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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_书归【完结】(4)

  可此时身在朝堂之上,面对一群手足无措的大臣,除了老祖宗传下来的治水之法,也确然没有别的出路。

  只愿天降他一仙人,有大禹治水之才。

  周太师将皇帝的沉思看在眼中,心下遂猜到几分圣意,口中劝道:“皇上亦不必太过劳神,荥泽决口已堵,各方也已增堤固坝,近忧已除。若说远虑,改道、治水之法,皆是百年一举,并非几日可促成。我朝朗朗乾坤,明君贤臣,定能想出万全之法,保住民生。”

  虽是马屁,却也算是拍到了要点,齐昱便没有驳斥周太师,只问:“眼下紧要便是赈灾抚民一事,众卿如何看待?”

  循例是要举荐一人代表朝廷前去,可大家都明白,百姓要的不过是皇帝能知道他们的疾苦,故再是位高权重的官员去,亦是无用,都不衬百姓心意。最好的便是宗室里挑一个稳妥的宗亲,带着圣喻前去,方可体现皇家的关切。

  明白归明白,可今上的宗亲委实没几个了。先皇一代的几个皇叔里,老靖王已去,留下个儿子齐宣承袭父位,其余皇叔作古的作古,在封地的在封地,多半也是垂暮之年,不可委任。今上的兄弟们早年间登基时,夺位的圈禁了,没夺位的也被分封出去做了郡王,如今留在皇帝身边的,就只有贤王和誉王。

  誉王常年多病缠身,近日因连绵yīn雨又病倒了,难当赈灾之任。贤王其人么,是个温吞享乐的xing子,根本不理事。当年定封号时,今上本戏言要称其“闲王”,却被礼部给记了下来,当作“贤王”。此贤非彼贤。

  朝上众人皆在掂量,此时唐太保道:“臣以为,如今的靖王年轻力健,有经世之能,必能代表皇上、王爷的心意,安抚受灾百姓。”

  齐昱听在耳里,明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百官花名上点了唐太保一笔。

  那靖王齐宣,顶多能说是头脑清醒些,模样上得台面,惯会用些活络手段收买人心,后勤、采买之事尚可委任一二,若真要提甚么经世之能,却是莫须有的。唐太保身为靖王妃的父亲,保举齐宣,无非是为了让齐宣履历上多份实在的本事,前去赈灾亦可提高靖王的声望,将来好委任更多大事,顺保他唐家荣华富贵罢了。

  “代朝廷赈灾一事非同小可,靖王仅任军饷、内务采买之事,尚无公事历练,怕是难当大任,”林太傅此时出列,讲得清清楚楚,“况赈灾之人本就当是皇上至亲,贤王、誉王尚在,如何能够避亲就疏?”

  这稀泥和得,连齐昱都要鼓掌。说来说去只说齐宣并不合适,言辞振振,却也没说究竟何人该去。

  此时还是周太师踱了一步,出列道:“臣以为,誉王近日病下,实不宜cao劳,靖王历练未够,亦无法胜任。念先皇在时,贤王曾理办巡查、暗访之事,到过淮南,此番再去亦能驾轻就熟。”

  齐昱想笑。

  贤王到过淮南的事qíng,自然人人都知道。可大家还知道,当年贤王到了淮南,采办、暗访的公事只拼得七七八八,却是拐了个王妃回来,闹到先皇跟前要赐婚。

  先皇怒了好大一场,险些要将贤王贬为庶人。可见得贤王与那女子是真心鸳鸯,也不想就此棒打了一双璧人,便成全了。如今贤王世子齐珏年仅六岁,竟能倒背《chūn秋》、《左传》,比他爹是能gān了千百倍去。

  罢了,再争下去也无益。齐昱挥了挥手,“记下罢,朕看贤王挺稳妥,便着他三日之后赴淮南。”

  底下诸官有想再议的,又想见方才徐郎中的前车之鉴,生怕自己也被派去荒野养马,遂不敢再谏。

  雨下到午后停了,齐昱用过午膳便着人备了软轿,前往皇宫东侧的钦桦宫去瞧瞧自己的皇弟。

  温彦之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到了钦桦宫,齐昱没叫人禀报,径自下了软轿,穿过重重厅室,到了内殿。

  院子里弥漫着散不去的糙药味,管事的几个见了皇帝,慌忙跪了一地,大呼万岁。

  里间早已听见外头的响动,故誉王已披着件藕色的外袍迎了出来。他尚只有十六七岁,正应该是朝气蓬勃的年纪,无奈被身体拖累,形色很是憔悴。

  见皇兄来了,他难得露出笑来,刚要跪下去行礼,便被齐昱提了起来:“风都能chuī倒的人了,还在乎这些虚礼。”

  誉王想笑,却是咳了起来,好容易平复下了,连连告罪,又问起淮南大水一事。

  齐昱将早朝种种如是说了,还叹了口气,“若非你病了,哪里能叫贤皇兄去给朝廷丢脸。”

  誉王正待说话,却听齐昱身后立了个人,唰唰唰地写着什么。

  “这是……”誉王目光落在温彦之身上。

  温彦之抬头见誉王瞧着自己,收笔跪下:“微臣内史府温彦之,拜见誉王殿下。”

  誉王恍然,“哦,内史府,起居舍人罢。”

  齐昱有些头疼,向温彦之道:“温舍人也是读书人,难道朕与皇弟闲话家常,亦要句句记录在案?此非君子之道。”

  温彦之梗着脖颈,“回禀皇上,皇上方才说贤王给朝廷丢脸,这亦是天下大事。”

  天下大……

  齐昱发觉誉王身后条桌上摆着个青瓷缸子,用来砸人尚很趁手。

  誉王站在这厢,似乎听见自己皇兄的牙齿已咬得咯咯作响。

  温舍人只觉得皇上yīn测测地盯着自己,头皮有些发烫。

  “温舍人起来吧。”誉王适时解围。

  温彦之慢腾腾站起来,提笔又要继续。

  齐昱咬牙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温舍人难道不知?”

