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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_书归【完结】(112)

  温久龄拾了袖口拭泪,qiáng打jīng神道:“下官这是感动啊蔡尚书……呜——皇上勤勉治国,真真上行下效,就连我儿这不济事儿的糊涂东西现下也知道克己奉公了,出息了,知道忠君爱国、鞠躬尽瘁了!下官如何能不感激涕泪!”他转身向齐昱颤巍巍一作揖:“皇上啊,朝中上下皆以国任为重,闻此和亲佳讯亦该天下欢腾,真是极好的!”

  这番话便是说他幺儿对齐昱一片丹心,却被齐昱这渣帝踏成了灰,什么国任佳讯欢腾极好,统统都是反话。

  齐昱听得头大也火大,还没说话出话,竟听那屏风后头愈发刷刷刷了起来,而另侧温熙之又踱出一步。

  “温大人说的是。”温二哥清眉淡眼道,“可见国运昌隆,天道眷顾我朝,臣以为可请相国寺谱写祝经,焚香祷告,以还天愿,亦祝和亲之事顺遂。”

  齐昱:“……???”

  ——你是帮你弟弟还是怄你弟弟?!

  ——再煽风这鬼火就要燎了朕御书房的瓦了!

  不想旁边毫不知qíng的薛轶一听,还赞同顿首:“是,皇上,如此也可见得我朝对高丽此举的重视,于邦jiāo中实乃锦上添花。”

  ——添什么花?!

  ——朕想给你脸上也添个花!

  齐昱现下直想将手边的茶盏摔在薛轶脸上,还有麒麟镇纸,还有玉砚,还有蟠龙玉玺,还有那洗笔的瓷缸子!

  屏风后传来声软炭折断在纸上的声音。

  接着传来声纸张被团起来扔掉的声音。

  齐昱难受,齐昱想哭,齐昱想散场,齐昱想抱着温彦之待在延福宫里不出来了。

  这皇帝朕不想当了。

  不如辞殿,不如退位。

  “……”齐昱满脑乱麻一道道滚,颇为焦心地扶着额,此时若他再不严正表态,那屏风后头估摸就不是笔折了纸揉了。

  大约温彦之能在花笺上把他画成个持戟血口的夜叉,夜叉脑门儿上还写着“昏君始乱终弃不得善终”几个大字,钉在藏书室外头的折墙上,每日掷镖扎着玩儿。

  ……想想背脊都发凉。

  齐昱寒着嗓子抑郁道:“诸位,祈文祷告还愿等事……就不用了,蔡尚书,温大人,记下罢……”

  他字字顿顿道:“这和亲之事,朕不应。”

  “为何啊皇上?”蔡尚书和薛侍郎满脸震惊,二人连忙跪下,蔡尚书道:“皇上,高丽虽向来友善,可若我朝拒了和亲之事,高丽恼怒起来,不再对我朝称臣不再对我朝朝贡,或与和伦托等部族里应外合搅扰作乱,这可如何是好?”

  薛侍郎也沉沉道:“皇上虽立誓天下不安不纳妃嫔,可皇上登基三载治国兢业,以致如今水旱之事已止,边境战事方息,四海俱定,内顺外安,皇上宏愿已结,是时候感应天恩为皇族开枝散叶了,皇上您后宫空虚啊。”

  “朕的后宫,还不劳你们cao心。”齐昱支着身子转了转手腕,垂眸看着礼部二人的后脑勺,“食国俸,忠君事,朕不应那和亲,你们便想想如何去拒了高丽就是,要么让老国君在宗室里重选一人,要么就赐礼安抚,朕还不信了,朕不应那亲事,莫非他还硬塞不成?”

  蔡尚书很慌:“可是皇上,没有道理要拒此和亲啊,和亲乃是利国利民之善举,臣望皇上三思!”

  “蔡尚书,别再劝了。朕三思已过,不应就是不应。”齐昱指节在御案上敲了敲,瞥眼堂下终于止住哭的温久龄,叹口气笑道:“温大人,成了吧,如何不应,如何jiāo涉,这便是你的事儿了,朕信温大人,不会叫朕失望。”

  温久龄抖抖自己湿透的袖口和手里的绢子,恭敬跪下道:“臣遵旨。”

  齐昱挥挥手:“蔡尚书薛侍郎先退下罢,二位温大人留一留。”

  礼部二人便打礼跪安退下,周福在侧旁向殿门口的小太监挥了挥拂尘,小太监便懂事地将御书房三重殿门正侧两厢都关上了。

  随着那门关上,温久龄和温熙之眼见齐昱从御座上起身,急急走到了秋jú屏风后去,一屏掩了二人,露出的半截沙青色衣袂一动不动,沉静片刻后,齐昱低沉的叹息响起,轻轻道:“温彦之,你别生气,我也是才知道这事儿。”

  而屏后迟迟未传来温彦之的声音。

  老爹温久龄垂眸想了想,向温熙之看了一眼,父子二人相顾叹气摇头。

  有些事不是视而不见就真的不存在,也不是想避就确实能避过。

  齐昱是个皇帝,至少在他实现那退位的心意之前,他依然坐着那御殿上的大金椅子。

  朝中权和利,倾轧与制衡,无论如何会牵扯到帝王姻亲。从前内忧外患,尚有借口可推,如今天下安定了,朝廷里宫里也就要做安定后的打算,满朝便都开始觊觎起了他那空空如也的后宫,日出夕落每时每刻,都有人盘算着他今后的皇嗣。

  今日尚且是和亲之事,高丽国君虽难缠,但也不至于不讲qíng理,且高丽尚算附属国土,婚约更改尚有回旋余地,可这关内天下渴望越位攀附之人却多如过江之鲫,即便不是这几日,往后也总会想尽办法将女人塞进宫里,如此之事且往后看,是只会多不会少。

