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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蚀_镜中影【完结+番外】(31)

  诸人愕然。

  “这……什么意思?”翟煌丕地色变,霍地站起,“给爷我站住!爷命你站住,听到没有?把‘他’给我拦住!”

  樊隐岳权当犬吠,充耳不闻。

  只是,走到半路,仍回了,被驻守在楼梯口的驸马侍卫bī回。

  “臭戏子,给脸不要脸是不是?”方才还挂着自诩风流多qíng貌的驸马爷眉横目恶,恼羞成怒。“是想好端端的敬酒不吃偏吃罚酒么?”

  樊隐岳两目未视对方,也不看任何人,清淡的视线投注之点,彷佛不存在于这个饱暖却污浊的空间内。这姿态,比明言驳斥更能激怒养位高权重呼喝惯了的人,翟煌扬手便将指间酒杯向她掷。若砸中,许是能将驸马怒气消耗去一点,偏偏醉意使然,他明明瞄准了那张光洁额头砸过去的东西,擦其鬓角无为而过。

  “臭戏子,贱奴才!”翟煌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驸马爷给你两条路,一个是跪到爷前敬爷喝杯酒,爷兴许能发善心把你带回府好好疼你!一是给爷走到窗户前面,自个儿跳下去,省得爷费事!”

  樊隐岳掀步,当真行到了窗前。

  “你……想给本驸马这一套?”翟煌先怔后冷笑,极尽鄙夷。“你们汉人要女人三贞九烈,你这个生就是给人做兔儿的戏子也想誓死不从?”

  樊隐岳推开窗扇,面对一大片素白世界。

  “你就跳下去试试,但愿你这奴才运气好能一下子摔死,不然断胳臂断腿儿的躺在大街上,也不知是先冻死还是血流gān了再死?哈哈哈……”

  “噢?!”诸贵人惊呼。

  “哇啊——”众佳人尖叫。

  她翻窗一跃而下,消失在窗口的背影不见任何的停疑迟惧。

  楚远漠暗咒一声,形如疾电随后追跃,在将至地面的刹那,健臂将那条纤躯攫住,安然停落地面。

  “你引以为傲的汉族史学教给你的,就是这些么?”身势稍稳,楚远漠的责声已出,“你这所谓宁死不屈、就、可杀不可rǔ的气节,在本王看,无非不知变通的迂腐而已!

  她推开腰间与肩头的手臂,退一步,揖首道:“糙民谢王爷屈尊援手。”

  楚远漠挑眉,“你这是在指责本王适才置你不理了?”

  “糙民不敢。”她垂眉敛目,一脸恭敬。

  “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她压下方寸间火气,对身后招手,“银丹,你送樊先生回去。”

  回到鸳鸯楼顶层,他威嶷身量伫于楼梯前,豹眸扫视全场,“翟驸马方才的玩笑开得有点过了。本王爱惜人才,敬重学者,相信在座每人都不会喜欢自己爱惜敬重的人被他人作践。依本望之见,像今儿个这样的玩笑,今后少开为妙。”

  言讫,旋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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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我会为你医腿。”

  回到王府,樊隐岳便将自己关于下塌房内,阖牖闭门,落下chuáng帐,深坐不出。做过了暮色四合,坐过了华灯初上,直到夜深人静,阒无声迹,她方行动,稍事准备,到了楚远陌房内,道。

  “今晚?你前天不还说再等个几日……”

  “如果怕疼惧苦,直言无妨。”

  “谁说我……”楚远陌yù怒又抑,吸口气,沉稳心神,道,“我没有怕,你若认为是时候了,尽管动手无妨。”

  有长进,学会了压制乖戾xingqíng,不随人挑拨起舞。“前日你房内尚且寒冷,不利你断肢重医的康复。眼下你的姨娘既然给你生了炉火,索xing就选在今时。”

  “随你。”

  她卸下肩上背囊,将刀具、绷带、药粉、木板陈列到枯木桌上,又从怀里取出一壶从厨间取的白酒,先为刀具消了毒,再送到他嘴下,“喝一口。”

  “……为什么?”

  “我没有调配麻沸散,你喝下它,再咬住棉被。”

  “我挺得住!”

  “挺得住也必须按我说得起做。你该明白你自己的处境,若在医治的当口被人发现……”

  他夺过酒壶,仰头便是一记豪饮,随后将身上棉被一角塞进嘴里,双目直直盯她。

  她手抬起那条形状扭曲的伤腿,道:“心中回想当年腿骨初断时的疼痛,回想那时你是如何痛不yù生,想着你在至痛至苦之时却不得医治,想着你每日拖着伤腿躺在坑上的无能为力,想着它们,想着那是如何一种无边无涯的痛苦……”

  她嘴中柔声缓语,掌心却突然发力——

  骨断之声,在只有两个人的黑暗空间里恍若惊天巨响。

  “唔唔唔……”楚远陌眼珠bào凸,牙齿陷在口中被角的棉絮里,两手揪结撕裂了坑褥,瞬间涌出汗水使他整人如沐水洗。此际,chūn风沐人般的柔缓声再度响起——

  “很好,你是个勇敢孩子,值得我为你投入。你已经忍过了最难过的一关,剩下的jiāo给我,睡罢。”

