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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调_墨宝非宝【完结】(36)

  他又低斥了数句,才看了一眼李隆基道:“将永惠抱回去吧。”李隆基颔首,将永惠递给夏至,示意内侍将伞给他,唤了我一声。

  我走到他身侧,向着李成器行礼道:“郡王,妾身告退了。”他点头,道:“抱歉。”我心中一窒,抬头看他时,两个人的目光已jiāo错而过。

  他敛眸盯着崔氏姐妹,我也不敢在久留,忙走出亭子,一脚踏入了雨中。此时,李隆基已在我头顶撑起一柄青伞,与我走在前边,几个内侍都守着夏至随着,不远不近的,落了五六步的距离。

  雨纷乱地砸着伞面,又急又猛,我和他却极安静。

  待走出很远,李隆基才低声道:“抱歉。”我微微笑着,没看他。他过了会儿,又涩声道:“我才说要护着你,就害你如此,难道连句抱歉也不愿听吗?”我停下脚步,瞅了他会儿,才笑问道:“皇祖母赏赐王氏的洱海木雕,你为何要送到我宫里?”

  身后随着的内侍也都停下来,静候着我们。

  李隆基沉默了片刻,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摇头,道:“偏宠我不止是让王寰忌惮,让日后入门的姬妾谦让,最要紧的是让皇祖母欢心,对吗?”

  皇祖母最喜赐婚李姓与武姓,就是为了日后能血脉相连,不至一门灭尽,而我虽被削了封号,却仍是武家的人,李隆基如此偏宠我,自然应了皇祖母的心思。

  更何况,在皇位传承的最关键时候,每一步微妙的胜算,都可能决定最后的大局。

  他凝视着我,没答话,我接着道:“你的偏宠,皇祖母已看在眼里了,这几日多往王氏宫中走走,睡chuáng总比睡塌好。”他忽然拉住我的衣袖,低声道:“永安,你说的都对,可我绝没想到会发生今日的事,若是王氏,或是我宫中任何一个女眷,绝不敢如此欺你。”

  我拨开他的手,道:“我没有气你。”他静了下,眸中暖意渐散了去,片刻后才松开手,道:“我知道。”说完再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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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俊臣被闹市斩首时,听闻场面极血腥,围观百姓撕扯尸身,挖眼剥皮,生啖其ròu。

  冬阳边伺候我坐下,边绘声绘色地说着,我正听得心惊ròu跳时,却见夏至眼浮了层水光,心中一动,给冬阳使了个眼色,道:“去换壶丁香花茶来。”冬阳应了声,端茶出了房。

  我虽不知夏至入宫前的身世,但见她如此,便也猜到十中有九是和来俊臣有关,不禁暗生感叹,对夏至轻声道:“宫中朝中,被来俊臣祸害的人不知有多少,今日既然他遭了报应,你若想哭就痛快地哭吧。”

  果真不出所料,话音还未落下,她就已僵了身子,立刻泪如泉涌般,软得坐在了地上。我看她如此哭着,想起多年前那天牢一行,正出神时,就见冬阳匆匆走进来,见到夏至吓了一跳,缓了下才对我道:“郡王来了。”她说完,赶忙上前扶起夏至,替她擦gān泪。

  我站起身,一边寻思着李隆基是为了何事而来,一边迎到了屏风处。忽然,一股酒气扑鼻,一个人影摇晃了两步,砰地撞在了屏风上,我忙伸手去拉,他身后两个内侍已经稳稳扶住屏风,惊得对视了一眼。

  “永安,”李隆基眯起眼,定定看着我,道,“我很开心。”

  我知道他指得是来俊臣的死,边掩住鼻子,边点头笑道:“我知道,快先进去吧。”他紧扣着我的腕子,靠在我身上,任由我扶着进了房,我直接将他带到chuáng上,替他脱靴盖被,忙完后才吩咐夏至去备热汤,冬阳则早已端来了热水。

  我接过温热的湿巾,为他擦了脸和手,他始终靠在chuáng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也不说话,也不闭目休息,看得我有些莫名。

  我将湿巾递给冬阳,接过夏至手中热汤,舀了一匙,凑到他嘴边道:“快喝了,喝完赶紧睡一觉。”他了小半口,重叹口气,打趣道:“娶进门大半年,竟到今日才喝了你一口汤。”

  我又舀了一匙,笑道:“你若再口没遮拦,我就把你送到正妃宫里了。”他摇头一笑,没敢再说什么,继续喝了几口汤,便迷迷糊糊地睡了下去。

  我替他放了chuáng帐,坐在了帷帐外,估摸他这一睡怕要明日了,便吩咐内侍去准备他明日的衣裳,正拿起书准备静心看时,夏至已疾步走了进来,脸色青白地盯着我。

  我心头一跳,放了书,示意她近前,低声道:“又是什么事?”她扫了眼chuáng帐处,低声回道:“王妃那处出了事。”

  王寰那处若有差错,十有八九是腹中孩子的事。我忙道:“说下去。”她紧着声音,道:“白日王妃和郡王大吵了一架,郡王甩袖而去,王妃一时心火上来摔了东西,也动了胎气,此时沈太医已来了,说胎儿定是保不住了,让郡王赶紧过去看看。”

  我蹙眉看了眼chuáng那处,暗骂他沉不住气,走过去叫了他数声,他却已醉得人事不省,若要他去,怕是不可能了。

  可此事已发生,太原王氏绝不会罢休,必会将此账尽数算在李隆基头上,若是传入皇祖母耳中,也不知会如何惩治……我正想着对策时,外头已传来隐隐吵闹的声音,竟是冬阳和人争了起来。

