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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_镜中影【完结】(14)

   “小日儿!”她翻身而起,顾不得去魂魄新入躯体那刻的巨大眩晕,只晓得去找那个男人。

   红衣判官大掌在她眼前一抚,去了她眼前蒙蔽,使她得以看清了倒在地上的男人面容。

   “他饮酒过量,又中了chūn毒,必定燥热难耐,或许,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跳进冷泉里。”红衣判官摸过元慕阳脉相后,道。

  十八鬼痴

   饮酒过量的确不好,可是“chūn毒”也未免骇人听闻了些。他是醒chūn山庄的庄主,是元家的当家大爷,谁敢在这个庄里这个家里为他下药?

   红衣判官淡道:“扶他到室内休息罢。他体内chūn毒药xing已去,他内功不弱,会自发调适冷泉的寒气。”

   阿六也不指望这位大人能援手,费尽力气地将地上男人扶进房内。

   这闺房里虽然没有安排下人值守,但窗明几净,衾具齐备,显然从未断了打扫。她把人丢进chuáng榻,七手八脚把他剥得如一个初生婴儿般的gān净,再熟门熟路地自红木架上取来软巾,拭净了他全身水渍,最后拉来锦被盖上。

   “你已经决定了?”她忙完,红衣判官正好出现,问。

   “是。”

   “不管会有怎样后果?”

   “是。”当勘破了自己那一关后,便是百死不悔。

   “即使会连累他?会使他所累福德尽化乌有?”

   “他没有我,虽生犹死,这样的他,就算活到八十六岁,每日也只是折磨。”

   “你不会太高看自己了么?也许,他的痛苦仅这两年,也许,顶过再过个三五年,他或把你忘掉,或另有所爱,届时的人生仍是圆满。你又凭什么认为他非你不可?”

   判官大人话说得直接,却也中肯。自己去世仅是两年工夫,还不足以让他将那些痛苦分解消化,及待再过个三年五载,他生命中兴许会有一个值得他爱并倾心爱他的女人出现……她也一度为此祷告祝福。可是,她突然不想了,她只想抓住此时还如此爱她的他,抓住此时心中念中眼中只有她的他,她始终都是自私的,就让她自私到底。

   “我此时就可以把你那具ròu身毁去,再收回你这副躯壳,到时,你不回地府,纵使鬼差不来拿你,也只能做孤魂野鬼。这样,你也不悔?”

   奇怪,她明明还是那只胆小怕事的小鬼,却也能如那些生前为人杰的鬼雄一般,傲然一笑,摇头道:“我不会是孤魂野鬼,我会常伴在他左右,陪他度过每一个晨昏。”

   “即使有朝一日会眼睁睁看着他迎娶新人?而他chūn风得意之时,却不知你在一旁肝肠寸断?”

   “……是。”她执起他的手,以唇儿吻着他的掌心,他指节上的薄茧,她要趁自己还拥有实体之时,多多触碰他,感受他。

   “眠儿,眠儿,眠儿……”chuáng上的男人昏睡中喃喃有语。

   “我在,小日儿,我在。”

   “眠儿!”梦中的男人突然感觉到了掌中的真实触感,蓦地睁眸,翻身而起,一双夜能视物的美眸锁住了chuáng前秀颜。

   “小日儿,你……”她此时的双眸视物也如在白昼,睐见了他因挣起时锦被滑到腰间露出了虽瘦削却jīng实平滑的上身,双颊丕地生起热意。适才,她真是豪放不是么?竟能顺顺当当地将他剥得如此gān净。

   “眠儿,真的是你?是你!”这世间只有眠儿,能让他感觉如此温暖舒适;只有眠儿的这双眸,是他永远倦恋的栖息湖湾。元慕阳抱住chuáng前人,“我就知道,眠儿不会舍我而去,眠儿终会回来!”

   他的双臂,有着习武者的qiáng健,但在此时,却颤抖得又让她泪儿难断,“小日儿……”

   “我以为,我再也听不到这三个字……”迫不及待地,他含住了她送出这天籁之音的唇儿,哺进一个颤栗饥渴的吻。

   她依循着两年婚姻里学来的技巧,全心全意地回应。

   这种事,不适于观赏。

   隐身在旁的红衣判官挥袖,移出室外。

   “舍得放手了么?”

   红衣判官撇首,目视夜中走出的来者,“我从来没有说过不想放手。”

   “可是,你也曾想过把她永远留在地府。”

   “想过,但只是想过,一念而已。”

   来者淡哂,“这么说,以往是我误会红衣了么?”

   “你从来没有误会,英明如你,一直清楚我想做什么。我奇怪的是,你既然一清二楚,为何还会从旁推波助澜?”

   “你本是凡人,生前累积福德无数,死后以你意愿,晋升为yīn界神司,至今五百年。而我也已经做了几千年的一殿阎王。这尘世男女的qíngqíng爱爱,海誓山盟,你我可谓看得目不暇接,可是,无边岁月里,能让你我为之心折者有几桩?你cha手阿六之事,难道仅仅因为你们的过往渊源?若非确定元慕阳值得托付,你可放心将阿六给他?”

