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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调_墨宝非宝【完结】(53)

  她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我还想再劝,她已经摇头岔开了话题:“好了,如今你是入宫领罪,应该先忧心自己才对,竟还分神管我的事,”她伸手拍了拍我的脸颊,笑道,“别怕,我会为你求qíng的。”

  车仍旧摇晃着,向着太初宫的方向而去。

  我看着她认真的神qíng,竟一时说不出话。

  相对着沉默了很久,我才道:“这件事,你不要搅进来,否则在太子那处会很难jiāo待。”沈秋说是太原王氏闹到皇祖母面前,可这背后究竟有谁在推波助澜,谁又能说得清楚?

  太子?叔父武三思?亦或是太平公主?

  婉儿叹了口气,幽幽道:“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看你自幼走到现在,护着护着就成习惯了,若是我无能为力也就罢了,如今我在你皇祖母那里还能说上两句话,难道就真让我这么看着你死?”

  我摇头:“或许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呢?或许是皇祖母就是要看看,哪个会为我说话呢?或许……”她笑着打断我:“永安,你就别或许了,我答应你,到了宫里看时机说话。其实太平也在,我还摸不准她想做什么。”

  到了殿门外,就有几个面生的宫婢在候着,见到婉儿立刻躬身道:“陛下有旨,要武夫人独自入殿。”

  婉儿怔了下,没料到竟是有这样的旨意,回头看我。我对着她点了下头:“姐姐回去休息吧。”她攥了下我的腕子:“无论如何,到最后先保住自己。”我又点了点头,这才跟着其中一个宫婢入了门。

  入殿时,太平也正告退,不过匆匆扫了我一眼,却像是有很多意味。

  我还不及多想,皇祖母已经靠在塌上,对我招了招手:“永安,不必跪了,直接到朕身边来。”我应了是,忙走过去,跪坐在一侧,苦笑道:“永安又给皇祖母惹祸了。”

  她拉起我的手,很慢地扫过我臂上的伤口:“朕虽在宫中,却并未耳聋眼花,王寰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朕都已经听说了。”我低下头:“既然皇祖母已经知道,那永安就不再说什么了,一切只听皇祖母的安排。”

  当初在这里一跪再跪,都是为了李成器,今夜这件事和他没有丝毫关系,我忽然只觉轻松,不想再去费尽心力争辩。死诏,活诏,都不过是天子一念罢了。

  意外地,她沉默了很久,才忽然问了句“这伤处理过了吗?”我嗯了声:“都已经处理过了。”她微微一笑:“女人最怕就是受皮外伤,沈秋师承孙思邈,那倔老头最擅养护之道,日后让他好好给你医治,免得留下什么伤疤。”

  那句“日后”,很是随意,我却听得有些恍惚。

  难道就这么轻易逃脱,真就能如此容易?

  她手微用力,示意我起身坐到身侧,我忙站起身,虚坐在了她身侧。这样的姿势,如此的神色,倒真像是当年在大明宫的qíng景。皇祖母每每想起少年事,都会拉着我的手,让我这样靠着她,听她慢慢地说。

  说她入宫前是如何,入宫后是如何。

  那些在外人口中的血雨腥风,皇权争夺,从她口中讲出来却是大明宫中的风光旖旎,长安城的热闹非常。哪怕是那段在感业寺的日子,她都把剃度出家讲的风轻云淡,甚至偶尔还会笑着说自己当时都嫌自己丑。

  或许因为我是武家人,又是年幼入宫,她当年对我的确很是特别。

  如果没有遇到李成器,我与李隆基的赐婚,又何尝不是她真正的恩宠?

  “成器能为你做到如此,朕的确没有料到,”她叹了口气,“朕当初以为,隆基如此看重你,才是你最好的归宿,现在看来,或许错了。”我心猛地一跳,不敢说话,只定定看着她。

  “皇祖母当初bī你完婚,是不想看到他们兄弟两个为你相争,”她看着我,继续道,“隆基待你的心思,朕看的明白,他的脾xing,朕也非常清楚。他很像是太宗皇帝,却更感qíng用事,成器更像是朕的儿子章怀太子,却用qíng更深,没想到这两个都在心里放了你,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我勉qiáng笑了下:“若早知皇祖母看透了一切,永安当日也无需演下那场戏,落得今日的地步了。”既然她已点破一切,我又何必再qiáng装下去。

  她倒是有些意外,很深地看了我一眼:“永安,你是头次这样和皇祖母说话,可真是抱着必死的心了?”我摇头,苦笑道:“永安只是想到,我虽不知皇祖母的苦心,可却也费尽心力走到今日,很简单地想要让他们活的平安。可刚才听到皇祖母的话,才算是真正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场笑话,一直努力的也不过是自己一厢qíng愿罢了,如果早知今日,我倒不如当初如婉儿一样立誓不嫁,落得清净。”

  她摇头一笑:“你不是婉儿,你也做不了婉儿。”

  我颔首:“是,永安不是婉儿。”

  她仍旧笑吟吟看着我,眼中却多添了几分复杂:“你若是婉儿,今日就不会见到朕,而是直接被赐死在临淄王府了。朕身边只需要一个婉儿,可忘qíng断义,可心胸如男子,也可从善如流,讨朕欢心。”

