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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江山_镜中影【完结+番外】(191)

  商相须发皆颤,双手过顶:“请允老臣过目。”

  “不成呢。”她摇首,“为防商相老夫聊发少年狂,凭着一腔忠君热血,不顾长者体面,把这张写在绢布上的秘密吞进腹中,本宫不可冒险。不如待它宣读朝堂之后,商相再来校验先帝的印玺及齐大人字迹的真伪罢?”

  “娘娘!娘娘请三思!”商相疾步上前,“如若它公诸于世,将有何恶果?那些暗窥在侧觊觎帝位的皇族,必然以此为借口,煽动民心,酿就大乱,彼时将有多少生灵涂炭?”

  “商老大人,您离娘娘过于近了。”王运站在对方身侧,轻声提醒。

  商相一窒。

  一个小太监蹑脚走来,挡在商相之前。

  “王运。”薄光唇弯揶揄,“你难道担心商相yù从本宫手中硬抢不成?”

  “奴才不敢。”王运弯腰,“奴才只是觉得既然商相如此忠君爱国,不如趁此机会召集群臣,以商相之名将此物宣之于众。”

  “你——”商相气极:这奴才哪来这般歹毒心肠?

  薄光微讶,旋即失笑:“运公公好主意。如此,就去命外面的人知会王顺,速以商相之名召集各部重臣,言道商相今日进宫,为得是在有生之年将故友所托之物面呈故友之女,以洗故友千古不白之冤。”

  她从未想过,这份遗诏竟是用这种方式横空出世。

  不在预料,却比预料得还好,着实是妙。

  ~

  先帝遗诏:六弟盺乃高皇帝最爱之子,高皇帝驾崩之时,盺尚值稚龄,不足以托付社稷。高皇帝大行前,宣朕密入寝殿,曰帝位传袭于朕,朕百年之后传于六弟。朕以血誓立诺,高皇帝含笑而去。然,朕在位数十载,沉浸一己私yù,将当日之诺抛诸脑后,并立己子为太子。无奈天理昭昭,朕屡逢病重,阖眸必见高皇帝叱朕不孝不信不义。朕于父失孝,于己失信,于弟失义,恐来日无颜见祖宗于天上,特命大学士齐道统代拟诏书,转予薄呈衍贤卿,助善亲王登临大宝,继承高皇帝未竟之志,如有违者,出示此诏,仍不从者,示同谋逆,薄卿全权定夺论处。钦此。

  尽管商相也yù在群臣到来时奋力阻挡,无奈此前一粒药丸喂进腹内,顿时失语。眼见着朝中重臣络绎而入,眼见着薄光声声悲泣将此诏公宣于众。

  诸臣呆若木jī。

  薄光跪地掩面泣哭不止。

  司勤学率先醒过神来,出手扶她起身,道:“娘娘,请保重凤体。”

  她以帕掩口,泪如雨下:“义父……我那可怜的爹爹……只因握有这份先帝遗诏,为了维护大燕安定,甘愿违逆先皇遗诏,选择忠诚于今上……却没想到……没想到……爹爹他……死得好冤……”

  “娘娘如今此话还为时尚早。”礼部侍郎谢鸣歧发声,“这份遗诏的真伪尚待甄定,请娘娘莫rǔ及皇上清誉。”

  德亲王曾主管礼部,而这位是德亲王的门人罢?她含泪点头:“大人说得极是,本宫方才失仪,请勿见笑。可是,先皇这份遗诏,连太后也不晓得,不知该请谁来鉴别真伪?”

  “此诏既然由商相保管多年,为何从方才至今商相一言不发?”吏部侍郎杨慨之道。

  而这位,是明亲王为了牵制魏藉派进吏部的亲信?能够在魏藉的爪牙欺迫下稳坐吏部第二位多年,自非善类。她摇首:“商相今日进来时神色就己不对。本宫为了安商相之心,尚在商相面前亲口为皇上试药,谁知才到便殿,商相便跪下向本宫请罪,将裹有先帝遗诏的鱼形玉佩拿出后,便说自己此生愧对故人,从此再不言语……商相,您说话罢,为解各位大人之惑,为证明您昔日挚友的清白,惟有您开口说话,方可取信于天下啊,本……不,我求您,求您为了家父,再开一回口罢……您当年是为了大燕的安宁,明知故友冤屈秘而不宣也是无奈啊……”

  她再度跪倒到殿央的氍毹之上,哀声央求。氍毹中心,织绣着一簇临风嫣然的含花笑丛,衬着她泪光潸然,不胜娇怯。

  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商相喉舌无法自主,心急如焚,眼睛四顾下,突地盯准书案后上的笔墨,便yù上前奋笑疾书。

  “商相,您不可轻生!”王运蓦地抱住商相老腰,“您即便了了心愿,也不能想不开呀。”

  这些个奴才!商相心头咆哮如雷,无奈室内不具读心人。

  杨慨之面生狐疑,道:“既然商相一心自封喉舌,咱们这里不还有一位亲临其境者么?齐御史,为何你也一言不发?”

   七八章[本章字数:5366时间:2013-12-1600:47:11.0]

  薄光瑞巧搀扶下起身,眸光淡淡,瞥向那位避在角落的齐大人。

  这世上有语,空xué不来风。在晓得爹爹的死起源于一道子虚乌有的诏书后,她无数次的想,如若爹爹对自己的儿女连带最信任的良叔也从未透露过,无论这样东西存不存在,也决计不曾出现在爹爹手中。

  那么,这个传闻是如何形成?

