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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许诺_桐华【完结】(90)

  阿珩溜出地牢,没走几步,却见漫天星辰下,少昊一袭白衣,临风而立。

  阿珩见被发现,索xing摘下了掩面的纱巾,“你可有算有遗策的时候?”

  少昊淡淡说:“不是我周详,而是你太大意。五神山下的地牢建于盘古大帝时,历经七代俊帝加建,比王宫都严密,若不是我放你进去,你怎么可能溜进去?”

  阿珩戒备地问:“你想怎么样?”

  少昊看到她的样子,心中一痛,面上却十分冷淡,对着阿珩身后吩咐:“把宫中最好的乐器取出,送到监牢,让宴龙挑选。”

  “是!”几个人影隐在暗处,向少昊行礼。

  阿珩看了少昊一眼,什么都没说,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向着山上行去。

  少昊默默地站着,良久都一动不动。

  侍卫捧着一方水玉匣过来,“罪臣宴龙自称甘愿认罪,说要把这个盒子献给陛下。”

  少昊看都没看,随手接过,召来玄鸟,向归墟飞去。

  水晶棺中,青阳无声无息地躺着。少昊坐在棺材边,打开了水玉盒,才发现是宴龙的断掌。不禁大笑,他的父亲根本不信他,竟然以此来表明宴龙再无意和他为敌,求他饶宴龙一命。

  少昊一边悲笑,一边把手掌连着玉盒全扔了出去。

  他提起酒坛,对青阳说:“陪我喝酒,咱们不醉不归!”一切都被青阳说中了,自从他决定bī宫夺位,就注定了要众叛亲离。从今而后,也只有青阳敢陪着他喝酒,听他说话了。

  独自喝酒易醉,少昊不一会儿就醉了,他问青阳,“你想听我弹琴吗?”

  青阳默默不语。

  少昊弹着琴,是一曲高辛的民间小调,人人会唱。弹着弹着,少昊突然全身抽搐,俯身呕吐,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他大笑着拍打棺材,“青阳,这首曲子是父王教我弹的第一首曲子,那时我才刚会说话。他手把手教我弹琴,告诉我君子有琴相伴,永不会寂寞……哈哈哈……我杀死了教会我弹琴的亲生父亲,却还指望依靠琴音陪伴,消解孤寂……哈哈哈……天下还有比我更无耻的人吗……”

  少昊举掌拍下,绝代名琴断裂,他把琴沉入归墟,教会他弹琴的人都已经被他杀了,他有何面目再弹琴?

  少昊醉躺到棺材边,举起酒坛猛灌,转眼一坛酒就空了,他笑着叫,“青阳,你也喝!”青阳沉睡不动,少昊怒了,“连你也害怕我,不敢喝我酿的酒了吗?我又没有在酒里下毒!”他打开棺材,举起酒坛,qiáng把酒灌给青阳,酒水浸湿了青阳的脸颊,模糊了他的容颜。

  少昊心头一个激灵,举着半空的酒坛,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酒坛,遍体生寒。这些全是他酿的酒,有的已经封存了上千年,曾经青阳央求好几次,他才会给他一坛。他可以欺骗世人,青阳还活着,却骗不了自己,这世上已经再没有人会品评他酿的酒,与他共醉了。

  无人饮的酒,他酿来给谁喝呢?

  少昊摇摇晃晃地走着,举起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拍下去。把一坛又一坛酒砸碎,不一会儿,地上再没有一坛酒。

  已经没有人要饮他的酒,从此之后,他不会再酿酒。

  几日后,少昊昭告天下,七世俊帝因病仙逝,高辛举国哀悼。

  消息传到五神山下的地牢,已经被废的俊后趁着一个雷雨夜,引天火而下,自灭灵体而亡。

  少昊下旨恢复俊后的封号,允入王陵,葬于俊帝墓旁,恰与早逝的第一位俊后一左一右地陪着俊帝。

  发丧那日,少昊释放了幽禁于五神山下的宴龙,宴龙哭晕在俊帝和俊后的棺前,中容他们兄弟五个也是哀声痛哭,几乎难以成步。

  少昊自始至终面无表qíng,不露一丝伤色,似乎下葬的不是他的父亲。

  中容当众指责他不孝,少昊沉默不言,只冷冷盯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少昊不显伤色,身体却忠实地反映着他的内心,人迅速消瘦下来,往日合身的王袍穿在身上显得空dàngdàng的。

  在朝臣和百姓的印象中,少昊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慢慢地。他们发现少昊变了,就好似随着他的消瘦,少昊身上的温暖也在消失。

  他的话越来越少,行动却越来越严酷。俊帝百日忌辰后,少昊以雷霆手段,削去了中容的王位。将他贬去海外的孤岛,虽然风光如画,却地处大海深处,与陆地不通消息,等于变相的幽禁。宴龙被贬为庶民,削去神籍,其他几位王子也是贬的贬。流放的流放,几个积极鼓动中容谋反的武将被凌迟处死,但凡为他们求qíng的朝臣也全部重罚。

  再没有人敢与少昊比肩而立,再没有人敢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话,再没有人敢质疑他的政令,也再没有人敢私下聚会,商量着废除少昊。

  少昊不再打铁,不再酿酒,也不再抚琴。他不喜女色,不喜歌舞,不喜游乐,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所有时间都在勤勉理政。唯一的休憩就是累了时,喜欢独自一人站在玄鸟背上,俯瞰高辛的万家灯火,没有人知道他何来此古怪的癖好。

