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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锦人家_桩桩【完结+番外】(173)

  “从前王兄想要攻唐。我不忍战场多添伤亡,自请带人到益州府偷师学艺。三年太短,我没能让南诏锦业和大唐益州府一样兴盛。那时我想,还是听王兄的吧。是以王兄令我统率三军攻唐。我去了。”

  “王兄要织浣花锦。我把人jiāo给王兄了。我掳来了上万匠工,掳来了益州府大小织锦人家的青壮。哪家织坊染坊不能让她去?偏就把她送进了赵家。”

  晟丰泽说到这里,目光盯在了杜彦脸上,“那是恨不得她去死的赵副使家呢。赵副使用镣铐锁着她。失了火也跑不出来。送她进赵家织坊时,清平大人可有顾念过她是阿泽喜欢的女子?王兄,我今天没有回太和城,我只想去瞧瞧她在赵家过得好不好。”

  国主心头一跳。他是不知道个中内qíng的。杜彦这样做,是在扇兄弟的脸呢。他违了禁足令,也qíng有可原。

  “国主明鉴。益州府掳来的织锦人家,唯有赵家最了解杨家锦。臣一心为了织浣花锦,没想到赵副使竟公报私仇。臣识人不明。”杜彦赶紧请罪。

  国主还要用杜彦,一听有人扛罪名,喝道:“来人,传赵副使来!”

  “王兄,赵副使连尸首都不肯给我。我踹了他一脚,这会儿怕是下不了chuáng了。”

  见他木着一张脸,一副生死随意的模样。国主想起了这个兄弟的好。攻唐时,晟丰泽一不想战场多添杀戮。更担心大唐报复。自己等不及,一心攻唐。晟丰泽二话不说领了兵。他到现在只喜欢过一个女人。由得她往他胸口cha了一刀,他还是喜欢着。

  “殿下。佳人已逝,容下官嘱礼部好生为杨季氏择xué安葬吧。”人是否真的死了,谁都没有仔细看过。杜彦不亲自确定,他不信。

  “阿泽,就听清平官的吧。”国主晟丰佑没有杜彦想得多。他只想留住晟丰泽,在他最悲伤难过时好生安抚一番,挽回点兄弟qíng。

  晟丰泽摇头:“我要带她回白涯宫。”

  他越是如此,杜彦疑心越重,低声对晟丰佑道:“国主,今晚另还有人闯赵家织坊。有士兵瞧着像是唐将杨静渊。已趁夜逃了,不如留下杨季氏……”

  阿泽难道为了这个妇人和杨静渊勾结?国主皱紧了眉,看向晟丰泽。

  兄弟二人没有再说话,彼此盯着对方。风一chuī,湿漉漉的披风裹在身上,季英英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寒战。

  晟丰泽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看向国主的眼神幽如深潭。

  国主眼皮跳了跳,脸色变得yīn沉。

  被发现了啊,一直忌惮自己的王兄会做什么样的决定?晟丰泽没有再看国主,冲着杜彦轻飘飘地笑了:“杜大人要用一个妇人去威胁杨静渊自投罗网?”

  “开城门。”下了命令,国主晟丰佑拍了拍弟弟的肩,说出了另一番话,“阿泽,莫要太过伤心。等你心qíng好点进宫来教教你几个侄儿的武艺。”

  杜彦脸色大变。

  望着缓缓开启的城门,晟丰泽知道自己终于赌对了。他的眼圈渐红:“王兄……”

  国主没看杜彦,和声说道:“回宫去吧。”

  晟丰泽狠狠一拍马臀,与赤虎疾驰出城。

  “国主!臣觉得那杨季氏之死有疑。”杜彦越看越心疑,不甘地望着两骑消失在夜色中。

  “白王说她死了,便是死了。”国主堵死了杜彦的话。他心想,如此多qíng的弟弟,还会对自己的侄儿凶残吗?杜彦不给晟丰泽面子,他为百官之首,将来他若挟持幼小的儿子,除了晟丰泽,还有什么人能辖制他?

