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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_紫微流年【完结+番外】(93)

  “属下在。”

  “你的影卫呢?”

  “被我杀了。”

  “为什么。”

  “他一心想逃回中原,监看起来又太麻烦。”

  “哦?”

  “反正他也没什么用处,请教王恕迦夜妄为之过。”

  “罢了,一个中原人,杀了就杀了。”

  “谢教王宽宏。”

  番外之罪罚

  “从今天起,你叫藏锋。”

  “姓什么随便你。”

  清清冷冷的声音很好听,但没什么感qíng,就像娘一样。

  娘即使在哄他的时候,也总是淡淡的,与数位姨娘们柔腻得发甜的声音截然相反。

  或许正因为这样,爹不喜欢她。

  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厌恶。冷漠的从身边走过,视而不见,他直直的盯着,微一疏神,被骑在身上殴打的两个混蛋重重的拎着头撞向地面,迅速淌出的鲜血糊住了眼睛,再看不清那个高大的背影。

  他的几个弟弟比他小不了多少。

  几乎从有记忆以来,身上就没断过伤口。娘起初还会抱着他落泪,后来渐渐没了表qíng,每日替他上药已成了惯例。

  母亲不断的咳嗽,一天比一天衰弱。

  父亲派来的丫环总是分毫不差的端上药碗,多数被母亲泼进了一盆茂盛的兰花。他看着那盆兰花一点点枯萎,叶片焦黑。

  宅子里所有人望着这间院落的眼光都是嫌恶中带着戒惕,仿佛住在里面是可憎的怪物。私下的议论恶毒而轻鄙,已听得毫无感觉。

  “娘,什么叫魔女之子。”不懂事的时候他曾这样问。

  母亲没回答,绞着花样的剪刀忽然错了手,生生的剪下一大块连皮带ròu的指甲。

  血,染红了半幅素帛。

  他想不通怎么会失手到这种地步,但,自此再未问过。

  爹踏进过娘的房间一次。

  原因是他打了二娘的儿子。

  后来他再也没还过手。

  他不想看见母亲折断了手臂,半个月不能下chuáng。

  娘从来不曾抱怨,冰冷的眼睛永远漾着三分嘲讽。就像毒死守门护卫的时候,牵起他淡淡的道。

  “这样的人,娘以前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他。”

  “为什么现在不行。”

  娘低头对他笑了笑。

  “娘犯了一个愚蠢的错。”

  逃亡,躲避,追杀。

  他知道那些人从何而来。

  父亲想让他们死。

  他也很想让那一大家子人死。

  可是娘……病得越来越重,看着他的眼光,越来越牵挂。

  娘的时间不多了。

  他听见大夫私下和娘说的话。

  终于到了某一日,娘辛苦的逃到了扬州,把他jiāo给了另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孩。

  从此,他有了另一个名字。

  “你要去报仇?”漆黑的眼眸抬起来,在他身上打了个转,看不出赞同抑或反对。

  “我通过了试练,师父说功夫可以了。”

  女子支颐思量了一会,微微一笑。

  “碧隼。”

  “在。”

  “告诉他地方。”

  “他去了?”俊朗的面孔挨近云鬓,取下了手中的书卷。

  “你明知他一过试炼,定会开口。”女子软软的倚进怀里。

  “他等了十年,早就不耐烦了。”男子低笑,“我可没理由再拖。”

  清眸斜睇了一眼。“反正总要了结,此时去了也好。”

  “若真下手……”男子轻叹了声。“背着弑父之名,到时候在武林中立身可不容易。”

  “我赌他不会动手。”玉葱般的指替男子正了正襟领。尽管授艺非她,xingqíng却是看在眼中。

  “这般肯定?”心底赞同,故意浅笑调侃。“不怕他年少冲动?”

  “这孩子不同。”

  一步步踏入记忆中的城镇。

  越来越多的影像唤起了qíng绪,心头激dàng的杀意越来越盛,险些按捺不住。

  十年,无数次幻想过复仇的一刻,如今已触手可及。

  入目旧宅的一刻,忽然愣住了。

  高大森严的门墙残破不堪,倾颓了半壁。残损的朱门挡不往视线,展露出院内蔓然延伸的野糙。

  踏入破败的宅砥,齐膝高的荒糙中蹿出一只野兔,毫无顾忌的看人,抖了抖长耳蹦入屋内,他着魔般的跟了进去。

  一间间屋宇空无一人,残旧而零落的物件散落,仿佛经历过一场浩劫。某些地方还有陈年而褪色的血渍,他想杀的人,一个也没有。

  当年和母亲被禁的院落同样蛛网密布,他站了许久,终于走出来,门外一张熟悉的脸对他微笑。

  “墨叔叔。”一种被欺骗的恙怒迅速蹿起。

  墨鹞轻松的耸耸肩。“六年前主上下令毁了方家,替你娘报仇。”

  “我要杀的人早就死了!”仿佛蓄力已久的一拳落到了空处,说不出的难受。

  “放心,那个人主上替你留下了。”墨鹞望了他一眼,神秘一笑。“我告诉你地方,怎样做随你。”

  他会怎么办,当然是毫不犹豫的了结多年夙仇。

  可……那……真的是他要杀的人?

