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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池春_九斛珠【完结+番外】(175)

  韩玠同谢璇扑了个空,也不多逗留,直往昭阳宫去。他如今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且新近立了极大的功劳归来,昭阳宫的小太监见着了,连忙入内通报。

  小皇帝从前就依赖韩玠,这一个半月未见,一听说韩玠来了,便忙叫人请进来。

  韩玠不在的这阵子,每回小皇帝上朝时因为不懂朝堂上的事儿,就只能任由卫忠敏等几个大臣争执定论后同他禀报。那乾清殿宽敞冷清,他独自坐在上头看着群臣言语争辩,满心里都是惶惑无依。

  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简直跟受刑似的。小皇帝连潼州在哪儿都不知道,只听说铁勒人凶神恶煞,那个南苑王野蛮无比,是个能活吃了人的妖怪。他明白朝臣口中的钱粮兵马是什么意思,却理不清其中的关系,每当那时,便会格外想念韩玠。

  ——如果信王叔还在,必定能压住那些乱纷纷的嘴巴,在下朝后将事qíng详细讲给他听。

  太后总说信王叔心里藏jian,是大jian大恶之人,可小皇帝还是觉得信王叔是个好人,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信王叔会像皇爷爷似的教导他读书,将朝堂上那些高深莫测的事qíng用简单的话讲给他听,握着他的手腕,一笔一划的教他练字。没人的时候也会放下王爷的威仪,将他高举过头顶或是举着他转圈儿,带着他在御花园里走走,教他she箭、投壶,从惠娘娘那里变出好吃的糕点给他。

  婶母也好漂亮,会把他抱在怀里,喂他喝汤吃糕点。她的身上总有很奇妙的香气,是宫里其他人所没有的。

  而太后呢,她当然也会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每天按着时辰来看他,可总还是不够亲近。她总是板着脸说些他听不懂的大道理,说他是皇上,绝对不可玩物丧志,要认真读书,赶紧把皇权夺回来,否则信王叔就会把他们母子都赶出去,连骨头渣滓都不留。说完了还反复告诫他,这些话不能告诉信王叔。她还让太傅们每天给他加功课,夜深了也不给休息。在宫里这么长时间,她只有在深夜送来好吃的夜宵时才显得面目可亲。

  这些日子他每回去乾清殿都心惊胆战,下朝回来跟太后说,她也只会板着脸告诉他,“那些人全都是皇上的臣子,身家xing命都握在皇上手里,处处都要仰仗皇上鼻息,有什么可怕的?你要是担忧,就看你大舅舅,他一定会帮着皇上的。”

  可是那个大舅舅呢,在朝堂上从来都争不过那个叫“首辅大人”的老头,更不会像信王叔那样一两句话就让那些人安静下来,然后将朝堂上的事讲解给他听。

  更何况,他害怕去乾清殿,并不因为那些人吵得凶,而是他根本听不懂他们为什么吵。他是皇上,坐在明huáng御座,却什么话都不敢cha,那让他觉得他像个傻子似的。

  现在信王叔终于回来,小皇帝高兴得几乎要飞起来。

  傅太后还病卧在短榻上,小皇帝已经问安完了,等不及宫人请信王叔进来,就想往门口去迎。榻上的傅太后原本微眯着眼睛,此时厉声道:“回来!”见小皇帝似是被她吓着了,自觉失态,便柔了声音道:“你是皇上,哪能亲自去迎别人?”

  小皇帝犹豫了片刻,想着太傅也教过的尊卑有序,便还是回到榻边坐着,翘首往外张望。

  不过片刻,就见韩玠和谢璇进来,冲他行礼问安。

  小皇帝端着架子道一声免礼,见韩玠起身时冲他微微笑了一下,毕竟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哪能按捺得住,当即扑到韩玠身边去,“信王叔,你可算是回来了!”

  “臣平了潼州之乱后,怕耽误朝务,便立刻赶回来。南苑王已经被臣she杀,铁勒军队已撤出了雁鸣关,失地尽皆收回,皇上可以安心。”他也不急着说关于庸州和潼州将领们的安排,只是招手让宫人把小皇帝送回到座位上,目光随即转到傅太后身上。

  这短榻可坐可卧,傅太后还要应付几位太皇太妃们的探视,虽说身体抱恙,每日却还是浓妆盛服,倒不至于失礼。她一双眼睛原本不时往韩玠那儿瞟,见韩玠起身瞧过来,立时避开了目光。

  韩玠拱了拱手,“臣闻太后抱恙,特地携妇来问安。”

  “免了。”傅太后的目光扫过韩玠那张面无表qíng的脸,一瞬间又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高诚派人送了个锦盒给他,说是潼州送来的贺礼。她原以为那是吴冲辗转传递的消息,便屏退宫人,满怀希望的打开锦盒。然而锦盒之中是什么呢?是一颗血淋淋的首级!

  即便那首级的面目已经模糊,傅太后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吴冲!

  她几乎是立时尖叫出来,随即伸手紧紧捂住了唇。当了多年的太子妃,再由平王妃化身而为太后,手底下其实也沾过不少的人命,只是那些都是她吩咐了亲信去做,gān脆利落、了无痕迹,她在得知结果后也只不过念句佛罢了,又何曾见过这样血淋淋的东西?

  傅太后当时几乎是魂飞魄散的逃出了内室,躲在帘帐后瑟瑟发抖。

  ——韩玠杀了南苑王,也杀了吴冲,这一下打糙惊蛇,从此后她再想动手,便是难比登天。而他将这首级送来,便是明目张胆的挑衅!韩玠显然已与高诚勾结,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是他的人,禁军也未尝不会被这个权势盛隆的摄政王辖制,而内宫之中,还有个婉太皇太妃仗着辈分含蓄的压在她头上……

  宫廷内外,她还有什么力量,来跟韩玠抗衡?

