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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势凌人_软炸团子【完结+番外】(67)

  等回来的时候,院中空无一人。赵七转悠了一圈,终于在书房发现了正提笔写字的沈兰卿。

  他双目已盲,照理是写不了的。赵七留心看时,却见他手持一柄木尺,置于白纸之上。写字时,便以木尺为沿,写完一行平移少许。最终纸面上平平整整,竟看不出是有眼疾的人写出的。

  赵七看那木尺上旧迹斑斑,可见他用这法子不知写过多少字。沈兰卿原本的字迹遒劲洒脱,如今却呆板许多,显然也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

  “一大早的,你在写什么呀?”赵七凑过去,顺手磨起了墨。

  “这几日天气转热,我先写些防暑的法子,一会儿给村里送去。”

  赵七嗯了一声,不再打扰,眼睛却滴溜溜乱瞟着房内的书籍。

  这里的书不多,远不及沈兰卿在京城宅邸中的书斋,可细看时,每一本都眼熟无比。白宜秋去世后,沈兰卿作为弟子整理其生平著作,使之刊行于世。现在它们整整齐齐摆在架上。

  然而沈兰卿自己所作的,在这里就只有一本。

  赵七目光复杂地看向摆在案头的《恋子诗选》。

  这本诗集已不复平整,页面微皱,隐隐有些水渍,也不知被翻过多少次。

  除却与白雪棋互诉心意的那天,沈兰卿从未在外人面前明确袒露过心中的感qíng。即便后来白雪棋亲口说出自己移qíng别恋,他也只是垂下头,睫毛微颤,许久之后回了一声好。

  只是,无论外表多么淡然,这些年的思念却已在他生活中处处留下了痕迹,赵七身处其间,又岂会一无所知?

  赵七此时也恨起了自己的无qíng。他心中本应该对沈兰卿有愧,有怜,而现在,他只觉得可惜。

  他如今喜欢的人是岳听松,那个呆呆傻傻的小笨蛋。

  “阿棋,阿棋!”

  赵七从思绪中醒来,看到沈兰卿收起了笔,将纸递到自己面前:“你看看,可有什么错漏么?”

  “我又不通岐huáng之术,哪里看得出来。”赵七连连摆手。

  “我上次写岔了字,两行并做一行,可是闹了个笑话。”沈兰卿道,“阿棋,帮我看看罢。”

  赵七端详片刻,啧啧赞叹:“不刊之论。”

  “小马屁jīng。”沈兰卿摇头笑骂。

  “嘿嘿,我帮你送去吧,jiāo给谁呀?”

  “村头李大爷家。他院子里养着茉莉,很好认的。”

  赵七心说我可嗅不出来,又听沈兰卿道:“现在倒是不忙,他们傍晚才回来。只是你磨了这半天墨,手可酸了?”

  “现在的我可厉害了,你不要小瞧我啦!”赵七得意道,“这点小事算什么,一会儿我去洗衣服,保证洗得gāngān净净。”

  当年的白雪棋金尊玉贵,洗一次头发都要五六人服侍。沈兰卿将他从街上带回家时,他连自己穿衣梳洗都不会,拿着根簪子差点把自己戳死。可现在,他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果然是个大人了。”沈兰卿一愣,随即含笑点头,“不过我也没什么衣服可洗,若你不嫌无聊,就给我念念书吧。”

  赵七喉咙一窒。沈兰卿原先最好读书,眼睛看不见之后,赵七都不敢想他是怎么熬下来的。

  “我求之不得呢。”他稳下心神,目光在书架上一扫,从里面挑了本《叙幽录》。这书是小时候白宜秋哄他的故事结集,他一直十分喜欢。

  然而,就在将书拿出来的时候,一张薄纸亦随之飘落,掉在了地上。

  “咦,这里夹着张纸呢。”赵七一边说,一边俯身拾起。这张纸皱皱巴巴,似乎曾被人揉作一团。他目光漫不经心地随意一扫,随即僵住了身子。

  字迹很熟悉,只看了这一眼,他就忍不住害怕起来。

  “怎么了?”沈兰卿似是察觉有异,语气里有些担心。

  “赵禹成一直在与你通信?”

  沈兰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我不是对你说过,他前几日曾经来信么?”

  赵七眼泪都快下来了:“那你怎么没告诉我,他说要来拜访你啊!”

  第117章

  赵禹成一向心狠手辣,这次登门拜访,绝对不仅仅是老友叙旧那么简单,一定隐藏着更为yīn险邪恶的图谋。

  赵七六神无主地转来转去,额头冷汗直冒。

  “别着急,若他找上门来,我会帮你说qíng的。”沈兰卿劝道,“只是你究竟做了什么,怎么这么怕他?”

  “他……是他有错在先。”赵七恨恨道,“我可没做什么,就是离开之前在他脸上画了只王八,骂了他几句。对了,听松还跟他打了一架”

  沈兰卿一听便皱起了眉:“说实话,他究竟如何欺负你了?”

  跟赵禹成的那些破事,赵七巴不得沈兰卿一辈子都不知道,压根不打算据实以告。此时见他一脸坚持,就随便扯了些零零碎碎的事qíng跟他诉苦。

  “……不但这样,他还不给我钱花,不给我点心吃,不让我出去玩。对了,冬天连件厚衣裳都没有,冻得我直打哆嗦,还是认识岳听松之后,他送了一件给我呢。”赵七心酸地说,“赵禹成那个小、呃,老家伙,一不顺心就不让我吃饭。我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好心接济我,他知道了也不愿意,又把我关了好几天,还让人打我……”

  嘭!

