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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_施定柔【完结】(14)

  只有一chuáng被子,两个人只好紧紧地挨着。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荷衣悄悄地道:“慕容无风,你的手……别乱放。”

  “我没乱放。”那个声音答道。

  “你……你想使坏!”

  “嗯。”

  “那就坏吧……”

  窗外远远地传来几许雷声,细雨绵绵,秋意如酒,令人微醺。

  晨光渐亮时雨已经停了。远处鸟声啁啾,凉气中夹带几许泥土的香味,竟也从客房破了一角的窗户中播扬了过来。荷衣醒得很早。起来略整了整衣裳。手还和他锁在一起,当然不能走开,只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一口昨夜的冷茶。

  待她回过头来再看时,慕容无风已经醒了。

  “早”她抢着道。

  “早”他好象有些不大好意思看她。

  “昨晚你睡得好么?”她又问。

  “好。”说着,双手支着chuáng,慢慢坐了起来。毕竟双腿不方便,连起chuáng这种简单的动作他的样子看上去都比常人要困难得多。她继续喝着茶。然后看着他又慢慢地把身子移到轮椅上。移到最后一下时,身子似乎有些不稳,她的手便轻轻在他的腰上托了一下。他淡淡地道:“多谢。”荷衣心里苦笑,两个人怎么好象忽然间变得十分客气了起来。

  “没有早饭,只有昨夜的茶水。”她笑着道。

  “我喝一点。”他说。接过她递过去的杯子。他看了看杯子,皱了皱眉,又放下了。

  杯子显然没有洗gān净,上面好象是留着几年以前的茶垢。

  “不喝了?”她问。

  他摇摇头。她拿回杯子,一饮而尽。

  我错了,我并不了解他。荷衣心里道。她微微笑着看着慕容无风。他的jīng神看上去比昨夜要好多了,只是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他抬起头来,凝视着荷衣。

  眼光深邃而专注。

  荷衣给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迎着他的目光,道:“你盯着我gān什么?”

  他沉默。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哑子?”

  “我……”他张着口,想说什么,却觉得无从说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好象令他来不极细想。

  当然如果细想下来,他也许一件也不会做了。

  他这一生,极少有时候让“做”走到了“想”的前面。

  “我要是你,我就不多想。你总是想得太多。”她安慰着他。好象知道他的心思。

  “你呢?你想不想?”他问。

  “想得很少。可能是我太笨的缘故。”她望着他,一个劲儿地笑。

  “荷衣,”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两个字称呼她:“告诉我,你是谁?在哪儿出生的,今年有多大?”

  荷衣道:“你疯了。问我这些gān什么?你今年有多大?”

  “马上二十二。”他老老实实地道。“虽然我不知道我在哪儿生的,却从小就长在谷里。”

  “我不信。你十年以前就成名了。”她反驳。

  “我十岁就开始做云梦谷外医馆的主堂。那时我已经行医四年了。”

  荷衣吐了吐舌头,道:“我的事qíng你别问。我不想说。”

  “不想说也不要紧。这些原本也并不重要。”他缓缓地道。

  门忽然开了,进来的是店小二,端着一盆洗脸用的热水。荷衣看了看,盆子和擦脸的手巾都是崭新的。心里暗想,这些饮用之物要是有些不gān净,慕容无风大约是宁肯饿死脏死,也不肯用的。早就听说云梦谷的大夫们人人都有洁癖,尤以慕容无风为最。

  荷衣道:“热水来了,你先请。”

  慕容无风道:“你先。”

  店小二道:“两位不必谦让,小的再端一盆上来就是了。还有,下面有位爷叫小的给两位带句话,叫两位不必担心,事qíng已快办妥。问两位可曾中了什么毒没有?”

  荷衣一喜,道:“毒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铁链,请楼下的爷莫忘记了拿钥匙。”

  小二应了一声,便锁上门,下楼去了。

  两个人默默无话,都等着小二上来,过了一会儿,门又打开了,进来的却是谢停云。

  “谷主,您可好?”他大步进来,垂身施礼,沉声道:“实是属下办事不利,令谷主受此惊扰,请谷主责罚!”

  慕容无风淡淡道:“我没事。你们几时到的?”

  “我们一直远远跟在你们后面,临晨时分已将唐门的人制住,唐三跑了,不过钥匙却正好在唐十的身上。”他取过钥匙,将铁链打开。荷衣笑着道:“两位慢谈,我还有事,先告辞一步。”说着飞身下楼,找正等在楼下的赵谦和要了一匹马,一溜烟地跑了。

  ※※※

  神农镇。听风楼。

  荷衣又回到了昨天来过的地方。早上的江风似乎有些凛冽,但寒气早已被楼里热腾腾的早茶给冲散了。

  还很早,客人很少,荷衣要找的人却正好当班。那是一个蓄着胡须的中年伙计。

  荷衣笑盈盈地道:“敢问可是孙大哥?”

  中年伙计点点头,道:“不敢,小的正是孙福。姑娘说想见我?”

  荷衣道:“我姓楚。”

  “原来是楚姑娘,不知姑娘想要点什么?”

