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_书归【完结】(26)

  齐昱顺着看过去,只见村口的大槐树下正有个白发老头子坐在小板凳上,脚边兜着个篮子卖竹叶编的蚱蜢、蛐蛐儿一类,手里正在编。老头子旁边蹲着个薄清色的人影,正埋着脑袋看篮子里的物件,不时还满脸认真地和老头子说些什么。

  温彦之正专心致志地看老头子手里怎么编的,手里还捏了根竹叶。冷不丁耳边忽然有丝热气,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喜欢?”

  惊得温彦之跳了起来,后脑勺直接“砰”地一声撞上齐昱的鼻子。

  齐昱捂着鼻子倒退一步:“……”

  龚致远李庚年:“!!!”

  温彦之大惊,顿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了:“皇,微——下官该死!下官有罪!刘侍郎没事吧?”

  齐昱被撞得有点昏花,亏得李庚年及时扶了一把,不然一国之君还真可能一头栽倒在大鱼村村口。

  ——没事?朕这模样,像是没事?!

  ☆、第31章【没有红糖烧饼】

  大鱼村,没有吃鱼的店,也没有红糖烧饼,连唯一的小菜馆子,都没几个菜。

  齐昱直到坐在了小菜馆子的竹板儿椅上,也还没说一句话,手依旧捂着鼻子,心里只想,自己万幸没被那呆子的脑袋撞出鼻血,不然可有脸丢了。

  ——哎,也不知吃什么长的,脑袋那么硬。

  ——怪不得能考状元。

  温彦之坐在旁边低着头,手里揪着根竹叶片子,十分不安。他不时斜眼瞟一下齐昱的鼻子,又自责地皱眉,垂下眼。

  ——皇上究竟为何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怪吓人。

  龚致远去找老板点菜,李庚年飞快从外边井里拧来个丝绢,jiāo到齐昱手上:“刘、刘侍郎,敷一敷吧?”也是臣防范不力啊!皇上不要怪罪!

  齐昱接过浸得冰凉的丝绢,重新捂住鼻子,目光幽幽落在温彦之身上。

  温彦之眼神躲闪,脸红到了耳根子:“下官罪该万死……”

  “罢了,”齐昱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此话方才到现在你一连说了十多次,也不见身上落块ròu,还是别说了。”说的朕脑袋疼。

  温彦之正要说别的,龚致远却是点好菜回来了,“下官点了青椒jī,烧萝卜,还有盘苦瓜丝儿,汤只有青菜叶子的,刘侍郎将就则个?”

  齐昱点点头,“一上午,辛苦龚主事了。”

  温彦之要说出口的话又噎了回来,眼观鼻,鼻观心。

  是啊,我又有什么可说?辛苦的人,也都是别人。

  一桌子饭菜摆上来,很清淡,温彦之却觉得吃出了百般滋味。却又都不甚是个滋味。这叫他想起了从前小时候,大哥、二哥考取功名后每逢时节回宗省亲,那时候的他也是坐在一群长辈孩子中间,大圆桌上,是十岁,还是十一岁?大哥、二哥年岁比他大许多,那时已经官途泰达,大家都夸大哥年轻有为啊,已经出任九府提督,夸二哥青年才俊啊,做了江州司马,说到自己的时候,就是“彦之又怄走了几个夫子,哎呀呀”。

  那时候分明看见父亲脸上,对大哥、二哥的笑意是慈爱,是骄傲,流露在自己身上,却只是勉qiáng的宽慰。父亲说:“老幺还小,就算不念书又有什么大不了,不做官还好呢,你不是喜欢郑思肖的画么,为父又给你寻了两幅来,快拿去屋里挂上。”

  这种安慰,许是算不得什么安慰。父亲在鸿胪寺劝过诸国无数君侯,到此时说给他听的话,却叫他想哭。

  大哥、二哥也道:“为官难啊,难为官,老幺你万万莫入官场,有大哥、二哥就够了,你便只管玩就是。”

  ——那又怎么行呢?为什么,你们都可以,我就不可以呢?

  如今想起,仿佛也是从那一年开始,他不再把脑子费在和夫子吵架上,而是用一双眼睛去看书。他什么都看,宗族的藏书楼里书看尽了,就到镇上的书局里定回来,各朝名人的批注本也收了好些,一本书看了一本书翻开。终是十八岁那年,他没忍住去偷偷报了乡试,结果放榜那日中了头名,报喜的人直接报到老太太跟前讨赏,老太太怄得将他骂了狗血淋头,姑父姑妈轮番耳提面命。

  他却不管,当夜也不知哪里来的决心,只管扎了个背囊就只身往京城走,手边不过一本《今朝陆志》,一路从没想过要回头。

  会试、殿试,天子明堂,自己被御笔提中状元的时候,百官宴席里父亲的脸上,笑得却还是那么勉qiáng,大哥、二哥信中,却是叠声质问他为何要考功名。

  ——究竟要怎么样?究竟,还要做到什么程度?