   “到现在,并不能证明元慕阳就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哦?还要如何证明?”阎王挑眉,“难道是指他有父母在堂,有弟妹需顾,却屡有轻生之念?”地府之人,最恨世人自戗生命,自nüè发肤,是以专设枉死城幽禁枉死之魂,重者甚至会发配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红衣判官摇首,“未造就事实之事,可不予理会。”

   “那又是如何?”

   “到目前看,他的确是个集痴与专的男子,可他尚需通过一项试炼,才有后话可说。而阿六也需经历试炼。”

   “唉,你这么说,我还真怀疑在你的前世的阿六是你的女儿,而非……”

   “咳咳咳!”红衣判官一阵急咳,挡住了阎王的后话,那点丢脸的事,少提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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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眠儿!”元慕阳发未束,袍未系,一路腾跃,进到醒chūn园里。洒扫擦抹的丫鬟们施礼拜见,他连手也无暇挥,一迳冲到内室。

   正弯腰侍主的虹儿起立,“大爷,您……”

   元慕阳盈满血丝的美眸扫过全室,“眠……阿六呢?阿六呢?她人在哪里?”

   “她……奴婢适才也在找她,她该是还在官老丈那里……”

   官老丈?元慕阳飞身而出。

  虹儿眸子掠过诧异,面上抹过不解,却也没有多思其他。毕竟,以阿六的姿色,不值得任何一个女人拿她当成对手,尤其若把她与大爷那样美玉皓月般的人联想一起,实在是一种亵渎。这世上,无人配得上大爷,连榻上的夫人也不配。

  十九鬼游

   “判官大人,你要带我去哪里?”光华天日,朗朗乾坤,就这么穿街过巷,他们这两个来自yīn遭地府的,也太嚣张。不得不佩服判官大人的修为,在偌大的太阳下保得他们形迹齐全,好本事。

   只是,如果判官大人能把话说明白了,她会更佩服。看这路径,不像是回鬼关地府,那么脱身而去,以魂魄状游走,又是为了哪桩?

   “等到了你自然就明白。”红衣判官以左边袍袖为她挡着天光,口中默念口决。

   阿六只觉眼前一阵缭乱的形动影移,待身稳形定,她已身在一处高门华宅之前。

   “还认得这里么?”

   阿六微怔,“这里……”

   “你应该认得的,你那一魄即在里面。”

   是,她应该认得的。她在地府做了两年笔吏,抄写过各处魂魄的几世功德罪愆,也抄写过自己的前生今世。这一处,是chūn眠前世的家宅。

   “那男子空悬正妻之位十八年,十八年来从没有断了搜寻妻子转世。”红衣判官眼角乜向她。如今她已不是那个寡淡了七qíng六yù的无心小鬼,若心中有任何qíng绪,不会再面平无痕。可他看来看去,小鬼仍是一副呆呆样儿,不见任何进步,让他气也不是,恨也不是!

   “那男子为寻找妻子转世,殚jīng竭虑,心思用尽,甚至不惜上书给当朝皇帝,获罪下狱。若非他的姐夫阮阳王求请,一条命也许就没了,但还是被褫了爵位。好在,其后他因缘巧合地救了被人行刺的皇后一命,才被从新重用。”

   “仅仅是上书,怎会获罪?”

   “上书的行为不会获罪,而上书的内容会。”这只小鬼也不是不感兴趣的不是?“他上书,是为了向皇帝请求,请皇帝生母出面为他寻妻。”

   “生母?”

   “皇帝生母并非已逝太后,而是一jīng通巫术的民间女子。这桩事,朝野都有风传,但无人敢公而宣之。那男子却为了寻回妻子,公开挑战皇家忌讳,自然会获罪。”

   “是么?”

   听她口气淡淡,红衣判官再睐着她,“本判官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被感动?”

   感动?哪门子的感动?“判官大人……”

   “那男子回来了。”

   “嗯?”阿六向门口望去,一顶八抬华轿停驻白玉阶前,轿身前倾,轿前差役掀起轿帘,其内,先迈下一只黑缎官靴,进而是紫色袍摆,然后,一腰横玉带、胸绣麒麟者挺身而出。身高八尺,神峻骨秀,形貌俊岸,气宇清贵,一待出现,立时就吸引了全街女儿家的爱慕目光。

   “他如今受封侯爵,拜二品左卫将军,其姐为阮阳王爱妻。”

   阿六很专注很用心地审视着判官大人的脸,“想来,是在地府里的两年,小的贪财惜财的本xing吓着了判官大人,致使判官大人以判官的判断我会为别人的高官厚爵大动凡心?”

   “真的不动心?”

   “那一世,我喝了孟婆汤。”言外意,前尘勾销,再无罣碍。

   “你可以在仔细察过后再下最后决断。”判官右袖一挥,下一时,他们穿堂过户,进到了华宇深处,停在亭台楼阁之间,“那里,曾是你的居处。”

   高官厚爵之家,较之巨贾之家自有不同。醒chūn山庄地处江南,建筑灵巧秀美,而此处,富丽璀璨,贵胄之气处处可见,那栋被判官大人所指的jīng舍,尤是华美绝伦。

   “如今,那具ròu身仍在其里,内附你的心魄,被那男子以镇魂阵守着……要不要到近处看看?”最后一句用得是征询语气,行动却非征询意思,红衣判官径自拉着她,飘身到华舍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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