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溟下地种田，凌珑就在稻田里抓泥鳅，折两个小树枝放人家泥鳅头顶上，然后嫌弃人家长了龙角也不像龙。
李南溟上山砍柴，凌珑就一蹦一跳地跟去，一路上叨叨龙的传说，问李南溟喜不喜欢龙，问龙是不是最厉害的小动物。
——他自然是没有得到过回应的。
一开始，凌珑也有些失落。
晚上，他和爷爷睡在一起。凌珑的灵力总是不够，加上被李南溟弄得郁闷，小龙角和小龙尾巴都气出来了。
凌珑的本体是一只小青龙，拥有淡翡翠色的龙鳞和琥珀色的龙角。
尽管不符合龙族霸气的审美，但凌珑觉得自己的小龙角和小尾巴是最最漂亮的，因为青色是森林的颜色，琥珀色是山雾的颜色，那是他生长的家园。
凌珑有些想家了。
“爷爷，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他靠在爷爷怀里问。
爷爷抚摸他的龙尾，慈爱地问：“小冬瓜不喜欢人类世界吗？”
“我才不是小冬瓜呢！”凌珑怒目而视。
“好好好，凌珑不是小冬瓜。”爷爷这么说着，却咯咯笑起来。
爷爷不仅叫我小冬瓜还笑话我，是大坏龙！哼。凌珑没好气地收起小龙尾巴，不让爷爷摸了。
爷爷不逗他了，问：“为什么不喜欢人类世界呢？”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凌珑顿了顿，叹了口气，“哥哥怎么总是不理我啊？我都帮他好多回了，在派出所帮他说证据，我还帮他咬人了！”
爷爷笑了笑，没出声。
“算啦，反正十八岁以后，都是要回家的！”凌珑说，“山神大人说了，我们以后还要和人类开战呢！”
森林里最厉害的龙会被簇拥为山神，是所有生灵崇敬的对象。
凌珑模仿着山神浑厚的声音说：“‘人类是恶魔！他们砍树、修路，锯断梅花鹿的角，剥下老虎的皮！森林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类毁掉！’”
他模仿完，期待地看向爷爷，本以为爷爷会夸他学得像，却没想到爷爷一脸严肃。
爷爷问：“小冬瓜觉得人类是恶魔吗？”
“唔……”凌珑想了想，“哥哥的爸妈是坏蛋，那个警察叔叔也是，但哥哥不坏……咦，难道山神大人说错了么？可是山神大人是最厉害的龙变的，山神大人是不会犯错的呀！”
“山神大人还说，所有小龙到人类社会见习，是为了摸清人类的习性，好准备以后跟人类开战呢！”
“开战……”爷爷重复了这个词，轻轻摇头，没再多言。
“爷爷？”凌珑懵懂地看着他。
“再给哥哥一些时间吧。”爷爷转移了话题，抚了抚他漂亮的小龙角，又说了那句，“人类总是需要时间的。”
-
一个月过去了。
在绿野村生活的这一个月，凌珑看见了抱着孩子干活儿的父母，看见了在外头摔了一跤哭着回家找妈妈的小孩儿，看见了玩儿捉迷藏时总互相作弊的兄弟。
他逐渐明白：原来，人类那么依恋家庭。
原来这就是李南溟这么在乎谁才是“亲孙子”的原因。
哥哥不是不理他，哥哥是怕他抢走爷爷——就像他在森林里费很大力气才抓到一只小麻雀，也是不愿意随便让给其他小龙的。
但是没关系，凌珑想，他会告诉哥哥，他不是来抢走他的小麻雀的，相反，他愿意变成哥哥的新的小麻雀。
反正小麻雀可比小冬瓜好听多了。凌珑满意地想。
这天，凌珑又屁颠屁颠儿跟着李南溟去种田。
凌珑不再玩泥鳅了，因为泥鳅和水稻是好朋友，他们需要一起长大，凌珑不忍心将它们分开。
况且他现在要干正事儿了，他要变成小麻雀！
凌珑坐在田埂上，撑着下巴看李南溟施肥。
夏季太阳毒辣，李南溟麦色的皮肤上淌着汗，阳光打上去，他就成为一尊会动的铜制雕塑，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凌珑望向其他田地，那些田里都有大人的身影，他们的孩子虽然也在干活儿，但没有孩子是一个人，没有孩子会成为稻田里不和谐的铜制雕塑。
只有哥哥是极其不和谐的那个。
凌珑有些难过。
只难过是没有用的，凌珑跳下田埂，喊道：“哥哥，我可以帮你吗？”
李南溟没有回应。
凌珑不气馁，扑通一声跳进水稻田里，左摇右晃地跑到李南溟身边，“哥哥，我想帮……唔！”
直至走近，凌珑才意识到李南溟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绿野村交通闭塞，资源匮乏，李南溟施的不是复合肥，是人和家禽的粪便。
——好臭！
凌珑一连退后了好几步，但看着李南溟面无表情、习以为常的样子，想到他日复一日地重复这样的劳动，心里又难受起来。
李南溟不止要种自己家的田，还要帮爷爷种田。一个九岁的小人类自己种两块地，每天都会种到夕阳西下，种到田里只剩他一个人。
凌珑心一横，再次跑向李南溟。
“哥哥，我一点都不觉得臭，真的！”为了证明，凌珑甚至低头凑到桶边深吸一口气，摆出一个他自己觉得很自然、但其实很难看的笑容，“好……好香呀！”
李南溟看着他，冷漠的眼神里竟透出一丝无奈，然后伸手把他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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