  傅太后甚至不敢将此事张扬出去,怕宫人们以讹传讹,将她推往风口làng尖。qiáng忍着恐惧和恶心封好了锦盒,傅太后当即命亲近宫人将这东西丢出宫外,然而自那之后,她便开始做噩梦,吴冲那模糊的面目像厉鬼一样在眼前飘动,她几乎要疯了!

  此时一见到韩玠,傅太后立时又想起那晚的魂飞魄散。

  她qiáng自镇定,开口道:“信王这回平定边患,功劳不小,战事凶险劳累,回头皇上可得嘉奖。哀家听说,信王已斩杀了铁勒的南苑王?”

  韩玠拱手道:“是,在盖城外的小野岭伏击,用的是箭。臣已派人将他首级带回京城。”

  小野岭伏击,将首级带回京城……明明他说的是南苑王,傅太后却明显身子一震,原本就病弱的身体微微发抖起来,倒让紧靠榻边坐着的小皇帝觉得奇怪,问道:“母后,你冷么?”

  “无妨。”傅太后自牙fèng里挤出了两个字。

  那些可怖的记忆瞬间袭入脑海,折磨得人几近崩溃。她看着韩玠高健的身躯和冷肃的面容,那目光明明冷清,却像是藏了无限深意,莫名的就有些害怕——当年韩玠在青衣卫时就因手段狠辣而有罗刹之名,这回将吴冲的首级封入皇宫,亦可见其狠厉又胆大妄为的心xing。甚至她还听说韩玠他为了报复越王,以qiáng弩she穿了越王四肢,并拿铁链穿透伤处。以铁链透体而过,一路颠簸回京啊……那是多么残忍的手段!又是多么记仇的心胸!

  傅太后越想越害怕,只觉得片刻都撑不下去了,惨声道:“哀家有些疲累,信王想必还有事要奏明皇上,皇上且回宫去吧。”

  小皇帝诧异于傅太后的表qíng,却只当是她病了的缘故,按礼说了声“母后保重凤体”。

  韩玠便也拱手道:“臣回来的路上听说铁勒的曹太后劳神太过,也正卧病。想来夏日天气虽暖,却也容易在不留神时落病,曹太后那样彪悍qiáng健的人尚且支撑不住,太后才从先帝驾崩的哀思中缓过来,更该留神调养,寻常饮食起居更该留意。对了,刚回来就听说太后的兄长侵占农田,纵容家奴打死无辜百姓,惹得民怨沸腾,案子已jiāo由刑部主理。臣僭越说一句,太后凤德彰厚,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民,太后也应有爱民之心。”

  傅太后遽然色变。

  他这是什么意思!

  铁勒曹太后打压南苑王后gān预朝政的事qíng傅太后也知道,她甚至就是比照着这个例子做点尝试,想要削了摄政王的权利,在母家扶持下gān预朝政。如今韩玠这样堂而皇之的提及,是想做什么?

  曹太后彪悍qiáng健,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卧病?

  韩玠说“留意寻常饮食起居”,又是个什么意思?

  他还翻出了她兄长的事,是要开始报复了?竟然说她没有爱民之心,他一个身为人臣的摄政王,竟然敢这样僭越说话!

  小皇帝已经带着韩玠和谢璇夫妇出了宫门,傅太后却还是怔怔的卧在短榻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锦褥上的团花。她的手不知在何时握成了拳头,将那一方秋香色的锦帕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全是吴冲的面孔和韩玠的言语——那个男人正当壮年,有魄力也有手腕,握着摄政大权,又借这次危机再立威信,连军队都堂而皇之的cha手了,他若当真要报复,她抵挡得住吗?

  心里又是不甘又是惧怕,明明正是仲夏和暖的天气,傅太后却忽然觉得浑身冷得打颤。

  贴身伺候的宫女在榻边站了好半天,见傅太后入定了似的保持着紧绷的姿势,而那直勾勾目光……宫女不知怎么的有些害怕,觉得太后真是越发奇怪了,遂低声道:“太后,信王已经走了,要不要……”

  她的声音低柔小心,听在傅太后耳中却如同炸雷轰响,猛然坐直身子厉声道:“什么?”

  这一下反应太过激烈,倒将那宫女给惊着了,讶然看着面目有些扭曲的傅太后,心神颤抖的吸了口气,才道:“皇上和信王殿下已经走了,太后想必也累了,要不要去内室睡会儿?”

  “啊……去睡会儿……”傅太后怔怔的松了口气,伸手扶着宫女往内室走,经过帘帐时瞧见那上头的金丝绣芙蓉,像极了那个可怖的锦盒外头的纹饰。傅太后不敢多看,赶紧扭开目光,qiáng压着心神吩咐,“这帐子难看,从今往后宫里不许用这个!”

  宫女不敢有违,忙道:“奴婢遵命。”

  锦帐长垂及地,上头的金丝绣芙蓉用的是最好的绣工,一朵朵盛开的芙蓉绽放,正合如今仲夏的风景。傅太后又做贼似的偷偷拿眼角余光扫向帐子,只觉那芙蓉花瓣张牙舞爪,能把人吞进去似的,中间的嫣红丝线像是玷污的血迹,眉心一跳,不敢再多看一眼。

  皇宫之外,谢璇被韩玠扶上马车后便有些疲累的靠在他怀里,低声笑道:“我还说她多大的胆识,原来也不过如此!殿下就那么吓唬了两句,我瞧她脸色都变了,想来唐灵钧那份礼物当真让她魂飞魄散,至今都心有余悸。”

  “外qiáng中gān,不过如此。”韩玠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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