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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_施定柔【完结】(15)

  孙福道:“姑娘刚进门的时候难道没看见有个穿红袍的人总在门口招呼客人,好象是客人们都是他的亲戚似的?”

  荷衣想了想,道:“没印象,好象是有个穿红袍的。”

  “那就是老乌,这里的二掌柜。”

  荷衣呵呵一笑,道:“那第二大脾气是什么?说来听听。”

  孙福见她听得津津有味,愈发绘声绘色起来:“这第二脾气么,就是洁癖。姑娘想必知道,旦凡当大夫的,十个有八个有洁癖。比如云梦谷里一大半的大夫每天至少洗一次澡,换衣裳也比常人换得勤快。所以咱这镇子上衣铺也特别多。前面李二家的杂货铺里专卖一种洗澡用的软毛刷子,听说是谷主最喜欢用的一种,到这里来看病的人总是要买几把回去,当作记念。但谷主有另一样东西比别人洁得厉害,就他惜言如金,话少得出奇。平日极少和人闲聊,和学生们在一起,只谈医务,或者就一个人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研读医书,批改医案。平日如果你不找他讲话,他好象也想不起来要找你讲话。大家也就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思。还有一件古怪的事。谷主手下的几个管家,个个在家里呼奴使婢,出个门身后也会跟上七八个随从。但谷主却独自一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平日除了管家有事禀报可以入内之外,任何外人不可擅入。他先天不足,身子常常生病,却绝不许别人在旁边侍候。有一次他病得实在厉害,一连晕睡了几天起不了chuáng,以前有个刘总管,看着他的样子实在不放心,就叫了自己手下的两个丫环去侍候他。那时谷主病势沉重,不省人事,没有发觉。等他醒来发现了,就大发脾气,当天就把刘总管从谷里调了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叫他回来。余下的几个总管从此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了。姑娘,你说奇也不奇?大伙儿都说,谷主住的院子里藏着古怪,晚上闹鬼。”

  荷衣一听,只觉得yīn风四起,浑身冷飕飕的,颤颤地道:“闹什么鬼?”

  孙福笑道:“姑娘莫怕。就算真是鬼也是个好鬼。你想谷主手下活人无数,平日只见着有人跟他磕头烧香,怎么会有鬼来找他?只是他一人独住,弄得那院子十分神秘,好事的人便有此说了。”

  荷衣道:“谷主的院子真的谁也不许进么?”

  孙福道:“也不尽然。以前谷里的小孩子们常常成群地进去玩耍,躲迷藏的,捉蝈蝈的,因着院子临着一个大湖,湖上有桥,这里的小孩子个个打小就识水xing,夏天常到湖里游泳作耍。但去年冬天却有一个五岁的小丫头因贪玩失脚掉下水去,几乎把谷主害得送了命,从此便连小孩子也不许进院子了。”

  荷衣道:“你说的鬼,是不是这个小丫头?又怎么把谷主害了?”

  孙福道:“却说去年隆冬的时候,下了一场雪,湖里的水极冷,却并未封冻。几个小孩子原本在九曲桥上的亭子里玩的,不知怎么的,就有一个小孩子,是谷里一个马夫的女儿,失脚掉了下去,水里虽结着薄冰,却也盛不着一个小人儿,便一头栽进了水里。把其它的孩子全吓呆了。最大一个男孩也只有十来岁,便哇哇大叫起来。说来也巧,谷主刚从外面回来,正要到湖心亭上去坐一坐,听了声音便赶了过来,不顾三七二十一的跳了下去,在水里摸了半天,才把女孩儿摸出来,却不知怎地,还是硬把孩子送到了桥上。自已却冻得一点气力也没有了。”

  荷衣笑道:“这故事是编的吧。谁不知道谷主的腿根本不能动,他怎么还会游水呢?”

