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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蚀_镜中影【完结+番外】(19)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合百糙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女人低低吟唱罢,道,“关郎曾说,你要学着湘君一般,为我这个只属于你的湘夫人搭建那样一座新房。你曾说,只有那样的新房,才配得上你的新娘。你为她……为你那个好姑娘搭建了么?”

  楚隐岳手指捏住了恰巧垂在手边的一根枝叶,其上的棘刺透破肌肤,血丝滴落,打破了地面糙叶上的露珠,jiāo融晕化……这来自皮ròu上的痛,反让她冷静了。

  “九儿,别无理取闹。你忘了么,我和你已经作过别了……”

  “可是,可是,你是九儿的关郎啊,那时的九儿可以凭着理智面对你的婚娶,给予祝福。那个九儿,不是奔袭了三日到此的九儿!不是当下站在你面前的九儿!现在的九儿,只想夺回关郎!”

  男人低喟,道:“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已是我要照顾呵护一生的人。覆水难收,九儿当放手了。”

  “你爱她么?”

  男人一怔。

  “你爱她么?”

  男人凤眸微闪,“九儿……”

  “告诉我,你爱她么?”女人绝色容颜上,写着唯求一解的固拗,“你只须告诉我,你爱不爱她!”

  “你问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是我的关郎,我不该知道么?”

  “你已为人妇,实在不该再说这样的话。”

  “你……你明明晓得,明明晓得他已经死了,他半年已经不在了!我告诉了你,告诉了你呀……”

  运用最上乘的轻功“爬云决”,她无声退去。

  她要感谢这个女人。

  几乎,她就要沉溺于这段qiáng索来的“qíng爱”中;几乎,她忘了这段结缡的初衷。

  这个女人的到来,宛若醍醐灌顶。

  桃花潭边,对着潭水中关峙天人般的形影,她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总是要得到的,哪怕……只有一回。

  是呢,她要的,从来不是天长地久。打伊始,她亦不曾想过和他男耕女织的厮守一生。所有的示爱语,所谓的表白辞,无非是为了得到这个男人编织出来的甜言蜜语。

  她已然得到了。她已然得到了关峙的一夜。这一夜,他喊着的,是她的名儿;吻着的,是她的唇;极尽柔qíng万般怜爱对待的,是她的人。

  功成,便该身退,她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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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掠过村中的矮舍,飞过沾露的树梢,在村子出口处,她驻下身形。

  非为心存不舍,亦无意回头一望,而是前方路上有几人一字排开,立于最前面的,是须发皆白、宽袍飘dàng的圣先生。

  “要走了么?”圣先生浩邃双目半阖半开,似是将醒未醒,问。

  “圣先生要拦隐岳?”

  圣先生掀眉一笑,“这村子是大家的村子,每人都有来去的自由,我为何要拦?”

  “先生不拦,又何必出现在这里?”

  “被你的几位师父qiáng硬拖着,身不由己。”

  梁上君哈哈gān笑一声,道:“是啊,好徒儿,咱们昨夜太高兴,缠着圣先生喝了一夜的酒,刚想闭目养养神的当儿,被外来的人给吵醒了,又看见好徒儿要走,便七手八脚地赶到这头来送行,圣先生也的确算身不由己了。”

  适才qíng境,皆入了这帮观众的眼。想必,此时诸人心中皆汹涌着一份同qíng。

  她跪地,依次四个叩首,“四位师父,隐岳在此拜别。”

  “想好了,当真要走?”冯冠武眼圈、鼻头都泛了红,可怜兮兮问。

  “是。”

  “你若是怕被那个狐媚子抢走夫君,大可不必。你如今已是关峙明媒正娶有名有实的老婆,以关峙的品xing,她夺不了你的位置!再者说了,师父们也都不是吃素的,咱们绝不会让宝贝徒儿给人欺负了去!”乔三娘一手掐腰,一手拍着胸脯,道。

  “徒儿不是怕她抢了什么过去。而是……”事到如今,再无遮瞒必要。“徒儿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关峙白头到老。”

  “啊?”四位师父面面相觑,形状颇傻颇呆。

  “徒儿本想把它送到小北的面馆里去,既然在此碰见了圣先生和几位师父,便请几位转jiāo,并做个见证。”她打袖囊里,取出一月白绢帕,抖展开,上已赫然成书。

  “离缘书?”四位师父齐声惊呼,表qíng更傻。

  她不再凝望于他们,面转圣先生,“请您转jiāo给他,可好?”

  圣先生不否不肯,问:“你可想好了?”

  她双手捧绢,点头。

  “世事变如白云苍狗,一时或为一世。你自问,你当真可以和他从此再无gān系?”