  他气力骤失,双睑阖聚,坠入无痛世界。

  隐四四

  羲国新年到临。

  羲国的新年原并不与中原同一时节。三十几年前,一位天历朝公主嫁当时汗王为后,带若gān新鲜气象,启用天历朝历法即为其一。将一年的终结和开始易在没有农忙不必放牧的冬时,在推出之始即使得百姓轻易接纳,得以传沿。

  没格族人善舞好歌,在新年时候尤是极尽欢庆,街头处处见得簇集一处的欢舞人群,歌声乐声充斥全城街巷,或豪迈粗犷或多qíng鲜辣,迥异于中原风俗。

  “你想出去?”樊隐岳瞥向一旁臀下似生了暗钉的少年,问。

  后背颈背一僵,硬声道:“不想。”

  “这会儿外面是青天白日,你若想出去,须等着夜幕时分。”

  “我……”楚远陌耳后浮起暗红,口是心非道,“我没想出去!”

  樊隐岳不再睬他,专心审视她前日晚上留下给他的课业。

  这是她首次在日头未落的时候走到他面前,尽管仍以黑巾缚面,但四只眼睛不必依靠内里或异能遭逢,无异是不同的。

  为什么会呢?

  她告诉自己的理由,是为了楚远陌的伤势。

  骨折复原本就耗时弥长,旧伤新治尤其如此。现今近两月过去,他的骨伤过了祛瘀阶段,正是骨痂生长之期,为了不前功尽弃,越需jīng心护理。

  还有一个她不愿承认的理由……陪他过年。

  那晚,她将他腿骨重新打断医治,虽用了最jīng湛的手法内服外敷,隔夜仍见高烧,他嘴中喃喃念着“娘”字,两手切切抓张亟求的是一个慈爱怀抱。在她想不出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时,双手先思想而动,抱住了他……

  他比她更渴望温暖罢?她从不曾想和他同病相怜,对他的救助和培养都是期望都在未得到回报。但那晚,她提前利用了他。

  那晚,如果她不找一桩足够占据jīng神的事qíng做,她不知能否控制自己不去向在鸳鸯楼给自己污rǔ的人的还以颜色。因小失大,乃兵家大忌,她明知如此,仍无法平心静气。

  她借为他断腿刹那,化解去了胸腔灼烧的怒意。

  于是,其后见他,忍不住盈生愧意。

  因这愧意,今日明言向乌达开告假出门,潜进这方陋室。

  为求心安罢。她自忖。

  “你所默的‘三十六计’并无大错。从即日起,按你所领会到的,找一些物件练习摆兵布阵、互求攻克之道,将不解处记下,待我时再问。”

  “你几时教我武功?”

  “待你腿完全痊愈,下地行走自如。”

  楚远陌蹙眉,“那又是几时?”

  “你若想它早一日临,就按我所说的,每日闭眼领会我所授口诀一个时辰,扶拐下地行走一个时辰。你姨娘送的补品,亦要按我所说的,哪些可吃,哪些忌吃,不可混淆,莫因一时嘴馋忘了。”

  “我才不嘴……”反骨作崇,本能想要反驳,但忍下去也不难。“我姨娘前段时日过,若不是我拦得及时,她便会掀开被子,发现我腿上的夹板和暗藏起的拐杖。”

  “你姨娘深了解本xing,她以为你不愿将丑腿示人,当前倒还好蒙混过关。”

  “除了她,不必担心鄙人发现。那个喂我吃饭的奴才每次将饭撂下就走,头抬也不抬。”谁想到被扔在陋室无人问,多了这样一项好处。本以为,今年他又要听着别人的歌声,想象着别人的舞影度过一个寒冷新年,身边却有一个不知面貌只辩声音的人共捱时光。这是一个从他被扔进这间房后第一次不渴望自己死去的新年。

  “你姨娘很有手腕,这些年在府里培植了自己的一些力量,将,或许会成为你的助力。”

  他闻言怔忡。将呢,他开始有了将么?这个人,当真可以带给他将?

  “你几时给我看你的脸?”

  “等到你不急于想看时。”

  “……好。”从这刻起,他再也不问!

  是夜,她带着他,不但走出了那间房子,跨出了那座深院,尚立在一高处,俯望全程的绚丽烟花,火热歌舞。尽管风打透了棉衣,寒意袭人,他却如浸饴汁,一腔欢喜。

  “先生,你看摔跤比赛好不好?博儿也要参加,你替博儿加油好不好?”

  虎头皮帽,虎头外氅,虎头小靴,虎头虎脑的小王爷楚博一身过年新衣,一大早到先生房内,殷切发出邀请。

  “先生要去看望太妃。”

  “太妃奶奶也去为博儿观战呐,先生看太妃看博儿一起嘛。”

  “先生并非你们王府中人,去之后,只恐位置尴尬。”

  她的话楚博一知半解,但先生的拒绝还是领会了的,童声童气道:“不会尴不会尬,博儿想先生为博儿加油,先生去嘛,好不好,先生好不好?”

  “先生……”

  “先生还是不想去么?本王的博儿这样求先生,樊先生若不允,难道是想博儿给樊先生跪下?”

  她闻声抬首,后又恭首,对院门外男子,“糙民拜见王爷。”

  她所居之地是一个小小院落。小王爷一路跑,院门开着,房门也开着,此刻房门对着的院门之外,楚远漠出现剪手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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