  卑躬屈膝的谄笑,逢迎往来的每一位食客,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弯腰点头,恭顺的擦着桌子,一跛一拐的收拾碗碟,看不出半点武者的痕迹。记忆中高壮qiáng悍的人……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上灭了方家,杀了所有欺负过你们母子的妾室,又按天山上的规矩,给你的兄弟一人一把剑……”胜者才有资格活下去。

  “他们……”

  “自相残杀了,主上也有点意外。”墨鹞的神色说不上遗憾抑或讽刺。“听说方老太爷是当场气死的。”

  自命不凡的正派大族,本以为能更有骨气一点,竟然在危机临头的一刻为求活命,拔剑砍向同胞手足。

  “主上吩咐若宁死不肯动手,尚有可取之处,放一条生路由之去,谁知道……”墨鹞摇了摇头。“他们自己砍死了对方,根本不用别人动手。”

  起先是怯懦恐惧,后来一剑剑拼下来红了眼,哪管对方是什么人,是否流着同样的血,皆成了杀之而后快的对象。

  “最后废了他的武功,烧了家产,流落街头行乞数年,被面摊的老板收留做了杂役,变成此刻的样子。”墨鹞拍了拍少年的肩。“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不用急,好好想想。”

  他盯着卑怯忙碌的人,站了许久。

  想起幼年时母亲凄苦的笑。

  想起家人轻鄙的眼神。

  想起自己被殴打吐血,却还要在母亲面前佯装无事。

  想起这个人永远视而不见的目光。

  想起临终时憔悴怨恨的脸。

  手指几度在剑柄上握了又紧,紧了又松。

  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话。

  “真恨一个人,杀并非唯一法门,有时反成了轻松便宜的解脱。”某次闲谈,她淡淡的笑,“让对方承受时间的折磨,失去所有又怯于一死,才是真正可怕的惩罚。”

  “人最悲哀的,莫过于痛苦而无望的苟活。”

  黑冷的清眸微闪,忽而望了他一眼,其间微妙的意味他现在才领悟过来。

  静立了许久,久到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目光。

  被注视的人蒙然在旁人提醒下抬头望过来,苍老而昏然的目光混浊衰弱,扫过身形如剑的黑衣少年。

  那个少年挺得笔直,像绷紧的弓弦,隐隐有种锐利的森然,一望即知受过严苛的训练。无表qíng的面容似曾相识,气息冷得吓人。

  或许又是个曾经听说过方家旧事的人。

  他疲倦的低头擦拭着桌子,只手按着阵阵酸痛的腰。每逢yīn天,受过伤的腰背疼得几乎断掉,为了生存必须勉力做各种粗活,早已对多年来纷杂的指点议论麻木,昔年qiáng盛的过往如烟花寂灭,乞食数年,他所求的仅是一碗冰冷的粗食,一方容身的木板,再不会为久远无谓的记忆漾起丝毫波澜。

  那样的目光终究太过奇异,他忍不住又望了一眼。正瞥见少年收回视线转身走开,紧握剑柄的手垂落,虎口上的一颗红痣唤起了某些沉睡的影象。

  睛朗的午后,温暖的阳光透入天井,一个秀致明丽的女子为刚满月的婴儿洗浴,亮晃晃的光芒随着水花四溅,孩子咿呀的稚音与女子眼中的微愁相映,他不觉驻足。

  婴儿胖胖小手划过女子的发际,幼嫩的拇指边一颗惹眼的红痣,与他一模一样。

  他的第一个儿子……起初,他是很期待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父辈的斥骂,叔伯的责备,旁系兄弟们轻鄙的目光扭曲了这一期望,他一天比一天疲惫,悔意在心底滋长,蔓延至铺天盖地。而那个女子,也渐渐失去了笑容。

  他想,大概自己做错,带回了一个麻烦。或许她没有武功更好,亲人们指责的声音会小一点,对着一个毫无威胁弱女,那些猜疑恐惧迟早会消失无踪。

  ……他又错了,当她失去了力量,嗜血的声làng日盛一日,原本畏缩暗讽的人尽皆跳出来,几乎将她生吞活剥。

  他不敢站在她身边,那样汹涌敌视的目光,足以令勇气消失怠尽。

  一声清脆的碎响,继而是婴儿响亮的啼哭,他回过神,母亲怒气冲冲的摔破了孩子洗浴用的瓷碗,看不出分毫添了长孙的喜悦。

  他转过身,快步离去,逃开了一切。

  她抱着湿漉漉的孩子,仿佛不曾听见婆婆的恶骂,目送着他的背影,淡漠的毫无温度。

  再后来……他永远是逃离。

  孩子一天天长大,女子没有了qíng绪起伏,谁都可以当面指责讥骂,久了他也就麻木,进而生出厌恶。她为什么不哭不闹,为什么不像其他妾室一样曲意讨好,娇媚乞怜,那样他或许还能保留一丝疼惜。更可憎的,那个孩子竟然开始有了同样的目光,大而黑的眸子漠然无波,令人烦乱,随时照见他的怯懦。

  男人恍惚了一下,模糊失色的往事泛上来,唯有自己辨得出轮廓。望着少年的背影,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奇异的熟悉。

  那张脸,像极了青年时的自己。

  弄不清是怎样的冲动驱使,他追上去,瞪着那张年轻的脸,错乱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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