  渐渐地,大家都忘记了曾经的少昊是什么样子,只记得如今的少昊寡言少语。目光冰冷,神色yīn沉,身体瘦削单薄,却好似孤峭的万仞山峰,令所有人从心底深处感到畏惧害怕。

  第二部第十二章世间并无双全法

  在huáng帝的一再催bī下,当秋风将层林涂染成金huáng色时,轩辕和神农两族宣布了轩辕青阳和神农云桑的完婚日。因为青阳重伤未愈,仍在归墟水底闭关疗伤,huáng帝决定由昌意代兄行礼。

  俊帝少昊派了季厘携重礼来恭贺,随行的有高辛王妃轩辕妭和王姬高辛玖瑶。

  朝中官员都明白青阳的储君地位已定,来朝云峰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昌意一概不见,和阿珩陪着嫘祖共享天伦之乐。

  阿珩,昌意、昌仆夫妇,还有两个小家伙——颛顼和小夭,朝云峰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热闹。

  颛顼在嫘祖身边长大,嫘祖对他十分溺爱,被宠得无法无天。xing格霸道无比,小夭虽是初次到朝云峰,却丝毫不拿自己当客,两个小家伙碰面,没有兄妹之qíng。反倒把彼此视作敌人,什么都要抢,连嫘祖都要抢。

  因为小夭是初次来,嫘祖不免对小夭更好一些,颛顼愤愤不平。人不大,却是鬼jīng灵,等长辈们都不在时,对小夭恶狠狠地说:“奶奶是我的。”

  “也是我的。”

  “不是你的,你是别人家的人,我才和奶奶是一家。”

  “才不是!”

  “那为什么我叫奶奶,你叫外婆?外婆就是外人!”

  小夭说不过,就动手,一巴掌拍过去,“你才是外人!”

  等嫘祖他们听到吱哩哇啦的哭喊声赶来时,两个小家伙已经打成了一团,一个眼睛发乌。一个脸上五道指痕迹,他们自己不觉得疼,嫘祖却心疼得不行,舍不得责怪他们,就不停地责骂侍女。

  昌意感叹,“你这女儿怎么养的,怎么和你一点不像?”

  阿珩哭笑不得,“颛顼才是和你一点不像!小时候,你哪样东西不是让着我啊?来之前我还和小夭说了一路有哥哥的好处。”

  小夭抹着眼泪大叫:“我才不要哥哥!”

  颛顼狠推了小夭一下,“谁又想要你了?”

  小夭从不吃亏,立即用力打回去,嫘祖一手一个,却拉都拉不住,两个小家伙又打在了一起。

  “都住手!”昌仆一声大喝,拿出族长的威仪,把两个活宝分开,一人屁股上拍了一下,“谁再打架,就不许他参加大伯的婚礼。”颛顼不怕奶奶,不怕父亲,独对母亲有几分畏惧,小夭也觉得这个舅娘不怒自威,比娘更可怕。

  颛顼和小夭都不敢动手了,可仍旧彼此恨恨地瞪着,忽然又同时醒悟。扑向嫘祖,一个抱腿,一个拉手,“奶奶,奶奶!”“外婆,外婆!”争相邀宠,唯恐嫘祖多疼了另一个。

  昌意和阿珩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旁的老嬷嬷摇头笑叹:“不知道大殿下的孩子会是什么xing子,到时候三个孩子聚到一起才有得闹喽,我们这把老骨头只怕都要被拆散了。”

  昌意和阿珩笑声一滞,嫘祖也是面色一沉,押着两个孩子去洗脸换衣服。

  等嫘祖走了,阿珩问昌仆,“当年归墟水底少昊变作大哥,你能看出真假吗?”

  昌仆摇头,“一模一样。”

  阿珩说:“我也觉得一模一样,显然父王派去的心腹也没看出端倪,父王丝毫没有动疑,可母后的反应却有点不对。”

  昌仆说:“在每个母亲眼里,儿子的婚礼都是头等大事,大哥却重伤在身。不能自己行礼,母后触景生qíng,当然会不高兴了。”

  昌意冷嘲,“父王几曾真正看过我们?他关心的不过是我们能不能帮到他的王图霸业,颛顼是他的第一个孙子,可出生到现在,他只在百日那天看了一眼。”

  阿珩和昌仆都沉默不语。

  因为是轩辕长子的婚事,又是两大神族的联姻,在huáng帝的特意安排下,婚礼比上一次少昊迎娶阿珩更盛大。

  轩辕城内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宾客自四面八方赶来,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颛顼和小夭最是激动,手里提着灯笼和风车,哪里热闹往哪里钻,几个嬷嬷跟在他们后面根本追赶不及。

  阿珩叮嘱嬷嬷们,今日人多,一定把两个孩子看牢了,昌仆又派了四个若水勇士跟着他们。

  昌仆看阿珩一直眼藏忧虑,问道:“一切都很顺利,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嫂子不觉得夷彭太安静了吗?”

  昌仆点点头,“是啊,我帮着昌意筹备婚礼时,还以为他又要闹事。一直暗中提防,却没有任何动静,也许他因为泽州的事qíng被父王责骂后,不敢再耍花招了。”

  “嫂子不了解他,我和夷彭一块儿玩大,他看着不吭不响。却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定就会一条道走到黑的xing子,小时候彤鱼氏不让他和我玩,为了这事没少打他。要换成别的孩子早不敢了,可他受罚时一声不吭,一转头就又跛着脚来找我玩。我如今担心,他就是等着今日的场合发难,让大哥和母后当众出丑。”

  昌仆皱眉,“父王十分爱惜自己的声誉,今日天下宾客云集,如果让轩辕族当众出丑。毁了大哥和神农族的婚事,父王只怕会震怒,的确比什么诡计都要有效得多,可是夷彭能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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