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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宫词_靡宝【完结】(15)

  我当然记得,那是韩开方的案子。我不作答。

  皇上哼一声:“焕儿和李庭本就是力保韩朗文,加上你这么一说,立刻传我手谕,放了那韩生。朕活这么大,还头一次给人赶鸭子上架!你这聪明真用在了地方!南无阿弥陀佛?朕还没料到可以那样解呢!”

  我跪下来,“陈念愚笨,现在想来,才明白皇上的意思。”

  “你说说!”皇上语言凌厉,口气却不凌人。我也不忌惮,娓娓道来:“画中冰天雪地,正应一‘寒’字,和犯人姓氏同音。画上无山来泉,看水花也是倒流而至,是个‘逆’字。画里少女个个装束似待字闺中,那是一‘处’字……然后……”我说不下去了。

  皇上站了起来,“也不怪你,我本画一片荒山,意‘死’,谁知你父亲妙笔生花,添上了树林与和尚,成了佛。”

  我伏在地上,声音却清晰镇定:“念儿知罪,皇上降罚。”

  “罚?”皇上忽然笑,“朕要罚你,你母亲会说什么?”

  他转过背去,我也看不到他表qíng。只觉得今日虽寒,可人人都缅怀过去,如此多qíng。院子里一株腊梅开得正怒,幽香溢满每个角落,有只红嘴小鸟在枝间跳跃,甚是活泼。暖暖日光照耀白雪,我这才发现,风已停,太阳出来了。

  “睿儿是我的骨血,想必你也推出来了。”

  我笑,我不苯。他两人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加上母亲这一层和父亲的态度,我怎么会不知道?

  “皇上放心,此事只有念儿一人知道。睿儿都未怀疑过。”我说。

  他回头看我,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问问自己的事呢?”

  我摇头,“念儿不敢。”

  “为什么?”

  “母亲身为安王妇,却和皇帝有染,已经是不贞。礼、义、廉、耻之下,念儿本就该愧退,怎么还敢近一步求问呢?”

  “你……”皇帝走到我面前,看我平静依旧,满腹准备的话不知道怎么开口。本以为我会求着问,没想到我自己还不爱听。

  最后,他才说,“其实,朕也不知道……你母亲……不肯说……”

  刚才的那个公公小跑来报:“皇上,人来了。”

  皇上点点头,瞟了一眼帘子,我明白他的意思,鞠一下,退到了帘子后。只见一个身材顷长的玄衣男子走了进来,到跟前,麻利地跪下来,道:“罪人韩朗文叩见皇上。吾皇圣体金安!”

  这倒出乎我意料。此人居然就是那韩朗文!本以为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居然出现在面前。而且看这架势巧合非常,还是皇上刻意安排的。

  皇上又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才道:“一路还顺利吧?”也未叫他起来。

  “回皇上,杭渠中孜州到关州一段已经修成,糙民乘船,一日千里,比平时是快了几倍。”韩朗文不卑不亢的声音听在耳里很是舒服。

  “哦?你是在提醒朕,这杭渠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朕不杀你是对的?”

  韩朗文的头埋下三分,道:“糙民不敢。修杭渠是圣上的旨意,杭渠修成,泽被万世,这都是皇上的功德,糙民不敢夺功。糙民今日在这里,还得感谢皇上不杀之恩。”

  皇上哼了一声,“谢朕就不必了。朕的本意可是要杀你的。要谢,就谢这帘子后的和熙郡主,是她从中搞的鬼。”语气却是玩笑的。

  韩朗文立刻向帘子这里一拜:“谢郡主救命之恩!”

  我笑笑,“韩公子多礼。公子才华盖世,且上天有好生之德,命不该绝。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算不上救你xing命。还是快快请起吧。”

  韩朗文站了起来。我定神一看,微微吃惊。本以为游行天下者必然潇洒不羁,没想到居然是个书卷气浓厚的俊朗青年,嘴角的笑有着淡淡的无奈和疲倦。

  只听皇上说:“韩朗文,朕三次授你官职你都不拜,宁愿游戏山水,可见圣人书上的忠君之道,并不在你眼里。”

  皇上话中有话,我听着都觉得难受,更不知道韩朗文听了如何。

  “糙民知罪。”韩朗文声音平静,“皇上厚爱,糙民愧不敢受。但若以后有命,糙民自当全力以赴,鞠躬尽瘁,报答皇上不杀之恩。”

  “好!”皇上道,“既然不杀你,那自然是要用你。有你这句话,朕也就放心了。朕授你做工部侍郎,给朕把红渠和杭渠连起来!”

  最后一句霸力十足,大有指点江山的魄力。我在帘子这边听得激动,韩朗文却很平静地拜下受命。如此荣rǔ不惊,气度大方让我赞叹。可想若他有双翼,此刻怕也是折断了。

  就在我惋惜的当口,听到皇上问:“韩卿娶亲了没有?”

  韩朗文一惊,说:“没有,可是……”

  “既然没有就好!”皇帝打断了他的话,“你现在孤身一人,朕就为你做主好了。和熙郡主是定安王爷的嫡亲爱女,姿色倾城,端庄贤淑,自幼饱读诗书,聪颖脱俗,琴棋书画无一不jīng通,配你做妻,如何?”

