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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怀不乱_明珠【完结】(119)

  叶翠雯也是憔悴得厉害,傅玉声问过她之后,才知道原来傅景园这一次中风竟然是事出有因的。

  傅家乡下有个远亲,同傅景园是rǔ兄弟,儿子生了痨病死了,家里只有一个孙子,在乡下读书,颇有些成绩,如今念完了中学,要来上海做事。因为他们家里一向受着傅家的接济,所以这一次来上海也来见过傅景园,傅景园考了他些旧时文章,还很称赞他。

  乡下孩子到了城里,大约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他手里有了钞票,不去存起来,反而去舞厅里同舞女跳舞。因为他去得多了,就有舞厅里的人引他去吸一种东洋香烟,殊不知这香烟里正是特制的,藏着白面,可以叫人上瘾的,发作起来可比鸦片烟厉害百倍。

  因为吸上了这种香烟,连学业也忘记了,手里的钞票水一样的花出去,结果没有钱可以买烟,病得几乎半死,被会馆的人发现了,找到傅家来。傅景园不料他会染上这样一个恶习,气得不轻,只好把他送到看护所去戒除瘾头。不料他从看护所逃脱,为了骗钱买烟,和一帮下九流打着傅家少爷的名头在外面骗舞女的钱财,结果骗到了马敬宗的新相好头上,设局不成,反被马敬宗的手下活活打死了。

  他的同伙不但不去报官,反而挂了电话到傅家来,说他欠了赌债,急要现钱还债。傅景园经过傅玉声的这两桩事之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求人平安就好,写了支票让佣人送去。结果佣人送了支票,没看到活人,只看到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傅景园知道后气得浑身发抖,就发作了这病症。

  叶翠雯说起这些事,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看得人十分的不忍。她说:“你父亲不愿意你同那些人来往,也是为了这个缘故,这些人都不安好心的,同你jiāo好,谁知道心里是怎样想的呢?”

  傅玉声知道她是意有所指,却也不敢说什么,连忙的点头答应了。

  傅景园发作了这一场,很是心灰意冷,自觉已是风烛残年,越发觉着天命不可知,就连往日的训斥,如今也没有了,连佣人都觉着他换了个人似得,只是没什么生气。傅玉声看了,却越发的觉着难过。

  叶翠雯私下里同他商量,想让他把廷玉抱过来给傅景园看看。傅玉声为难得厉害,叶翠雯劝了他很久。

  丽雯那里迟迟没有动静,他明明有了孩子,却放在别人那里寄养,迟迟不肯带回来,若是傅景园有了什么不测,那岂不是成了终身的憾恨?

  傅玉声对于父亲的身体状况也很是不安,他也知道父亲的脾气,知道老爷子只怕是很想要见到廷玉,却又固执的说不出口。

  他实在不知要如何的同孟青开口。因为出了这样的事,两个人也是好些天没有见。廷玉若是接了回来,只怕一时片刻是送不回去的,他要如何同孟青说呢?

  第271章

  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每天去见孟青,也不敢在家里挂电话过去,只有到了公司里,关起门来才能放心的挂一通电话过去。

  孟青这些日子也忙得厉害,也不敢去他的公司,为了能见他,有时候办完事就会去丹桂茶楼里等他,两个人有时碰得着,有时候碰不着,就这样度日如年的捱着。

  因为傅景园生了这一场大病,做儿子的办完公事,都要回到福熙路那里,傅公馆反倒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傅玉声虽然没有搬回去,可每晚都回福熙路那边,傅景园如今平心静气,养心为主,也不怎么教训他了。

  马敬宗的事,傅玉声心里总梗着一根刺,想要打听,却又生怕孟青知道了非要为他出头,想来想去,索xing去问骆红花。骆红花听他说了事qíng的前前后后,就冷笑一声,说:“这个姓马的,可真不是个东西,为了个姘头就把人往死了打!”又问他,“三爷,你想不想出气?”

  傅玉声来不过是要先打听一番,不料她这么大的口气,眼皮跳了跳,很是迟疑:“可我听说路五爷也很让着他……”

  骆红花婉转一笑,只说,“三爷只管放心好了,我难道连这点利害关系都不懂得吗?实在是我也曾吃过他的亏,总想着要出了心里这口气才肯罢休!难道三爷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吗?”

  傅玉声吃过她的苦头,就笑了笑,说:“骆姑娘的面子太大,我哪里敢求你做什么事呢?不过是得罪了人,担惊受怕的,所以想打听打听罢了。”

  骆红花好半响没说话,抬眼看他,突然道,“我知道三爷说什么,码头那件事当初是我对不起三爷。”她笑了笑,说:“三爷你看,我如今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再同我计较了吧。”

  傅玉声不料她竟然会这样痛快的承认了,只笑了笑,说:“骆姑娘说什么话,我哪里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呢?码头上的事qíng多,我也是知道的,你要再说这些,就太客气了。”

  话说到这里,又想起了那个徐世伟来,便朝她打听。

  骆红花一拍手,说:“三爷,你该劝劝阿生,这样的混账王八,还留他做什么?要我说,打断他手脚,丢到huáng浦江里喂鱼都算便宜了他!”

  傅玉声咳嗽了两声,有点不大自在,说:“骆姑娘,你能让我先去见见他吗?……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他。”

  骆红花瞥他一眼,不经意的抚弄着手指上带着的宝石戒指,突然问说:“三爷,你是要问他凤萍的事吗?”

