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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霜河白_倾泠月【完结+番外】(108)

  这几年苏源年纪渐大已极少出面,只让两名弟子坐堂,林、王二人自小跟他学医深得真传,来看病的百姓亦十分放心,除非是碰着了十分难解的病,才会劳动苏源出来。

  “苏大夫在吗?”女人问道,声音轻淡而清雅,显见是极为年轻且有修养。

  “林大夫与王大夫的医术亦是十分清湛,姑娘若是有何不适,林大夫、王大夫看了一样是药到病除。”伙计听着想这客人定是初来乍道不知仁安堂qíng况。

  女子听了,却道:“我这病已有多年,看过许多的名医都不曾治好,听闻苏大夫有神医之称,是以专程来请苏大夫看病的。”

  “这......”伙计犹疑。

  “还烦请小哥通融。”女人微微躬身一礼。

  伙计见之忙侧身避开,“小的进去问问,请姑娘稍候。”说着转身快步往里头去,过得半刻,一脸喜色的回来道:“苏大夫请姑娘入内。”

  “多谢。”女子当下随伙计入内,转过两进门,在一座小院前停步,隔着门便可闻得阵阵药香。

  “姑娘自行入内即是,苏大夫在里面。”

  女子点头,推门而入。

  院子里,一名须发皆白脸色红润的老者正坐在一棵老松下拨弄着药材,身边两个小童帮忙,听得开门声,老者抬头。

  “苏大夫。”女子向老者微微躬身行礼。

  “不敢。”老者起身回礼,“听伙计讲,姑娘患病多年看过许多名医都未能根治。医者讲究个望闻问切,可老夫看姑娘步态轻盈,听姑娘说话声音脆亮,倒不似重病多年之人。”

  女子听得苏源如是说顿时心中欣慰,“苏大夫果然医术高明。”

  “姑娘请坐。”苏源重坐下,又指指老松树下的椅上,“姑娘既然定要见老夫,是否是家中亲人有重病者不便前来?”

  女子并未坐下,目光扫过两名小童,道:“苏大夫,能否换个地方?”

  苏源一怔,然后想病人定是有何难言之隐,当下起身,“是老夫疏忽了,请姑娘随老夫来。”

  他领着女子进到里屋,关上了门,又亲自沏一壶茶端至屋中的桌前,才道:“姑娘请坐,这里没有旁人,姑娘尽可放心说。”

  女子这刻才抬手将风帽取下,顿时如明珠流光美玉盈辉,屋中华光灿耀,艳色夺人。

  苏源只看一眼便惊鄂无比,“你.....你是......”眼前这张玉容之美平生未见,而帝都中会有如此美貌的那必是.......

  “小女子风挽华。”女子淡淡道。

  果然!苏源不觉颔首,“原来是风太傅的千金驾到,老夫失礼。”

  风挽华移至桌前,抬手,露出一直掩于袖中的一个锦包,如捧水晶琉璃般轻轻的放在桌上。“苏大夫,挽华来此是有事相求。”

  “小姐请坐。”苏源请风挽华坐下后自己才在桌前落坐,“‘相求’两字万万不敢当,老夫无它本事,也就能开方治病,若小姐有何疑难之病,那尽管开口,老夫必定尽心尽力。”

  风挽华看一眼他,然后平静的道:“挽华来此是想请苏大夫看一样东西。”她将锦包上的锦布解开,便露出一个青瓷罐来,手轻轻的抚摸一下罐身,才揭开瓷盖,然后将瓷罐推至苏源面前。

  “这是?”瓷罐隔着尺距便有冷气袭面,苏源凝眸看去,才发现罐中周围置着冰块,中间一团黑红的冰状雪团,雪团上一枚黑色的发簪,这色泽.....他心中一凛,抬着往风挽华看去,只看得一双凌凌妙目,无比的清湛却看不清qíng绪。

  “想来苏大夫已看出眉目。”风挽华移眸看向瓷罐中,目光触及雪团时眸中神色一柔,“挽华是想请教苏大夫,这是什么毒?何处会有这种毒?”

  苏源望着她,虽面上神色镇定,可心中惊疑不定。以他的经验,自是一眼就看出这雪团上的是毒血,因此上头的银簪才会变了颜色,只是.....这风家小姐怎么会带着这样的东西?

  “苏大夫。”风挽华轻轻唤道。

  苏源回神,便见风挽华平静的面容上已添一份哀婉,一双美目yù诉还悲,不由得心生怜惜。

  “这是人死前吐出的血,这毒血令挽华日夜难安,只求苏大夫能告知实qíng,无论是亡者还是挽华,皆感激不尽。”

  苏源心中一叹,道:“老夫须得细细的看一下。”

  “多谢苏大夫。”

  苏源找来一把剪刀,自雪团上刮下一块毒血,取过一个空的茶杯装了,然后端过一旁刚倒的还热着的茶水淋在杯身周围,杯中的毒血便慢慢融化。等毒血全部融成水后,他将茶杯移近眼前细看,看得一会儿,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然后他再将茶杯凑近鼻端细闻,几乎在他闻得一刻,端着杯的手抖了一下。

  风挽华一直看着他,自然不会漏过他面上的神色,见他如此,不由得心生疑念。“苏大夫?”

  苏源闻声抬头,眼中还残留一丝惊惧,然后看着风挽华的目光便慢慢的渗出一丝惋惜与怜悯。

  “苏大夫,这是何毒?”风挽华目光看住他问道。

  苏源放下手中杯,看着风挽华,似在思考如何措词,片刻后,他才开口问道:“不知这毒血小姐从何处得来,这又是何人的血?”