  荷衣道:“我第一次出门远道求医,路途乏味,想听些江湖上的掌故,听说大哥是这里积年的老伙计,有一肚子的江湖故事,所以特地来请教。我刚和掌柜的谈妥,今天您的差就免了,这是二十两银子,请笑纳。”孙福接过大元宝,乐得合不咙嘴,道:“好说好说,小的肚子里别的东西没有,江湖传闻、小道消息倒是有一箩筐。就不知小姐想听点什么?”

  荷衣道:“我是来看病的,当然最关心的就是神医慕容的消息。听说他为人古怪,甚难打jiāo道。也从不随意接待病人,你说,如果我直接找他看病,有没有希望?”

  孙福笑了笑,道:“这个姑娘就有所不知了。神医有三大脾气,这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哦?”

  孙福道:“第一,这里看病全有章法,人人都得守规矩。大多数病人只用在咱们这个镇子的医馆里就能看好。只有最危险,最棘手的病人才会送到谷里去。如果姑娘的病不是xing命之忧,见到谷主的希望就不大。每个病人都须依章行事,任你再有钱有势,也不可违例。所以这第一大脾气就是规矩面前,说一不二。”

  荷衣道:“这么大一个谷,没有规矩当然不行。”

  孙福笑道:“但像咱们这位爷那样守规矩的,姑娘只怕还没见过呢。比方说,当年慕容先生少年出名,不知怎么的,名气竟传到了域外,有一个大食国的回人,名字叫乌里雅多的,便立志要拜他为师,想学成一代名医。这个人花了两年多的时间,不远万里地来到了这里,路上吃的苦,和当年取经的玄藏法师相比,也差不了多少。走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瘦得好象一根面条,多亏先生的二徒弟陈大夫收留,休养了一个多月,才有力气去见慕容先生。话说这乌里雅多的一片赤诚,让整个镇子的人都感动得落了泪。大家心想,这么有苦心,有毅力的人,慕容先生怎么会错过呢?结果却让大家吃惊得很。咱们这位爷说,既然你是来学医的,就得通过由他出题的考试。因为他的每一个学生都是通过了考试才进谷的。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荷衣道:“你说那位乌里……什么的,是位外国人,他可会说上几句中国话么?”

  孙福道:“他虽是个外国人,但他父亲曾到中原一带经过商,所以他会说汉话,说得还不差。而且他自小喜欢好中医,不少医书,什么‘太医局诸科程文格’、‘集骇背疽方’、‘仁斋直指’、‘证类本糙’都能倒背如流,听说和陈大夫聊天时,他顺口就把慕容先生的“云梦灸经”和“伤寒论奥”中的两个小注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把陈大夫吓了一跳!想不到一个外国人竟有这个本事。可这位乌里雅多拿到试卷还是傻了眼,说是只有一小半的题目做得出来,有一大半都是不知所云的。所以也就考了个不及格。”

  荷衣道:“你说,这会不会是因为慕容先生想压压他的气势,故意给他出难题?”

  孙福想了想,道:“这倒不会。一来,陈大夫引荐的时候也没有告诉他这个乌里先生熟读医书,是以也就没有压他气势之说。二来,每年来求师的人多如牛毛,大家都得经过这个考试,往往一、二年内有十几次考试,而考中的人却是少而又少。所以试题之难也是可以想象的。话说这乌里先生很有骨气,立志要考过,便一人在镇东头赁了间小屋,每日除了一日三餐之外都闭门读书,或者也只和陈大夫、解大夫、吴大夫几个慕容先生身边的学生密加往来。他为人豪放,谈吐诙谐,和这镇子里的人都混得厮熟,大家给他找了一个酒店当伙计,平日里都叫他‘老乌’。他就这么埋头学了一年,信心百倍地又去考试。大家都以为这回一定成功,连贺喜的鞭pào都买来了,没想到一打听,又没有考过。这老乌可急了,连夜宣布他就在这里扎根住下了,改了个名字叫‘慕容乌里’,字‘雅多’,号‘苦读子’。过了一个月,又娶了一个本镇的姑娘,仍然是早晚做功课。过了大半年,生了个儿子叫‘慕容悬’,用的是‘悬壶济世’的典故。再考,还是没过!你说奇也不奇?这老乌看上去一点也不笨,平日要他算账,脑袋瓜子比算盘还快呢,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了,就是考不过。但同是一张考卷,却有个叫蔡宣的小后生考过了,也就是现在澄明馆的蔡大夫。这回连陈大夫,吴大夫几个都看不下去了,纷纷为他求qíng。咱们这位爷却说规矩之下一视同仁。任别人怎么求qíng也没用。最后他的老婆也受不了哪,原来他老婆也姓慕容,和谷主是打着七八道湾儿的亲戚。她老婆也挺慡快,就去对谷主说,您看咱家那位究竟是不是快做大夫的料,如果不是,gān脆告诉他,让他死了那条心,也好认认真真改投别业,挣钱养家。您猜怎么着?谷主说,他也不知道老乌是不是学医的料。只知道考不过的人不能做他的学生。至于他们今后怎么办,是他们自己的事qíng,与他无关。”

  荷衣听他说了半天,原本不大信的,但一听见最后一句话,就觉得甚为耳熟,似乎是慕容无风的口头禅,不禁信了八九分,忍不住道:“那么这位老乌究竟是考中了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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