  恭送着国主回宫,杜彦如老了几岁。

  “清平大人。那晟丰泽……”蚩狂小声地询问着。

  杜彦淡淡说道:“国主都许了白王殿下回白涯宫。还追究什么?”他早该明白,血浓于血。自己不过是国主防着晟丰泽势大,叔qiáng侄弱,抬出来压制他罢了。国主如今觉得兄弟可信,就会抬着晟丰泽来压着他了。

  他带着府里的人离开。被冷风一chuī,杜彦打了个寒战。今夜晨丰泽的话传出去,军中的将士会怎么看自己?因为儿子被唐将杀了,就恨上了三军主帅?如此心胸狭窄,他还能像从前那样受人尊崇吗?

  ★、第268章来世勿相见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锦业街赵家织坊那晚走水,烧了一间织屋而己。对知qíng人来讲,这一晚,被削去王爵不到一天时间的晟丰泽又重新成了尊贵的白王殿下。所获的恩宠已超过了清平官杜彦。

  军方因杨静渊的入侵,刚刚松懈的神经再一次绷紧。

  蚩狂大军将带领着人马加qiáng了南诏通往大唐各个路口的警戒。

  身处事件中心的赵家,人仰马翻。

  晟丰泽那一脚能踹死头牛。赵修缘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被他踹碎了,融成了鲜血。得罪了重获尊荣的白王殿下,杜彦已经偃旗息鼓,老实地沉默下来。南诏官员更无人将这个本该成为奴隶的大唐织锦匠人放在眼里。

  宣读国主令喻的官员“客气”地请赵修缘卧chuáng养病,任命赵大郎担任织锦局副使之职。官员的脚还未踏出门槛,赵修缘趴在chuáng边,一口鲜血喷了满地。

  尽管不赞同堂弟所思所想,瞧着赵修缘面如金纸,赵大郎心有不忍:“二郎,我虽然不会做官,但会尽全力护住赵氏族人发扬光大赵家锦,你且放心吧。”

  赵家被掳到南诏上下几百口,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返大唐。既来之则安之,醉心织锦的赵大郎也想明白了。且就在南诏休养生息,绵延子孙,将赵家锦传下去。

  一口血喷出,眩晕无力地躺着喘气。赵修缘轻咳着笑。他与大堂兄从小争夺家主。枉费了他所有心机,到头来仍是为大堂兄做了嫁衣裳。

  眼前的光渐渐的暗了。一袭锦裳飘飘,面纱遮去了丑容。赵修缘虚弱地开了口:“你就要当寡妇了。”

  牛五娘缓步走到chuáng前,悠闲地在chuáng边凳上坐了:“原以为你尚能与杨静渊斗一斗。好歹也是赵家家主的继承人。能执掌赵家,怎么也不该输给一个庶子。竟是我瞎了眼,看错了。”

  激得赵修缘两颊浮起了红晕,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妇人之仁。昨晚若非你阻拦,我早已得了手。咳咳……”

  他抹了把咳出的血沫,靠着chuáng直喘气。没能得到季英英的悔恨让他忘了胸口火烧火燎的疼痛。都因这个丑妇!让他死不瞑目!

  “早知他已经来了,我何必阻你。我的悔恨不比你少。”牛五娘说着,咯咯笑了起来,“可惜季英英还是死了。死了也在晟丰泽怀里。他连尸首都见不到。”

  杨静渊会有多痛苦,她就有多快乐。

  “可惜他不会多看你一眼。你这得意的笑声,他也是听不见的。遗憾不比悔恨更让人心痛。”赵修缘冷眼看着牛五娘,恶毒地说道。

  “你以为我是你?”牛五娘拂袖起身,笑得张扬,回首间露在面纱外的眼里闪烁着近妖的光芒,“老天爷都会帮着我。我家七娘带着她的夫婿来看我了。桑家十四郎是杨静渊最好的朋友。我剁了他执笔的右手送给杨静渊,他会恨不得cha上翅膀飞来看我呢。哈哈!”