  温彦之突然闷闷放下碗。

  另外三人都是一愣,龚致远一边吸溜了一根苦瓜丝一边道:“温兄,怎么啦,你都没怎么吃。”

  温彦之在齐昱探寻的目光下,搁下筷子,端起瓷碗喝了口茶,又放下,“风寒未愈,胃口不比平常。你们吃,不必管我。”说罢便起身走出了小菜馆,到外面井边石台上坐下。

  薄青的背影罩在梧桐微huáng的叶子下,显得很单薄。

  齐昱抬眼瞧着温彦之的模样,不知他心里又犯了什么浑。此时虽然没吃饱饭,甚至还有些饿,这qíng景下他却也吃不下去了,便给李庚年使了个眼色,自己放下筷子起身,也走了出去。

  温彦之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却也没回头,就像在入神地想着什么。

  齐昱叹了口气,默默坐到温彦之身边,“温舍人。”

  温彦之木木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齐昱又转回去。顿了顿,又像发现什么似的,迅速转过头来看着齐昱的脸,清亮的眼睛眨了眨。

  这目光,叫齐昱一瞬怔愣。

  温彦之双眼里好似从来都掬了一汪山泉,亦或是招摇禾糙的湖泊,清澈得不像话,盈盈的,一见了就招人喜欢。这呆子头发也长得好,乌丝成绸顺如缎,玉簪子在头上一别,倒是清秀也随意。那一张脸,像是被顾恺之画在雪帛上,被王昌龄写在诗词里,时常是静默的,甚至有些呆气,可每当他一笑,好似御花园里桃花杏花都落了满地,随风飘起来翻飞在纱红的甬道里,仿佛还能闻见香气。

  “皇……”温彦之动了动唇,好像要说话,却是踟蹰了。

  可齐昱目光落到他唇上,见那两抹嫣红,泛着点点水光。

  他只觉得,本来就饿着的肚子,现在好像更饿了。

  齐昱喉头咽下一股热气,正要说话,却见眼前的呆子双目看着自己,愣愣地低声说:“皇上,您下巴上有粒葱。”

  ……

  ……什么?

  朕……下巴上……有粒……葱?

  齐昱下意识就抬手摸了一把下巴,手拿下来却什么都没有。

  “你这呆子,”齐昱眯起眼看温彦之,“玩儿朕?”

  温彦之定定看着齐昱,唇角勾起个笑,却叫清秀的脸上多出分邪气,“也对,皇上也不信微臣。”他忽然伸出手指,指尖在齐昱唇下轻轻一扫。

  齐昱只觉那被指尖扫过之处像是走了火龙,忽地一阵燥热。

  却见温彦之玉白指尖上多了个细小的绿叶子,更衬得他手指白得几yù透明了,“这不是葱,又是什么?”又将那叶子掸掉,“皇上赎罪,微臣又逾矩了。”

  可此时此刻,比起下巴上的葱,齐昱杏眸之中暗流汹涌,心中却是想起了一些更逾矩的事qíng。

  温彦之见齐昱忽然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禁一凛。

  ——又是冲撞圣躬,又是说皇上脸上有葱,还给皇上擦脸,也是逾矩得有些过了。

  ——生气便生气,要罚就罚吧。

  温彦之梗着脖颈,仰起脸看着齐昱,并不退缩。

  齐昱再次咽下一口热气,此番却比方才还要滚烫,“温彦之……”

  温彦之不卑不亢:“微臣在。”

  齐昱深呼吸一口,英挺的眉目之间尽是隐忍,终究是不能再直视这张脸多一瞬,当即转过身就往小菜馆后面的茅房去了。

  温彦之:“……?”

  ——为何莫名其妙叫我一声,就跑了?

  ——想必是一句话,都不愿同我多讲。

  哎,罢了。

  愁又如何?一川烟糙,满城风絮,梅子huáng时雨。

  或许终究,我便是个多余的人。

  念及此处,温彦之垂头瞧着手里的竹叶,青绿幽碧,好似云珠chūn日里做的那件雪线纱的小裙子,在院子里看他做箱笼。他此时便又想起了云珠,心里拔丝似的疼了起来。

  云珠,云珠,小叔很想你,你在何处啊?

  终究一顿饭是惨不忍睹地吃完了,李庚年见齐昱打外面回来就模样怪怪的,便也没说旁的话,只默默结了账,跟着齐昱往外头走。

  龚致远走在温彦之身旁,瞅瞅前面,问他:“温兄,你同刘侍郎,吵架啦?”

  温彦之笑一声,真是吵架倒好,可皇上一句话还不愿意同我吵。

  不过我又岂敢呢?我不过是个臣子,不过是个罪人罢了。

  见他不说话,龚致远也摸摸鼻尖不愿多问,只道:“我见着刘侍郎是个挺好心的,你们许是有什么误会。若是治水一事,或然他物,也都是说开了,就了结了,不必各自闷着。毕竟在朝为官,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同僚之间少了照拂,如此也是伤人自伤。”末了,又凑近补了一句:“再者说,刘侍郎官职高于我二人,温兄你御前得意,也不可太过轻视官场羁绊,需得当心些。”

  这些话虽是将齐昱放错了身份,称了刘侍郎,可放在当下qíng景之中,也并无不可。温彦之叹口气,只觉龚致远说得很是道理,不免拱手道谢:“龚兄肺腑之言,彦之感慨于心,先行谢过。”

  龚致远见此话有用,也是开心,“好说好说,我二人同科出身,本应相互帮衬,我官职过低,帮不了温兄你什么,只求能说上个话,便也知足。”

  此时,温彦之受了龚致远悉心宽慰,又觉得几日来自己怄这龚致远之事,委实有些不妥当了,不禁略有羞愧。

  抬头又往前看,只见齐昱临上马车了却回过头来,好似在等着他二人。发觉了他的目光,齐昱当即将目光回转,两步进了马车。

  温彦之顿在原地。

  “……或然他物,也都是说开了,就了结了……不必各自闷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甜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