  风挽华不想他会有此一问,怔了一下,才道:“苏大夫无需知道,只请告知挽华,这是何毒?这毒从哪里来?”

  苏源叹一口气,起身,然后对着风挽华重重一揖,“请恕老夫无能,并不知这是何毒。”

  “苏大夫?”苏挽华霍然起身,她不会看错,他明明知道了这是什么毒!

  苏源起身,看着风挽华,“老夫也劝小姐不要再查,知道了对小姐并无益处。”

  风挽华闻言心中一动,他为何这般说?目光紧紧看着苏源,那双医者的眼睛亦望着她,带着慈悲与叹息。忽然又思及他刚才确认毒血时眼中的那一点惊惧,脑中团团疑云中忽然绽露一丝光fèng。

  “苏大夫,挽华只问一句,你知道这是何毒对吗?”

  苏源闻言目光一缩,沉默了半晌,才轻轻点头。

  风挽华五指缓缓握紧,然后又缓缓松开,“苏大夫为何不能告诉挽华?”

  苏源重重叹一口气,道:“老夫是为小姐好,无论这毒血小姐从何处得来,无论吐出这毒血的人与小姐有何关系,老夫劝小姐一句,就当从未得知,自此后也再不要提及,否则必会引祸上身,一个不小心也许还会牵连亲朋。”

  风挽华一震。祸?牵连?这么说来,他之所以不肯告诉她是因为害怕?害怕有祸事?害怕会受牵连?是这毒令他这么害怕?不对,他害怕的不是这毒,而是这毒的背后!他知道这是何毒,自然也就知道这毒的来源!是这毒的来源令他害怕!

  那么......他为什么会害怕?

  苏源乃是医术医德备受推崇的神医,平日救人无数,无论权贵、贫贱皆有受他恩qíng者,可以说苏家在帝都亦是有名有财还有势。以苏源的名望,一般的官绅见之都会恭恭敬敬的,他祖上又三代为宫中御医,亦是官宦世家,不比平常百姓家的畏权惧恶。那么,能令他害怕的,必不是平常的。那么.....这毒来得极为不凡!蓦地,脑中念头一闪。他家三代为御医,他之医术乃是家传,这毒他一看就知道,他又这般的害怕....难道说这毒是....

  一丝寒意自心头冒起,缓缓的顺着血液流至四肢百骸。

  “苏大夫。”她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住苏源,缓缓的清清楚楚的问道:“这毒....是出自宫中?”

  苏源闻言身形一震,瞠目惊骇的看着风挽华。

  这一刹,风挽华一颗心如坠入万丈深渊。

  不用他说,她已知道答案。

  宫中....

  难怪他会害怕,难怪他不敢说,难怪他会劝她....

  因为,这毒来自宫中,来自帝家!

  可是.....怎么会是宫中的毒!为什么是宫中的毒?

  陛下要害朱雪?不,不可能。陛下xingqíng仁厚,在位三十多年不曾杀过一位大臣,而且朱雪于国有功,陛下又怎会杀他!那么便是别人。那时候,有谁是宫中的人?在燕城的有谁是宫中的人?在燕城的都有谁....谁.....宫中...忽然间,她心头一窒,如有一盆冰雪自头而下,让她僵立当场。

  是他?

  怎么会是他?

  也只能是他?

  安豫王....安豫王!

  这一刻,心头悲痛怒恨纷涌,可脑中却又空空如也,她只是木然而立。

  苏源见她忽然神色突变,面上一片惨白,眼中一点光芒若风烛摇曳不定,不由有些忧心。“风小姐?”

  可风挽华却如若未闻,眼眸定定的望着某处,可眼神却是空茫茫的。

  他为何要害朱雪?

  为名?为利?为功?

  他身为皇子,无论哪一样,都在朱雪之上。

  是什么令得他会毒害朱雪?

  会是.....会是因为.....

  那个念头闪过,如有利剑穿胸,剧痛难当下身形一晃摇摇yù坠,喉间一甜,便一口鲜血吐出。

  “风小姐!”苏源大惊,赶忙上前扶住她。

  可风挽华却推开了他,抬眸看一眼,那双眼睛此刻忽然间又清明如水,只是那水的深处似乎沉了什么,那样的黑,那样的重。

  “挽华多谢苏大夫指点,他日再来图报。”

  说完,她至桌前,将瓷罐重新盖好包起,捧在怀中,走出屋子,走出小院,走出仁安堂。

  仁安堂外,风寒而日朗。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两旁店铺林立小摊连绵,各色货物琳琅满目,叫卖的吆喝的还价的,显得热闹非凡,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了风挽华的眼,都如不了她的耳。

  她紧紧抱着瓷罐失魂落魄的走着,垂着头目光直看着怀中的瓷罐,长发自脸颊两旁垂落,扮演了容颜,街上的人都在忙着看货问价做买卖,倒没有引起注目。

  朱雪……

  我对你的一心一意竟然成了夺你xing命的利剑吗?

  朱雪……朱雪……

  原来……原来竟然是我害了你吗?

  想至此,顿天地倾覆四野暗沉,她仿不能承受其重,膝下一软,摔倒于地。

  旁边有人经过,看她摔倒在地忙伸手相助,“姑娘,你怎么啦?”

  她茫然抬首,那人看清她的面容,不由一呆,惊唤道:“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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