  她大笑着迈出门去,又回过头弯腰福了福:“郎君,妾身盼着你早点咽气。大郎厚道,必不肯让您断了香火供奉。妾会认养一小儿。郎君莫要担心妾身孤苦伶仃,老无所养。”

  牛五娘站直了身,扶着玉缘的手,轻盈地从房门口消失。

  “恶妇!恶妇!来人,来人哪!”赵修缘用力地捶着chuáng榻,想叫人送碗水来。无人应答,四周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他听到自己喘息声一声比一声急,胸口像漏风的风箱,怎样用力都呼吸困难憋闷得难受。

  他叫得嗓子都哑了,直至无力。

  不晓得躺了多久,赵修缘嗅到一股桃花香。他模糊地睁开眼睛。屋顶明瓦漏下的光带着浅绿。他又在huáng桷树下睡着了啊?英英呢?哦,英英趁他睡熟采染料去了。她的眼睛能分辨出十八种蜀红丝。她给他配的孔雀翎眼用的蓝就有十二种。她是他的珍宝,只要有她,他就能织出这世间最美的锦画。

  恍惚中,赵修缘看到季英英背着装满染料的小竹篓回来。他含笑看着她,终于想起自己想对她说什么了。他拿出了他画的那幅画,朝她伸出了双手:“英英,祖父应了咱俩的亲事了!你瞧瞧这画,我织与你做聘礼。”

  绿萌如盖。乌瓦白墙。她穿着浅红的衫子,靠着红漆雕花木窗朝他望来。

  她拿过画,突然将它扔在了地上,用脚踩了又踩。黑珍珠般的眼眸突然染上了冷意:“谁要嫁你?你真恶心!”

  季英英哼了声转身就跑。

  “英英!”赵修缘大叫一声,人扑倒在了chuáng榻上。

  赵家的仆人终于端着药碗来了,见一地的鲜血,赵修缘人事不醒。吓得扔了药碗转身就跑:“大郎君!二郎君没气了!”

  赵大郎赶到后,赵修缘的气息已经弱不可闻。他贴近了他的嘴,听到喃喃两字:“回家……”

  赵府举丧。国主为安大唐锦户们的心,特遣了官员登门吊唁。

  牛五娘浑身缟素跪坐在灵前。怕赵家人欺负她,玉缘不敢离她半步。好不容易等到去客栈抓人的仆妇回返。牛五娘拍拍裙子,折身进了内堂。

  “人怎会不见?!为抓杨静渊城门防守得紧。他二人如何混出城的?”牛五娘气极败坏地吼道,“玉缘,你去,你去把桑十四抓回来!”

  “娘子。奴婢不能离开你!”桑十四重要,您更重要。玉缘跪倒在牛五娘面前,“您留着奴婢吧。赵家人人恨不得让您去死,奴婢哪都不去。”

  牛五娘捂着胸,想将那丝惶恐无力压回去。她要让杨静渊恨着她。他不爱她,她也要他恨着她。

  “套车去杜府。我要见清平大人。现在!”牛五娘想起了杜彦。

  报信的仆妇目瞪口呆,扑通跪在了地上:“二奶奶,您还要为二郎君守灵啊。奴婢不能听您的了。”她朝牛五娘磕了个头,转身就跑。

  “反了!反了天了!”牛五娘气极,重重拍打着案几。

  “娘子,奴婢驾车陪您去。”玉缘扶着她,主仆二人自去驾车离了赵家。

  等到从杜彦府中返回,赵大奶奶带着府中的丫头仆妇堵在了门口。

  玉缘跳下车,扶了牛五娘下来。怒视着赵大奶奶:“大奶奶这是做什么?二郎君才过世,就要赶我家娘子出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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