  “皇上……”我吟一声,声音都不似自己的。听在自己耳朵里,是震惊和不解,也许听在他的耳朵里,却是娇羞。

  我会这么想,是因为皇上接着就说:“朕一时口快,差点都忘了郡主在这里。别羞才是,你不是一直仰慕韩公子才qíng?”

  隔着帘子,我看见韩朗文也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睁大眼睛,半天才说:“皇上,糙民空有虚才,素来放làng形骸,又是罪人之后,实在是……配不上郡主的金枝玉叶啊!”

  我在这边已经由震撼转至恼怒。很明显皇帝用了他却又没法全信他,于是把我cha在他身边,为的是牵制。做媒是幌子,安cha眼线是实质。而睿现在又是容王妃的养子,在他的掌控下,又牵制了我。

  这样狠心利用,还不全是因为母亲不肯和他说我的父亲究竟是谁!我还真想知道他在父亲chuáng前说的感人话,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还是在人前祈福,人后咒?

  若不是我不时的小聪明都落在他眼里,今日的棋子会是我吗?

  那边韩朗文也是百般不qíng愿,换任何一个有脑之人都知道皇上的用意。可是,也知道反对是无效的。

  我觉得寒冷,不住发抖。可细想下很的没有其他方法。我总得嫁人,与其嫁给纨绔的世家子弟,不如嫁这才貌双全的韩朗文。他如今官拜侍郎,配我虽是大大高攀,可其人是一表人才,可遇不可求。其次,睿儿有了保障,我欠皇帝人qíng。虽然睿儿本是他骨血,他照顾孩子是理所当然,可是,谁会同天子算这笔帐?

  他再爱母亲,也把她嫁了父亲。凡做得大事之人,必然能心狠手辣,不顾亲qíng。我这父不详的孩子,拿什么和他理论?

  韩朗文却在这个问题上非常坚持立场,一直没有松口。皇帝已经不耐烦,gān脆问我:“念儿,你自己说,嫁还是不嫁吧!”

  我已认命,也下了决心,轻声却是肯定道:“谢皇上御赐良缘。”

  皇上高兴了,“那就这么定了。”

  小公公凑上来道:“恭喜韩大人,恭喜郡主。皇上仁爱!”不放过机会拍马屁。

  那时我只是不住感叹,同样隔着帘子,我也可以感受到韩朗文那道bī人的目光。不是炽热的,而是寒冷胜过窗外雪。我苦笑,可惜他看不到。

  都是给命运推着走的人,谁又能埋怨谁呢?

  睿得到这个消息后的表现都在我的意料之中:起先是震惊,然后是不相信,我和如意都一口咬定这是事实后,就开始吵闹。毕竟也是九岁的孩子,又一直跟着我,长于妇人之手,脾气难免有点矫qíng。他自幼孤苦,失去太多,得到太少,更加看重属于自己的东西,脾气和牛一样。只希望以后跟了容王妃,正式和几个皇子一起读书,会改改这倔qiángxing子。

  我任由他闹,他不吃饭也随他去,闹了一天,到了晚上,他才安静下来,怒气冲冲来找我。

  “姐姐为什么不生气?”

  “我气什么?”我闲闲抚着琴,这把‘正吟’音色妙极了,弹着,指感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这韩朗文我可是早有所闻,仰慕他才qíng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放眼京城里能有点才华和担当的男子有几个?他韩朗文能屈能伸,荣rǔ不惊,旷世奇才,多少女儿想嫁他。我还庆幸自己好运气呢。”

  “我不是说他!”睿过来拉我,“我是说,你为什么不管教我了?”

  我笑着揽过他,“你也不小了,不能总叫人管才知道该做点什么。况且你已经嗣从定容王,要管教,也是容王妃的责任。”

  “姐姐可是因为我才答应这婚事的?”睿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苦笑,说:“别想那么多。”

  “你可这次是要离开我了。”

  “没有谁可以陪伴谁一辈子……”

  如意端来夜宵,一看我们姐弟正依偎在一起,立刻识趣地退下,把门合上。

  韩家在京城有房产,韩开方一事后给收回,现在又重新赐回到韩朗文的手里。我进韩家,进的就是这座韩府。

  是年桃花净尽菜花开的时节,我做了这韩府的女主人。

  婚礼不算盛大,却空前的喧闹嘈杂,流水席上的酒气把整个府邸都熏得晕臭。那天空气cháo湿闷热,我穿着厚重的礼服浑身汗涔涔,妆早就糊了。吃的东西无法饱腹,又一人枯坐在新房里,等丈夫。

  隐约听到男人们的喧哗,只觉得疲惫,盖头下那一方小小地面,烛影不住晃动。

  终于听见人声,韩朗文给一帮公子哥们簇拥着进来。我深呼吸一口气,打起jīng神。听人声,陈焕也在列。喝了jiāo杯酒,众人嬉闹了一阵才体贴地退下,房中又只剩两人。

  我颇觉无聊,可又不可不顾礼数,依旧gān坐着,等韩朗文来掀我盖头。又想自己此刻也该是无jīng打采的样子,怕也给不了他什么好印象。

  多可笑,他还不知我什么样子,我们就成了夫妻了。

  我一直等,耐心如烛火一样燃烧,持久却有限。韩朗文站我面前看我一阵,居然在一边坐了下来,一声不吭。

  外面的人声在逐渐褪去,烛火也灭了几枝,惟独他始终不曾和我说话,更不进一步动作。不是不知道他不qíng愿这门婚事,可这样僵持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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