  温彦之垂着眼道:“微臣当职载笔,不敢不视,不敢不听,不敢不记。”

  然后,唰唰唰。

  誉王稍稍退了步,将青瓷缸子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皇兄不能打啊,殴打史官可难看。

  ☆、第3章【不做事也不行】

  第二日清早,贤王得知自己被派去赈灾,心知自己没读过几本书,还不知要被地方上如何哂笑,忙骑了快马从城郊王府奔来,yù求皇弟收回成命。

  齐昱坐在御书房里听翰林讲编纂之事,之乎者也听得正有些乏,能想见贤王来无非是说不想前去赈灾,怕才疏学浅丢了皇家脸面云云,便不怎么想见他。

  “可皇上……小世子也来了。”huáng门侍郎如是禀报。

  齐昱突然坐直:“宣。”

  翰林陆续告退,不一会儿,内侍便领着人进来了。贤王当先走着,焦头烂额都写在了脸上,他身边还跟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穿着湛蓝色的釉锦衫子,人不高,却是走得器宇轩昂。

  贤王单膝请了安,起身张口就道:“皇弟,淮南赈——”

  “侄子给皇叔请安!”齐珏振声打断了他,恭敬跪下,脆生生道:“皇叔日夜为黎民cao劳,披星戴月,我等后辈但见如此,未能赴鞍马之劳,十分惭愧,请皇叔治罪!”

  虽齐珏说的也尽是些场面话,却是心知自己这一根筋的父王若直直开口不去赈灾,难免要惹怒皇叔,到时候詈骂起来,怕是难看。粉嘟嘟的小人儿转脸白了自己亲爹一眼,又一脸认真地看着堂上的皇叔。

  贤王怔怔看着自己儿子,觉得有些口gān。

  齐昱真是乐了,向齐珏招了招手,“过来,皇叔看你长了多高了?”

  齐珏立马爬起来,小腿儿撒欢地跑到齐昱身边:“回禀皇叔,昨日刚量过,有三小尺啦。”

  “嗯,多日不见,也长壮了。”齐昱点点头,“近日读了什么书?”

  说到此处,齐珏如数家珍:“这月里文坊先生开始教读《大学衍义》、《古文渊鉴》,阿娘想让武坊先生教我《孙子》,可先生说我尚小,未能领悟奥妙,便先启蒙念一念《五曹》罢了,学还得过两年。”

  “你字尚认不全呢,当然学不了。”贤王在下面呛了他一声。小小个人儿,说起话来雄赳赳地,好似在藏书阁里点书,啧啧。

  齐珏一向不太服得自己的爹,在家听他讲些歪理还是因为瞧在娘的面子上,且暂时打不过他。现下有皇叔撑腰,倒不甚怕,只把小嘴一噘:“皇叔,父王昨日还将《兰亭集序》记成了欧阳修写的,阿娘肚子都笑疼了。”

  贤王在底下很是气结:“哎我说——”

  齐昱不禁莞尔,一语双关打断了贤王:“珏儿,能者多奇才,你父王虽没读过几章《兰亭》,却也深知兵法之事,身手不凡。今后武坊先生讲不懂之处,大可问你父王。”

  贤王听了这番话,倒愣住了。

  兵法?……身手?……

  他好生想了想齐昱的言外之意,遂皱起眉头,不再言语。

  齐昱又同侄儿说了两三句,唤来周福行赏一二,嘱托了齐珏念学之事不可耽搁,甚至钦点了几册藏书,着人妥善送去贤王府邸。

  临走时,很是深意地看了贤王一眼。

  出来的路上,贤王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齐珏拉了拉他:“父王所思为何?”

  贤王笑着拍了拍他脑袋,挑开了话头,吊儿郎当道:“父王在想你娘今日做什么给咱们吃,是藿香鲫鱼、粉蒸鸭掌,还是酱烧牛ròu。”

  三样皆是齐珏最爱的,六岁的孩子当即对此三样品评开了,再不管他父王在忧心何事。

  贤王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着实叹了七八口气。

  年初时淮南出了个事,说织造府遭了窃贼,闹了一阵后,外传是家贼拿了几件瓷器去卖钱,可誉王安cha在淮南的眼线却报到皇帝跟前,说是织造府丢了一截永辉年间料子。

  这料子不是普通物件,乃九龙锦也,是用来制作圣旨背衬的御用锦缎。

  每个皇帝的九龙锦花纹都是独一无二的,永辉年间的九龙锦是金线滚银边的九条龙,到了先皇的明德年间,就变成了团线纹金的龙身并缉针作龙角,再到了如今的庆元年间,已制成了垫绣加撒针的龙鳞,龙眼与口舌皆是白红珍珠洒粉,很是jīng美。

  丢了这九龙锦,事qíng就大了,这偷盗之人想行变卖之事的可能xing太小,想要行大逆不道之事的可能xing却很大。

  可查来查去到了今日,也还是没有个头绪。

  贤王很纳闷儿:要造反,为何要偷皇爷爷那时候的九龙锦?偷先皇的不也好些吗?

  本王不是很懂现在的反贼。

  听说昨日皇帝去了誉王那里,也不知所为何事。可誉王的钦桦宫历来掌管皇家眼线的qíng报和不能在紫宸殿上向百官吐露之事,思来想去,与那九龙锦之事必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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