  她垂首,“种种的种种,隐岳将全部承受。”

  “好。”圣先生接过绢帕,“我不止会将此物jiāo给关峙,还会设法要他在绢上落下款章,真正了结了你们的牵联。你须记得,从你踏出这村子之时起,你和关峙再无瓜葛。”

  “谢圣先生。”她向这位三载多来并不经常照面甚至存有一份莫名抗拒的圣者,亦落地一拜。

  “既然定了要走,脚步务须快些,迟了,只怕更多qíng债难偿,更多宿缘难断。”圣先生长喟着,闲庭迈步。上一刻身形还在诸人眼前,下一刻背影已远。

  樊隐岳再度向他敛衽为礼。

  梁、冯、乔、邓四个人,送她行出几十里。在距双叶镇百里的一座还算热闹的城镇街头,各将所备之物jiāo予到爱徒手中后,师徒方算正式辞别。

  樊隐岳当然晓得,四位师父塞给自己的送别礼,不止行囊中的物什,还有一堆待理的麻烦。那四位唯恐天下不乱的闲人会选在闹市将盘缠衣物药食一一jiāo予给她,不正是为了吸引些宵小的注意给为她行程添些“欢乐”么?

  权当牛刀小试,也好。

  而行程既启,全无止时,长途漫漫路修远,她上路了。

  隐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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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

  “小樊,小樊,快出来,来活儿了!”

  一大清早,薄薄的门板被人拍得山响,伴之媲美破锣嗓子的高呼阔叫,纵算这大杂院里当真还有人恋着周公不醒,也全让他把周老爷子给惊到三山五岳之外去了。

  “小昌子,你一大早的抽什么风,把老少爷们儿的好觉给扰了,是想吃咱的老拳么?”南边房门大开,有一悍壮汉子亮着膀子晃出门外,粗声来问。

  “嘿嘿。”始作俑者奉以傻笑,“吴大爷,对不住了,咱也是一时太高兴,忘了大家伙儿还在歇觉,您睡,您睡。小昌子再惊了您,您只管剥我的皮!”

  “嗤,你的皮好剥怎着。说,又给小樊揽了啥活计来?”

  “好活儿,大好活儿,天大的好活儿呢,小樊……啊!”急转身待要放嗓开叫,却被已经站到身后的人给吓出半声惊叫,“小樊你……你gān啥吓人?”

  “揽了什么活?”后者问。

  “揽了什么活儿……活儿?对,对!”小昌子咧开谄媚的笑,“天大的好活儿呢!南院大王府的,给钱麻利,出手大方,可是人人都要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的好活儿!”

  小樊,亦即男装的樊隐岳,淡道:“那样的门第,应该有自己的戏班子,了不起也会有一两个常用的,怎么会找外面的野班子唱堂会?”

  “这你就不解底了不是?咱们羲国和你们天历朝不同,达官贵人没有养戏班子的习xing。尤其咱们这位南院大王,是沙漠上的雄鹰,糙原上的悍láng,是个道道地地的大英雄,要说这戏,他老人家是一点也不爱,爱戏的是咱们南院大王的母亲,太妃是也。南院大王是位大孝子,你要是唱得太妃喜欢了,今后在延定城可就算打出一片天地来了……”

  他这厢还口涎横飞,樊隐岳那厢已返身进屋,规置停当。

  “……有了太妃这座靠山,你就算是名副其实的角儿了,但凡延定城吃这碗饭的,以后都要看你几分……咦,小樊,你拿着这东西,去哪里?”

  “去唱戏不是么?”她挑眉,“还是,你所谓的大好活儿在你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已经不翼而飞了?”

  “小樊你净说笑,哪儿能呢?小昌子我可是这延定城里顶顶有名的掮客……”

  这主儿还在眉飞色舞之际,樊隐岳已径自开步。

  唱戏,是她到达延定城后的营生之道。初始在一家戏院打杂,有一回替一个患了急症的小角儿上场,唱了两句唱词,被班主看中,要她零零星星又替了几次,甚至还替到了大角儿头上,不免遭人排挤。身为班主好友的小昌子鼓chuī她离开戏班,由他替她寻找唱活,打理多琐事,令她除了上台开唱不必理会其它。她应下,有言在先:不是每桩活都接都唱,不是每个场子都去。要接,便给她接些有分量的场子;要唱,就要唱到延定城所有达官贵人跟前,也不白枉做一回伶人。

  小昌子满口应允,在在为了她高于群伶的唱功。虽说这延定城比不上中原各大城镇一般嗜戏成风,但在近几年羲国当政者对中化兴致日趋浓厚的导引之下,中原各式戏曲已然有在此扎根之势,中间大有可为。

  樊隐岳的志向,当然不是成为一代名伶。

  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所想取的“沛公”之qiáng悍之庞大,超出她原有的想象。面对qiáng敌,既然急取不能,yù速不达,只得缓走缓进,步步为营。

  处身三教九流,让她学会的第一桩事,便是如何收放自己身光芒,浑迹如常人。此刻的她,绾男子发髻,穿男子衣装,是个面庞清秀的俊俏哥儿没错,但也仅止于此。伶人中,男生女相太过寻常,一旦敛尽高贵,装男子反比做女子更能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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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院大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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