  傅玉声不料她这样聪明,很有些尴尬,含糊其辞的说道:“我得先问清楚了,才好劝孟老板把他送官,你是知道他这个人的……”

  骆红花噗嗤的笑了一声,说:“三爷,不是我恭维你。你做生意实在是一把好手,可是这种事qíng,你这样的新派人,哪里审得出什么来?还是我来问吧。”

  傅玉声想问的,其实都是不方便当着她面的事,可她这样一讲,他也阻拦不得,心里很是懊悔,就说:“那就有劳骆姑娘了。”

  骆红花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气,说做就做,这就让佣人去挂电话到车行叫车,自己先去楼上换了一身衣裳,这才施施然的走了下来。

  上车的时候,傅玉声习惯使然,先替她拉开车门,骆红花怔了一下,突然莞尔一笑,说:“三爷千万不要怪我多事。我就是想知道,这位妹妹究竟比我qiáng在哪里?”

  傅玉声哪里敢接她的话,只道:“骆姑娘说甚么玩笑话?我看全上海能qiáng过骆姑娘的,也没几位。”

  骆红花却恍然未闻,一双莹莹的美目静静的瞥向窗外。玻璃车窗上映出来的影子极淡,就好像一张陈旧而又模糊的月份牌,丝毫看不出原本jīng致的模样。

  第272章

  徐世伟被关在沪西的乡下,骆红花只在那里留了一个jīng瘦的小个子看守,大约是闷坏了,见着他们就凑了上来,问道:红花姐,孟老板定了吗?怎么处置他?

  骆红花意味深长的看了傅玉声一眼,才说:“孟老板说要送到警察局呀。”

  小个子愣了一下,啐了一口,气呼呼的说便宜那个畜生了,早知道就先打死他。

  因为骆红花说要问话,小个子跟他们走进去,屋子里面一股令人作呕的馊臭味,有个衣衫褴褛的人弓着身子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小个子嘟囔说怎么又装死,踢了他好几脚让他起来。徐世伟战战兢兢,挣扎着爬起来了,整个人骷髅架子一样,两只眼睛都凹陷下去,一摇一晃的,似乎站不稳。

  骆红花就让小个子把他拽到另一间空屋子里。可是小个子一走,门一关,他身上的味道就到处都是,简直熏死人。

  骆红花拿了个手绢,掩着口鼻,斜着眼睛看着他,就好像看一条虫子一眼。

  她的声音倒是很柔和,说:“我呀,我姓骆,叫骆红花,你想必也知道我是谁。我今天问几句话,你放心,我也不会告诉孟老板。可我问你什么,你可千万要告诉我呀,不然我只好跟孟老板说……就说你已经跑了。”

  傅玉声愣了一下,简直不寒而栗。徐世伟也颤抖得厉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声的求她饶命,发誓说只要他知道,就绝不会有一丝的隐瞒。

  骆红花笑了一下,先说,“听说我那凤萍妹妹以前不姓徐呀?”

  徐世伟倒好像松了口气,连忙说:“对对,她以前是不姓徐,是我娘从外边捡回来的。”

  骆红花哦了一声,又似笑非笑的问说:“我听说……孩子找到的时候,廷玉身上有些伤痕,振玉身上到是看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呀?”

  她的话头转得太快,徐世伟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吓得浑身都在颤抖,跪在地上,用膝盖朝前爬,说:“孟太太!你千万别多想,他到底是孟老板的骨ròu,我就给他吃了点药,没敢动他呀!”

  傅玉声不料他竟然这样说,也不知是不是凤萍告诉他的,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骆红花轻笑了一下,不紧不慢的说:“哎呀,是吗?可我听说,凤萍在南京的时候,原本是有个丈夫的呀。”

  徐世伟哆嗦得厉害,突然伸手给自己扇了两个耳光,然后哭着哀求道:“孟太太,那是我不知道好歹,我和凤萍是成了亲,可是一直没有后,我为了这个,待凤萍很不好!这桩事qíng孟老板他是知道的,真的!他娶凤萍的时候,我跟他发了誓,要把凤萍当妹妹一样看待的!孟太太,我发誓,她嫁到孟老板以后我真的没碰过她!”

  骆红花脸色变得煞白,拿着帕子的手也在颤抖,她好像忘记了身旁还有傅玉声这么个人,突然就走了出去。

  傅玉声还有话想问,这个时候也不好再逗留,只好赶了上去。

  骆红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司机小跑着给他们拉开了车门,傅玉声只好也坐进了车里。等他们做好,司机关上车门,刚要上来,骆红花突然说:“我要抽支烟,你去里面等着。”

  这位司机也很有眼色,二话不说的走开了。傅玉声心里觉着异样,正要开口找个借口下车,骆红花却突然哭了出来。

  原本只是无声的流着眼泪,可眼泪越来越多,手绢擦不及,就用一双手捂住了脸,转过身去。后来哭得厉害,哽咽的简直喘不过气来,靠在车门上不停的发抖,一双雪白的手臂上满是泪痕。

  第273章

  傅玉声默然无语,等她渐渐平静下来,才把手帕递了过去。

  骆红花低着头,也不看他,接过手帕,在眼角处轻轻的印了印,然后仰起头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傅玉声心里也不是很痛快,可眼看到她哭成这样,到底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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