫毛不住地颤抖。
原来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感情，有的是人和哥哥探索，原来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有的是人和哥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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