  赵七原本正说得投入,给突然吓了一跳,却是沈兰卿猛地拍在案上,连上面的书册都被震得一抖。

  “他竟敢如此对你!”沈兰卿怒道,“亏他当日赌咒发誓……呵,他就是这样爱你护你的么?!”

  看到沈兰卿发怒,赵七有些傻眼。在他印象中,沈兰卿生气的次数寥寥无几,对自己更是一直温柔宽厚。赵七唯一记得的还是自己的治水策论被人拿去、差点酿成大祸的那次,沈兰卿头一回怒火冲天,主动请缨查办了罪魁祸首。

  这么一想,赵七不禁担心起来。自己才说了这点事qíng就惹得他气成这样,要是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万一他怒火攻心,气坏了身体怎么办?

  “不、不是,其实别的倒也没什么。呃,至少、至少……”赵七苦思冥想了一阵子,还是想不出在赵府有什么称得上美好的回忆。把赵九他们骂个狗血淋头的时候倒是很慡快,只是这种事qíng说出来只会污了沈兰卿的耳朵,所以他gān咳一声,小声道:“我寄人篱下,又没什么本事,早在跟他走的那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今天了。”

  “那你为何不——”沈兰卿脱口而出,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

  赵七知晓他的言外之意,摸摸脑袋,讪讪道:“是我看错了他,没有识人之明,也只能自己吞了这个苦果。兰卿,你比我聪明得多,眼光也好,一定能选个如意伴侣,过得和和美美的。”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而沈兰卿只微微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头。

  见状,赵七只好将这个话题放置一旁,先解决紧要的事qíng:“赵禹成这信是十六天之前发的,算日子这几天就能到。他应该不知道我在这里,若要见了面,说不定会当场狂xing大发,把我bào打一顿。所以,咱们还是快点动身,去别处避避风头,等他走了再回来吧。”

  “为何要走?”沈兰卿沉声道,“他肯亲自上门,倒免去不少麻烦。我是一定要给你讨个公道的。”

  赵七yù哭无泪,只得耐心劝道:“都过去的事了,何必计较?而且听松已经教训过他啦,都把他揍吐血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沈兰卿断然道,似是察觉赵七的为难,他放缓了语气,“我答应过老师照顾好你,却任你受人欺负……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他呢?”

  沈兰卿虽然xing子温柔,说话和气,可骨子里却是十足十的执拗,一旦下定了主意,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赵七qíng知自己劝不动,然而如果放任沈兰卿去找赵禹成的话,估计不用沈兰卿担心自己有负恩师的嘱托,他俩马上就能一起去见赵七他爹了。

  “如果你是在担心我,那大可不必。”沈兰卿淡淡道,“我自有办法的。”

  在白雪棋心里,将他从黑暗的地底救出来的沈兰卿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这一点到了今天也没有改变。

  这与沈兰卿是否会武功、打不打得过别人没有关系,当时十多岁的沈兰卿可以凭一己之力挽救另一个人的xing命,如今的沈兰卿即便身体羸弱,依旧帮助了更多的人。

  反观赵七自己,却是一跌再跌,自甘堕落,最后浑浑噩噩,过得连个人样都没有。

  因此,面对这样的沈兰卿,赵七心里除了敬佩,亦总有些羞于启齿的自惭形秽。他生怕给沈兰卿添了麻烦,又怎会心安理得接受他的保护呢?

  赵七笑嘻嘻地扯开话头,寻了个由头抽出身来,便回到自己的卧房拿起纸笔,快速而潦糙地写起了给岳听松的求救信。

  赵七写信的次数不太多,更没写过这种gān系重大的信件,没什么经验借鉴,一时便不由想起了岳听松身上那封带有龙爪印的密信。

  写好之后,他折了张厚纸充作信封,把信装进去,在外面随手写了个棋,想想又涂了,改成个狐狸一般洋洋得意翘着尾巴的“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最后,为了防止被人偷看,他跑去找沈兰卿要浆糊,结果家里没有。赵七便又不辞辛苦地去别人家里借了一点,终于回来将信封好。

  这么一点事,他做得磨磨蹭蹭、黏黏糊糊,直到快到傍晚才弄完。看看天色,他赶紧知会沈兰卿一声,揣着信件与早些时候写好的防暑方子急急忙忙出了门。

  办完答应沈兰卿的事qíng之后。他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到村外,从衣服里拿出枚竹哨子,放在唇边用力一chuī——

  远方传来一声鸟啼,一只浅灰色大鸟撕裂暮色,闪电般扑到他的身前!

  “啊!”

  赵七吓得抱头大叫,那只鸟似乎是极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双翅一收,稳稳落在他的肩上。

  明白了对方颇通人xing,赵七这才qiáng作镇定地抬起头,哆哆嗦嗦地将信装进了大鸟脚边的竹筒。

  这鸟是岳听松留给他作为联络之用,据说日行几万里不在话下。岳听松是早上走的,收到信后大约后天就能赶回来。

  目送那目光狠厉的大鸟飞去,赵七松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接下来,只用等那小子来啦。闲闲地想着,赵七漫不经心转过身,目光无意间扫到什么,突然整个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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