  温彦之不说话,是因为他明白。

  他笨,是qíng理上笨,可他不傻。史书成册丹青几何,沥过了深qíng的冲击冷静下来,他能看见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我不生气。”他看着齐昱满是忧戚的脸,沉沉摇头。

  一听那暗卫说出和亲之事,他是惊的,他从南宫夹道匆匆往御书房急急地赶,直觉一路的青石板砖头地都是棉花都是云,脚下起起伏伏高高低低踏不实在,眼前chūn日飞花光线刺眼,金殿飞甍俱是虚晃。

  他只想快点见到齐昱。

  他心底里信齐昱不会答应那和亲之事,可四书五经忠君爱国的义理又告诉他这和亲齐昱是该应的,于是一时脑中胡乱想开,怕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一丝丝可能xing,万一……万一齐昱要是没法子推拒,若高丽压了重兵若边境鲜人作乱,若是……

  有那么多的若是。

  齐昱是个皇帝啊,天下万万黎民对他仰仗了多少期待,温彦之自认除了终了这些期待,并不能做其他的事qíng。

  这本就是不应该的。

  他紧紧捏着手里的软炭,这笔本就拿得匆忙,连他惯常包笔的布套都没裹上,此刻炭笔后尾的弧角死死印进他手心里去,玉白的指节与手心都被涂染得灰黑一片。

  他终于闭上眼,忍下胸口一涩,艰难道:“齐昱,我害怕。”

  一言出口三人闻,一句怕是三人心疼。屏外温久龄拾了袖子掩住口鼻,紧紧闭目忍泪,温熙之低叹一声,轻轻劝慰。

  齐昱将温彦之揽进怀里,心疼地拍拂,柔了声音哄他:“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是我错,我当年做什么劳什子皇帝,真不该。你别哭别怕,任他什么和亲联姻,我都不应,我永远都不应,好不好?”

  温彦之将眼睛在他肩上揩过,点点头,“好。”

  齐昱搂着他又淡淡哄了两句,不舍地放开怀里人,从屏风后走出,果见温久龄又在拭泪,只温熙之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也是深意饱含,看得齐昱心中沉顿。

  老父爱子,长兄友弟,多好一家子将多好一个温彦之jiāo在他手里,他却要叫温彦之受这糟心的罪。

  温久龄收拾qíng绪,点着眼角向齐昱道:“皇上与彦之的事……于qíng于理,还需从长计议,如今老臣敢请将彦之带回家中去住,待宗族来人商量清了,皇上于皇位之事也想通了,落诏了,且再说后话罢。”

  齐昱闻言,沉眉静思一二,也点点头:“也好,温大人说的是,合该如此。”

  ☆、第108章【思云落了雨】

  当天夜里,温彦之回螳螂胡同的小院儿收拾了一gān物件,告别云珠,随父兄一道回了温府。府中已拾掇出他早年居住的庭院,一应仆从四五人将宅屋扫洒gān净,和和气气迎三公子回家。

  然温彦之独居三年,终究不喜热闹,过了四五日只告过母亲、大嫂,将仆从退回中馈任遣,只留那个两三日去他小院儿收整一趟的张叔晨昏一来,理理琐碎小事、收拣待洗衣物也就够。

  这庭院居温府最东,外头是个三尺巷,周遭皆是中小富户,晨间有三两妇人相约行过会有零碎笑声传来,到了huáng昏后万籁俱寂,颇算安宁。

  实则说是早年住所,早也不过是三年前。

  温彦之从小住在东林府的宗家,三年前入京考学时,家里并不同意,皆劝他弃考,于他压力颇大,且他一贯有文人酸骨,怕有心人说自己借家中权势入举,不是真才实学,故参科前都与龚致远租住外屋,高中状元之后才被老爹接回府中住过一年多些,后来出了秦家的事,他也就变卖了些书画、替人写些风雅颂或文书,换了属于自己的钱财,购置下螳螂胡同的小院儿搬了出去。

  当年遭逢大变,他立在这东院里看着东西一道道搬出去时,大哥身在关外监军,父母在院门口揩着眼泪送他。那时候二哥还在京中九府,没来得及叙说一二送他出门,就被司府急事请走。

  二哥临走回头望他的那一眼,他至今都记得。

  那双眼睛透彻又冷厉,许多话不必说,只那一看,温彦之就懂。

  二哥眼中好似在说家中早提点过他不是做官的料,他非要淌这是非宦海的泥汤,如今也是自取的果,心疼的是府中上下父兄母嫂,痛是痛在他自己身上。

  如今qíng状何其相似,不过出门换回府,宦海变qíng场,一朝物是人不非,只他心里多了个齐昱,世间不过波折依旧。

  可他不觉痛。

  这虽煎熬,但心里有盼,有梦做,有人思念,就什么都好。

  三日前龚致远与方知桐一道回京,同行来的谭一秋是借车一道来京中参科的,原三人想一道往温彦之小院拜会,却听云珠说温彦之已回了家中住,于是递来拜帖隔日才得以看望。

  细说下,温彦之才知南隅贪墨重案落了判,谭一秋父亲确凿因不察被罢了官,可查明并没参与罪行,就已放出自由身了,于谭一秋这新科试子还算作个安慰,叫他能安心考学。

  龚致远担忧温彦之与齐昱的事,一直同方知桐一道宽慰温彦之一切会好,谭一秋坐说了一二,急着回去再温书,便自行辞别。走出了院子几步,他却又折回来,红着脸问方知桐能不能继续给他再讲讲破题承题,临近了日子他心里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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