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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前夫是太尉_鼓瑟希【完结】(132)

  他的伯父先是大大地嘲笑了严伦一番,接着与他到了余杭县府分割了户籍,从此以后严伦兄妹与严家再无任何瓜葛。至于财产……严家是不会给严伦半分的。

  严伦也不恼,等他的伯父走了之后,便拿着户籍再与县令确认了他的秀才身份。他七岁过县试,十岁过府试,早就拿到了秀才的身份。

  大梁素来尊重读书人,秀才虽然不如举人能直接做□□品的小官,也是能每月拿三斗米的,而且规定只能本人领,族中人是不能帮领的。这一年江南水灾,米价较贵,一斗米要七十文才能买,严伦已经一年没能领他的米了,县令看他一个双腿残废的少年,不便行动,便将他的米都折合成银子,给了他二两二钱。

  严伦拿了银子便去买了笔墨纸砚,还顺带买了一套十三经,在行宫里日夜苦读。等到恩科这天,他将妹妹托付给同样还是小姑娘的秀儿照顾,依旧撑着他的垫子,就这么到了贡院前。

  守门的将士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腿都断了还能来考恩科的,仔仔细细地对找了户籍和秀才牌子,才放严伦进去。严伦一路上受了多少注目,但他神色如常,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坐上去,等着开考。

  贡院里边分成一大一小两个部分,后边一栋小楼是考官们住的地方,还有存放历年考卷之处,前边一个巨大的回字形院子。四周是考生们的房间,中间是个极大的轩室,地上铺着青石板,顶上盖着黑瓦,地上一个个位置被一尺高的木板隔开,正是考试的地方。学生们一进去就只能在房间里呆着,那房间勉qiáng就放得下一张chuáng,一个书案,等天黑了,贡院关门了,府兵们又将学生们的房间搜了个底朝天,但凡有人敢夹带作弊的,全都丢出去。

  次日一早,考生们陆续入座,第一天的考试由太守杜寒石监考,试题是从行宫快马送来的一面旗子,到了考场验证上边玉玺印子未曾动过,才当众打开,却是《礼记》里边的一句话。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意思是说,大道施行的时候,天下是人们所共有的。然而女帝出这句话却叫人寻味了——都说帝王富有天下,既然天下的帝王所有,怎么又能是天下人所共有的呢?

  每场考试的时间是两个时臣,时间一到便敲鼓收卷,封存送到后边的评审楼去。里边已经请了好几位江南大儒,还有一位大人坐镇,赫然是御史大夫江自流。

  第二天,考题又换了,“终日不违如愚”。说的是孔子与颜回谈话,颜回每次都不反驳,好似个蠢蛋。主考之人换成了御史江自流,杜寒石到后边看考卷去了。

  第三天,所有的学生已经被硬馒头、叮人满头包的蚊子、硬邦邦的chuáng和走来走去随时在巡逻的府兵给折磨得麻木了,心里只想着赶紧考完好出去狂欢一顿。而等考生们坐下,却不见主考官。正纳闷时,忽然一阵环佩叮咚之声响起,明huáng色的华盖与掌扇围绕下,竟是女帝来了。

  在长之人忙跪下行礼,谢凝抬手道:“免礼,都平身吧。”等考生们入座,谢凝又道:“将笔墨取来。”

  琼叶立刻将笔墨取来,谢凝亲自挽袖,写下最后一道的试题,随后高高悬挂起来,考生们一看,不由得心中一惊。

  那悬挂的旗子上,赫然四个大字:“圣人不仁。”

  “燃香计时,开始考试吧。”谢凝缓缓道,“都好好考,点了恩科解元,朕让他当刺史。”

  考生们远远地见了女帝的面容,已经止不住心旌dàng漾,现在又听了女帝的话,更是心猿意马,各个奋笔疾书起来。时间飞逝,很快便是jiāo卷的时间,府兵们一个个核对考生铭牌和考卷上的名字,收好考卷,糊上姓名,卷成轴放入竹筒里,等待审核。待考卷一一封存之后,考生们再跪拜女帝,依次告退。

  离开了贡院,考生们才瞬间炸了锅。

  “学生……学生的恩科,竟然是陛下主考!”

  “女帝当真如九天谪仙,容姿非凡!”

  还有人开始幻想:“若是我当上了解元,女帝是否能近距离一观女帝真容?”

  而此刻,他们心心念念的女帝正在蛮不讲理呢。

  “最后一场的试卷全都送到行宫去,朕要亲自看。”

  府兵的统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所有?”这三百多份卷子呢,陛下要亲自看?这得看到什么时候?

  “陛下的话也是你能反问的?”琼叶娇喝道,“你想抗旨么?”