  我沉默下来,心中却想起了太平姑姑。

  这些婉儿能做到,太平又何尝没有做到?婉儿可眼见着李贤客死异乡,太平可眼见驸马薛绍冤死狱中,然后……仍旧歌舞升平,继续笑着活下去。不同的是,婉儿纵有傲人才气,却仍要依附于人,而太平却是天生贵女,活得更快意随xing。

  无论是她们哪一个,都算是女子中的异数,如同眼前的皇祖母一样。

  而我,哪一个都做不到。

  那日李成器将我护在身下,我就知道,他今日能为我拼了命,日后他面临生死大难时,我也绝不会袖手不理。所以,婉儿和太平如此女子,必会青史留名,而我只求能和他一起看到盛世永安,便已知足。

  她看着我,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我明白话到此处,也该是决断之时了,便起身为她添了杯茶,端到她面前,跪下道:“皇祖母说了这么久,也乏了,先吃些茶润润喉吧。”她接过茶杯,并未叫我起身,我也就这样垂头跪着,看着地面出神。

  “你可知道太平刚才来是为什么?”

  我想了想,回道:“应该是为永安说qíng。”

  沈秋的话,没有十分把握绝不会如此肯定。如今太子是最正统的继位人,婉儿和武三思都已明着暗着站在了那一边,如果太平姑姑想要做什么,能帮他的只有李成器这处,对她来说,结盟总好过各自为政。

  皇祖母淡淡地嗯了声:“的确,我这女儿难得肯为什么人开口,如今却为了你来说qíng,倒真是让朕意外,不过细想想也就清楚了,她终究是李家人。永安,你可有何要求朕的?”

  我愣了下,没想到皇祖母忽然这么问。

  过了会儿,才摇头道:“永安没有。”

  “抬起头看朕。”

  我抬头看她,她才又接着道:“朕不想要你的命,但要安抚太原王氏,还要安抚朕的几个皇孙,也要让太子那处安心,让你叔父武三思安心,更要让朕的女儿安心,你说说看,朕该如何做?”

  五十九此生不负(1)

  前两句并不难理解,可这后两句,却包含着诸多利害关系。

  安抚几个皇孙,指得是我和李成器、李隆基之间的纠葛,我若不死此结难解;安抚太子,指得是他们推波助澜此事,我若不死他们恐会日夜难安;安抚叔父,应该说的就是安抚武家人,我若被赐死恐会牵连甚广;安抚太平……或许,只是她身为一个母亲,难以拒绝女儿难得的恳求。

  我沉吟片刻,才道:“永安想不到。”

  “你不是想不到,是不敢说,”皇祖母笑着看我,“怕因为你的话,连累了什么人?”我摇头:“永安的确想不到。”她深看我:“为何你不怕?”我苦笑:“怕,但无能为力。”她叹了口气:“你在隆基身边这么多年,始终唯有子嗣,如今看来倒是福气了,永安,告诉皇祖母,你真是有意如此吗?”

  我摇头,道:“并非如皇祖母想的,我也曾想过,为他留下些血脉,可这么多年眼见着皇权纷争的惨烈,永安不愿自己的孩子陷入这样的轮回,如此而已。”

  她盯着我,似是想辨清此话的真假,到最后终是合了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朕给你的是死诏,会让你离开临淄王府,以安抚太原王氏,”她声音带了些疲累,终是做了决定,“所谓死诏,是因为朕不能,也不愿成全你,因为隆基和成器都看你极重,就当是朕的私心,把你当做太子和太平的一枚棋,留在宫中长住吧。”

  这话中每个字都极为沉缓有力,我望着她的脸,竟有一瞬的恍惚,惊愕、心酸、释然如cháo而过,到最后只剩了满眼泪水,重重地叩了一个头:“永安叩谢皇姑祖母圣恩。”

  这一叩首,于面前天子而言,不过是‘皇祖母’和‘皇姑祖母’的差别,可就是这一字之差,那困住我七年的赐婚,终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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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是如何到的临淄王府,李隆基究竟是何反应,我都毫不知qíng,除却夏至与冬阳入宫随侍,临淄王府似乎再和我没半点关系。无论是婉儿,还是其它人都像是被封了口,只字不提他的事。

  像是我从未出过宫,只是当初那个武家贵女。

  我遵照旨意,留在宫中继续抄经。如今义净大师已迁出宫,在洛阳城中寺院译经,雁塔更是冷清了不少,其实当初义净大师在的时候,雁塔也很清静,但我每抄的累了,总能上七楼与大师闲聊两句,如今倒只剩了我自己。

  夏至与冬阳起初还不大习惯,尤其是冬阳,终日眼睛哭得红肿,只觉得我这辈子再不能回临淄王府,算是断了女人一生的幸福。可日子久了也就渐渐好了些,反而因为跟着我自在,于这宫中玩耍的不亦乐乎。

  这日我抄得腰酸背疼,才惊觉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正是饿得饥肠辘辘时,冬阳已经端了饭来,意外的添了些鱼。

  我诧异看她:“怎么会有新鲜的鱼?”

  皇姑祖母复开屠禁,这洛阳城中可是一鱼难求,除却皇姑祖母偶有赏赐,宫中无人能有幸吃到新鲜的水物。今日皇姑祖母并不在宫中,怎会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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