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李南溟的力道，凌珑抬起头，正巧看见一滴汗珠往他眼睛里流，于是凌珑在泥地里踮起脚，伸手要去擦掉。
“啊！”
水稻田里湿润的黏土并不稳固，凌珑一踮脚就失去了重心。
眼看就要摔田里变成泥娃娃了，李南溟一个眼疾手快捞住小孩儿，两人一起踉跄了几步，最终半抱着站定了。
李南溟本是想撒开手的。
但他垂眸看了一眼凌珑，看见凌珑趴在他胸口仰头看他，就忘了。
凌珑的皮肤很白，像个瓷娃娃，在农村里这样的白皙是几乎看不见的。在他们绿野村，若哪个小孩儿皮肤白，那一定是被宠大的，是小气又爱计较的小孩儿。
这个规律已经被李南溟验证过无数次，他以为不会有人打破。
直到碰见凌珑。
离得那么近，李南溟才发现凌珑的眼眸带着一点翠绿色。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就像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小孩儿，自己冷了他一个月，他还是那么热情。
村里的小孩都不愿意和他玩，因为村里的大人也不爱和他爸妈玩。但是很奇怪，他也不爱和他爸妈玩，却还是被孤立。
凌珑很棘手，李南溟不知道怎么应对。
凌珑抱着李南溟不撒手，趴在他胸口央求他：“哥哥，你教我吧，我不嫌臭，我学得很快的！求求你啦。”
阳光太过刺眼，所以当李南溟的睫毛颤了一下时，凌珑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
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李南溟冷硬地把他从身上扯开。凌珑正要失落，一顶草帽忽然被戴在了头上。
李南溟把舀粪肥的勺儿塞他手里，背过身说：“跟上。”
凌珑其实仍不太习惯人类的双腿，作为一只小龙，他更喜欢飞，所以走路时总是蹦蹦跳跳的，这是在模拟起飞时的动势。
今天起，他决定要改掉这个坏习惯。
水稻田实在太湿黏了，要步伐很稳，要不给哥哥添乱，要变成哥哥的小麻雀。
施肥并非什么技术活，凌珑认真起来，很快便上手了。
当劳动变成重复的动作，凌珑开始分心，抬眼欣赏景色。
远处，森林层峦叠嶂，是他魂牵梦绕的家园。近处，小村依山傍水，是他盼望已久的新居。眼前，他的哥哥接受着阳光的炙烤，而他获得了原本戴在哥哥头上的草帽。
一只麻雀飞下来亲吻水稻，凌珑想，如果他是小麻雀，那哥哥一定是一颗小水稻。
“哥哥，”凌珑突然叫他，“你想变成小水稻吗？”
李南溟投过来一个看傻瓜的眼神。
凌珑嘿嘿笑了两声，眨巴着眼睛说：“我有点想变成小麻雀。”顿了顿，他又问：“你喜欢小麻雀吗？”
李南溟没说话。
“唔……算了，我觉得还是龙比较好。你还是喜欢小龙吧！”凌珑本来也没期待李南溟能回应，自顾自地说，“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龙哇？我觉得小青龙最好看了，因为——”
“你还知道小青龙啊，小朋友？”突然，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啊！”凌珑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行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类。
他们大都戴着眼镜，穿着白色或灰色衬衫，手里抱着好大一卷纸，纸上的红色大字好似是“义务教育”四个字。
为首的女人在田埂边蹲下身子，问他：“小朋友几岁啦？”
凌珑没有防备地说：“我七岁啦，我哥九——”
话没说完，他就被李南溟一把拉到身后。
李南溟警觉地看着他们，问：“你们是谁？”
“我们是市里来普及义务教育的老师。”女人回答完又看向凌珑，“你七岁了，上学了吗？”
凌珑看了一眼李南溟，疑惑地问他：“哥哥，什么是上学啊？”
还没等李南溟回答，田里的其他村民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高喊起来：
“搞义务教务的？怎么又来了嘛，不是喊你们不要来了嘛！”
“我们绿野村的娃儿不去上学，一个都不去！”
“我娃去上学了，哪个帮我种田、帮我放牛嘛？没有人种田放牛，没有收成，哪里有钱嘛！没有钱，还上什么学呀，娃儿没饿死都不错啦！”
作者有话说:
小屁孩儿要去上学啦！
ps：童年时期不会写很多，大概十二章
第5章 再动他一下试试？
这天晚上，绿野村举行了一次村民大会，普法人员说，义务教育是强制性的，如果孩子在适龄上学时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育，监护人或将构成违法。
“违法是啥子意思嘛？”
“违法是不是就是犯罪嘛？犯罪那不是……就要蹲大牢嘛！”
“蹲大牢那就亏大了嘛！田没人种，牛没人放，搞不好老婆都要跑嘞了嘛！”
村民们不曾受过教育，不懂得加减乘除，却是最会计算的一群。
于是九月，绿野村的孩子们便结成浩浩荡荡的一队，进乡上学去了。
当然，这个队伍里没有孤僻的李南溟，也没有李南溟的小跟班凌珑。
凌晨五点半，山路无灯，漆黑一片，从绿野村走到乡里，需要摸黑走两个小时的山路。
作为一只龙，凌珑本是不怕的，但他觉得还是怕一下比较好——毕竟他现在还是一只小冬瓜，暂未成为哥哥的小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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