  我心知不能再耽搁,忙对夏至道:“去将冬阳唤进来,紧闭宫门,就说郡王睡下了,”我又寻思了一下,索xing放了书卷,起身道:“随我出去看看。”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带着夏至走出宫,站在石阶上,看着石阶下的几个宫婢,她们的眼和脸,都夹杂着畏惧和隐隐的恨意。

  我暗叹口气,冷声道:“郡王已经睡下了,若有事明日再说吧。”西凤恭敬行了礼,沉声道:“王妃那处已有小产迹象,若是郡王再不去,怕来不及了。”

  我静看着她,不发一言,直到将她看得垂了头,才沉默着转身而回,令人紧闭了宫门。

  待回了殿,我坐回到卧榻上,拿起方才读了一半的书,继续看起来,终究是满心纷乱,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读下十个字。

  夏至满面疑惑地盯着我,冬阳则已沉不住气,低声道:“此事本和夫人无关,可这一露面,再紧闭了宫门,传出去就真成了夫人的错处了。”我依旧盯着书卷,随口道:“你们可以私下递出话,说我善妒成xing,是郡王一时qíng迷,才误了今夜事。”

  她两个惊得对视一眼,不解看我,我轻声道:“你们两个都是自幼跟着郡王的,我也不妨明说,若是因我善妒而致此事,最多是被责罚嫉恨,若是郡王因此得罪了太原王氏,绝不是一两句就能善了的。”

  冬阳yù要再说,已被夏至拉住了袖子。夏至深看着我,行礼道:“奴婢退下了,夫人早些休息。”我点点头,看着她二人退出去,才紧捏着书卷,头一阵阵刺痛着。

  女人的嫉恨,本是因着男人的三心二意而起,可最终嫉恨的却是害自己失宠的女人。我又何尝不想避开这祸端?可即便是避了,也有牵连,倒不如就势将错都引到自己身上,若他醒来能好言好语地哄了,终归是夫妻名分,天长日久的总有化解时。

  房内外都静悄悄的,我几次起身想唤醒李隆基,都是徒劳,直到天蒙蒙亮了,他才呻吟了一声,低声叫着水。

  我倒了杯凉茶,扶着他坐起来,喂着他喝下,又在chuáng边静坐了半个时辰,他才勉qiáng睁了眼,盯着我看了半晌,撑起身靠在chuáng边,哑声道:“占了你一夜的chuáng,你就如此瞪了我一夜?”

  我咬唇看他,过了会儿才道:“王氏的孩子没了。”他惊看我,道:“什么时候?”我低声道:“昨夜。”他闷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意,道:“怎么不叫醒我?”我道:“我叫了数次,你根本都听不到,”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来我这处时,已经小产了。”

  他静坐了片刻,起身就走,脚步尚有些虚,却越走越急,片刻已出了宫门。

  我暗叹口气,心中也是隐痛着,手脚早已酸麻,缓了片刻才起身,走到宫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有人轻咳了声,才侧过头。

  沈秋背着药箱,衣衫被晨风轻掀起,瑟瑟而动,他立在几步外深看着我,细长的眼眸深晦难测。

  我无力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回了宫,他慢步跟在我身后,进了房才轻叹口气,道:“王氏怕是再不能生育了。”我倒茶的手一顿,没有答话,想到那眼眸灵动的女子,亦是心痛。

  他斜靠在案几侧,接过我的茶,轻声道:“你可知,昨夜赶走王寰的侍女,意味着什么?”

  四十新怨(2)

  我吩咐夏至备下早膳,笑道:“一夜未眠,一起用膳吧。”

  他笑着点了头,靠在案几侧,趁着等候的空闲,闭目休息。本就是旧识,我也没太过客气,随手收整着昨夜的书卷,一册册放好后,夏至已备好一切。

  待用完膳,他才放了筷,出声道:“此事虽不致死罪,活罪总是难免的。”

  我看他清淡神色,不禁暗叹他早已算清了这一切。如今天下仍是武家为尊,皇祖母可以为了皇威杀我,但绝不会为了外姓人来杀武家人,况且她多年来有意打压李家血脉,曾数次赐药给诸位郡王的姬妾落胎,此中微妙,正是我的生机。

  我放了筷,道:“所以才要先吃饱肚子,再去亲自请罪。”他摇头一笑,轻弹了下茶杯,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多劝了,伸头缩头总要有一刀。小人会在尚医局会备下疗伤药,随时恭候夫人。”我听他语气轻松,不禁又笑又气:“好,若是医不好,唯你是问。”

  他点点头,起身背上药箱,沉默了片刻,道:“我若医不好你,自有人拿我问罪。”我明白他话中所指,顿时沉默下来。

  待沈秋离开后,我吩咐夏至与冬阳禁足宫中众人,着了身素色衣衫,未有任何首饰妆容,独自到王氏宫前,素身直跪,自请罪责。

  李隆基不过是个未有权势的郡王,我若不加争辩跪地请罪,便是临淄郡王的宫内事,旁人绝难cha手,传入殿中,也算是给了皇祖母一个jiāo待。

  想到此处,却是愧疚难安,这一跪是权宜之策,又何尝不是一场算计。

  望门之女,嫁入皇室,却要饱受冷落之苦,本是天大的喜事,如今却变成了终身的憾事。自完婚后,除了崔氏姐妹的有意刁难,她从未真正对我如何,不管是碍于李隆基的偏宠,还是别的什么,说到底,错不在我,终是因我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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