  猜测其一:先帝在临终之前,对朝廷第一重臣暗起杀心。

  然而,捏造一道袭位于善亲王的诏书,未免为自己儿子的江山埋下太大隐患。即便那时先帝以为薄相已然位高权重到前朝后宫尽是耳目眼线,除了禅位诏书这个梗想不到更能为对方招去杀身之祸的法子,但他更该惧怕爹爹挟旨拥王自立,尚不必承担乱臣贼子的罪名。

  猜测其二:先帝从不曾写过这道诏书,从头到尾,不过是皇家母子为了除去太过耀眼的第一重臣的设计。

  不过,倘使如此,太后大可不必处心积虑地寻找那样物什,更不必命绯冉一再明察暗访,旁敲侧击。是以此项猜测在成型之初即遭抹杀。

  猜测其三:先帝的确拟定了诏书,有人从中阻截,不曾送抵爹爹手上。之后,却不知为何,此人将消息散布出去,令当朝首臣成为皇家母子除之不可的目标。

  这个想法在脑中盘旋最久。她一直无法确定的原因,是那位最可能代笔行旨的人与爹爹素无怨隙,且为人口碑不弱,并以耿正闻名,有何理由成为那场杀戮的参与者?

  直到白果问到了答案。

  “齐大人。”杨慨之敛袖拱手,“阁下身为内阁大学士,写得一手慡利挺秀、骨力遒劲的好字,听闻当年先帝几度病重,皆是齐大人奉命御前代书拟旨,可有此事?”

  齐道统稍作沉默,道:“各位大人,此事攸关国本,我等身为人臣者,岂可妄议天家?以本官之见,当请太后到此主持大局,我等方可一辩是非对错。”

  “齐大人说得有理。”谢鸣歧力赞。

  薄光叹息:“太后病上加病,连商相也见不得,着实不宜劳神。”

  杨慨之容色复杂莫名:“皇上病,太后也病,这时机未免赶得太巧。贤妃娘娘,您是薄家人,这事应该避嫌才对。”

  “杨大人误会。”她面相凄楚,“此刻的本宫绝非审判者,而是一名投诉无名的原告。世上所有案件,可有原告回避的道理?”

  谢鸣歧扬眉:“不知娘娘告得是谁?”

  她以袖拭泪,凄而不怨:“本宫告造化弄人。吾父千古之冤,可惊天地,无奈yīn错阳差,遗骨荒野,本宫……”

  她哽咽难言。

  杨慨之往康宁殿方向拱手为礼,道:“太后病重,不可劳神伤形移驾于此,我们难道不能到康宁殿?只须太后坐在当堂,咱们便可细论曲直。至少以太后之尊,足以命商相开口,咱们也好听个分明。贤妃娘娘以为如何?”

  “如若诸位大人没有意见,本宫自然赞成。”几位大人,薄光明明为你们的太后娘娘留足了体面,为何无人领这份人qíng?

  ~

  薄光乘四抬小舆,尚特地为商相传了一顶小轿,诸人随后安步当车,摆驾康宁殿。

  魏昭仪迎出殿外。

  诸人止步廊下。

  “魏昭仪,太后娘娘能否接见诸位大人?”薄光轻诘。

  魏昭仪福礼:“禀贤妃娘娘,太后病了多日,气色欠佳,是以不宜接见外臣,特命臣妾在此请各位大人暂且回去,无论何要务,请改日再作道理。”

  “昭仪娘娘。”杨慨之揖首,“请禀告太后娘娘,臣等今日前来,实在万不得已,请太后娘娘为了大燕的江山……”

  “这位大人是什么话?”魏昭仪玉容一沉,“听你的话声里,似乎暗指太后托病不出,刻意回避不成?”

  “……臣不敢。”这魏家的女儿,为何还在后宫嚣张?

  魏昭仪焉看不出对方眉眼间的不屑?冷冷道:“本宫奉皇后懿旨长住康宁殿侍奉太后,太后凤体的安康为本宫惟一在意之事。各位大人若执意要见太后,请前去向皇后娘娘请旨,本宫自然不敢阻拦。但本宫话说在前头,几位大人若是因此被皇后问大不敬之罪,莫怪本宫没有事先提醒。”

  谢鸣歧不想如此徒劳往返,错失战机,遂道:“昭仪娘娘,臣等深知太后凤体不虞,但为大燕百年安宁,不得不执求一见。为防臣等冒犯凤颜,何妨请太后隔帘垂询?只须太后娘娘帘后坐阵,臣等便有了主心骨,方可放手一搏。”

  魏昭仪颦眉稍作思忖,道:“贤妃娘稍等,待臣妾请示太后。”

  薄光颔首。

  被忽略过去的诸臣面面相觑:这位昭仪恁大的架子,难道不知自己今非昔比?

  一刻钟后,魏昭仪款款而出,道:“太后应了,请贤妃娘妨与各位大人移步东便殿,奴才们已经挂起纱缦,太后就在缦后等待各位。”

  东便殿与寝殿有门相通,不须劳烦太后挪动过多。待诸人踏进去时,殿内药气弥漫,诸臣以眼角余光瞥见缦后影影绰绰,有人半躺榻上。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杨慨之特意略提声嗓,支耳聆听回音。

  “……免礼。”幔后人声稍沉,当应属太后无疑。

  “各位大人。”宝怜踏前一步,“太后午睡才罢,虽稍有jīng神,也不宜过久劳损,请各位大人长话短说。”

  谢鸣歧jīng神大振:“商相,太后跟前,您还打算禁声不语么?”

  但见后者面上困迫至极,双手指喉,连连摇首。

  “你这是何意?不想说,还是不能说?给你笔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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