  府兵统领一向只在余杭城附近执行公gān,哪里见过女帝,更不懂规矩了,所以才瞎反问。但是被女官一喝,便什么都不敢说了,老老实实将卷子都装箱,与手下的士兵亲自扛到行宫去。

  等江自流接到消息赶到行宫,已经什么都晚了,女帝已经让人将卷子扔了一地了。

  “陛下!”江自流不禁头疼,他家这位女帝,确实有掌管天下的本事和胸襟,就是有时实在太过胡闹任xing。他为官十多年,还未见过皇帝亲自看乡试考卷,看完了还仍一地的。

  “这些阿谀奉承之语,弃如敝履也不可惜。”谢凝将一份卷子递出,问道:“御史,你且看看这个。”

  江自流将卷子接过,第三场的题目他已经听说了,接过卷子一看,只见满眼都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颠三倒四地掉书袋,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圣人怎么可能不仁呢?女帝必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明君,是天下之幸、万民之福。

  “唉……”江自流苦恼地叹了口气,像这样的卷子,这一天来他已经看了不少。

  三道试题,“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终日不违如愚”、“圣人不仁”,其实考的别有侧重。第一题考的是为官者当爱民如子,既要将天下当做自己的,又要将天下当做是百姓的,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第二题考的是忠君而又不能愚忠,毕竟颜回与孔子谈论,即便终日不违如愚,却也句句切中要点,从未有过唯唯诺诺。这道题的用意,旨在考验官员们在面对皇帝时当如何应对,皇帝说对了说错了如何保证自己的忠心又不失品格。

  而第三题,考的则是公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是天地不偏爱,认为万物和被献祭的祭品没什么区别。这是道家的一种思想,因为对于官员来说,没有偏爱,一切秉公办理,才是最大的仁慈。如果在处理事qíng的时候带入自己的个人感qíng,对此方的偏爱就是对彼方的残酷,唯有不仁无qíng,依照法理办事,才是真正的仁慈。

  但是很可惜,并不是每个考生都能准确地抓住女帝想要的考点,而是一想到这是恩科,是有可能女帝会亲自过目考卷,便开始天花乱坠地夸女帝。

  什么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天下才不是百姓所有,而是女帝所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些个乱党贼子,正是妄图染指陛下的江山,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而对待女帝,就应当“终日不违”,不管是如愚还是真的愚蠢,女帝之言就是金科玉律,金口玉言,都是对的。而圣人不仁?是的,先贤有可能不仁,但陛下身为女子,对天下更是如父如母,仁慈爱民,谁敢说陛下不仁?百姓第一个不答应。

  就因为这溜须拍马的卷子太多,谢凝根本懒得看,只管jiāo给琼叶青瓷与兰桡,三个女官也是一目十行,只要是歌功颂德的卷子,必定是看一卷扔一卷。琼叶最是淘气,看到拍马屁拍得不像样子的,还大声念出来,自己笑得要打滚。

  三百多张卷子,最后只选出了五十张认认真真在写文章的,全都jiāo给了谢凝,谢凝才认认真真地看了几遍,最终从里边选出了二十份卷子,拆了姓名上的糊头。她一早就叮嘱过杜寒石和江自流,要他们也同样选二十份卷子来。这么一核对,竟然恰好有十五人是完全重合的。

  谢凝敲了敲御案,笑道:“两位爱卿,那咱们不如来玩个小游戏,将心中的解元写出来,如何?”

  琼叶立刻准备笔墨去了,谢凝与杜寒石、江自流分别将名字写下,琼叶、青瓷、兰桡三人一人一张纸,同时展开,只见三张纸上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严伦。

  “好,看来是没有异议了。”谢凝拍手笑道,“兰桡,传朕旨意,今年的恩科点严伦为解元,至于第二与第三么,两位爱卿看着办吧,朕要先去奖赏解元郎了。”

  说着便要起驾,往行宫的一处角落去。

  小小的院子里,严伦正坐在廊下饮茶,一边看着两个小女孩儿在院子里玩耍。小石头如今被承认了血脉,被派去处理田地的事,秀儿便搬到小院子与玉儿一起住,两个小女孩儿年纪相仿,早就玩到一块去了。谢凝进来时,秀儿还一不小心撞倒了她的腿上。

  “叩见陛下。”严伦见状忙放下茶杯,在廊上叩首。

  谢凝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叫他平身,而是说道:“来人,宣旨。”

  兰桡手持圣旨,朗声道:“严伦接旨。”

  严伦心中一颤,知道自己将得到什么,饶是他再沉稳也不过是个是十四岁的少年罢了,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拜道:“学生接旨。”

  “余杭严伦,文如山石藏玉而秀,骨如苍松立崖而标。腹含千书,心怀仁义,实为江南书生之典范,进特点为解元,西湖赐宴之后,授苏州刺史之职。望爱卿谨记三篇答复之文,为民请命、为君尽忠、为朕之赞赏秉公,钦此!”

  严伦刹那间热泪盈眶,叩首哽咽道:“臣接旨,臣自当谨记陛下教诲,不负陛下不负百姓!”

  兰桡将圣旨jiāo到他的手里,将他扶着坐好。谢凝看着他笑道:“解元郎,如今第二、第三等举人人选都未曾评出,朕却要将你昭告天下了,来日风波迭起,不知你敢不敢迎上去呢?”

  严伦正色道:“既为陛下青眼以待,微臣自然会为陛下弭平纷争,向天下人证明陛下没有看错人,也会向百姓证明,微臣年纪虽幼,仍是他们的父母官!”

  “很好。”谢凝点头,“那朕就拭目以待了,五日后朕会在行宫为尔等中举之士举行琼林宴,希望到时候,严卿已经能令江南学子心悦诚服,敬你一杯酒,称你一句‘解元郎’。”

  严伦胸有成竹地笑了:“臣遵旨!”

  谢凝一笑,转身而去。

  而这道圣旨却像是一阵风,瞬间chuī遍了整个余杭城。

  会试才结束三天就评出了解元,而且还是女帝钦点的,百姓们好奇起来,这到底是谁?竟然有这样的才华与本事?然而一追查之后才知道,这位解元郎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且还是个因为忤逆伯父而被逐出家门的残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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