  孙福道:“可不是,我们也这么想。何况他从小就有风湿,受不得冷风和湿气。他究竟怎么把她捞上来的大家至今还不明白,只知道他好不易把孩子救了上去,自已却沉了下去,等到一大群人赶着把他从水里拖出来时,他已经没了气了。还是几个大夫在桥头里折腾了好久,才见他哇地喷出一大口水,但人还是奄奄一息的,躺在chuáng上昏迷了好几天,听说风湿病因此严重了好几倍,身上关节全都肿了。”

  荷衣叹道:“可怜。”

  孙福摇了摇头,道:“可怜的人可不只是他。谷主的脾气这里无人不知,他病的时候谁也不肯见。那一阵子谷里传出他病危的消息,原定给他治的几个病人纷纷转给了别的大夫,这下可急坏了一个人。”

  荷衣道:“急坏了谁?”

  孙福小声道:“姑娘可知咱们谷里还有一个有名的大夫叫‘妙手观音’吴悠?”

  荷衣道:“没听说过。”

  孙福道:“说起这位吴大夫,她可是咱们这里第一美人,出身名宦,非但医术一流,更jīng琴棋书画。只因父亲在朝里出了事,这才改行学医,没入谷以前就在她的家乡小有名气。听说谷主出的考卷迄今为止,只有她一个人考得最好。要说这位吴大夫的xingqíng,那最是温柔和气,体贴入微,在这里最得人缘。人人都说,她和谷主是天生的一对儿。据说谷主平时说话,总是冷言冷语,唯独对这位吴姑娘,倒是十分客气。他治徒最严,对他们常有苛词,唯独对这位吴姑娘,很少说厉害的话。可是这一回他大病,却拒不见任何人,连吴大夫也被拦在门外。结果,一个在屋里病得要死,一个在门外担心得要死,没几天,可怜见的,吴大夫就面huáng肌瘦了起来。再过几天,她也跟着病了。”

  荷衣听得津津有味,道:“后来呢?”

  孙福道:“后来?什么后来?后来谷主病好,吴大夫的病自然也就好了。他们两个还是客客气气的。只可惜吴姑娘的心思谷主始终不明白,倒白白地耽误了她。”

  荷衣道:“说到你们谷主,我倒有个疑问,你听没听说,他的父亲是谁?”

  孙福笑了起来,道:“姑娘是第一次来云梦谷么?”

  荷衣道:“是啊。我的问题很奇怪么?”

  孙福道:“不奇怪。不过这里的人都说谷主的父亲是天山冰王。”他说这话时样子显得很随便,好象这是一个常识。荷衣却惊呆了。

  “为什么?”

  “因为大小姐出走的前几天,这世上最有名的两大剑客曾在飞鸢谷里比剑。结果是天山冰王赢了。人们都说,大小姐就是跟他跑了。”

  荷衣道:“你有什么证据么?”

  孙福道:“没什么证据,唯一的证据就是大小姐失踪的前前后后那一段时间里,我们这里只有这一件事qíng比较不寻常。”

  荷衣道:“你是说,如果有两件事qíng不寻常,且发生在同一个地方,这两件事qíng就一定有关系?”

  孙福道:“道理讲起来虽有些古怪,但大家都这么想。”

  荷衣道:“你见过冰王?”

  孙福道:“这是二十几年前的事qíng了,冰王的轻功剑术天下第一,人家来无影,去无踪,能够到场观战的,也只有三位武林名宿,总之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在这谷里是一个也没有。”

  “难道冰王不吃饭,不睡觉?如果吃饭,就一定会有人在酒楼上见过他。如果睡觉,就一定要住客栈。”

  “这倒不假。问题是咱们这里一年四季来的都是陌生人,讲的都是外乡话,谁也不曾见过冰王,就算他是坐在你面前吃面条你也不认得是他。”

  荷衣叹了一口气,道:“和冰王比剑的人是谁?观战的三个人又是谁?”

  第六章

  一天又开始了。这是一个平凡的早晨。

  刚一回到谷里,马马虎虎地吃了早饭,他就开始看昨天送过来的医案。这原本是他昨夜就该看完的,不过现在离下一个病人的手术还有一个时辰,对他来说,还来得及。

  笔沾着朱砂,随手给桌上的紫云笺添了几行字。也不知怎么了,觉得有些心不在焉。

  有人敲门。他的门从来都懒得锁,进来的是赵谦和。

  “谷主,吴大夫方才说,如若谷主昨夜劳累过甚,还请谷主多多休息。她今天有空,可以帮谷主分担几个病人。”

  “不用。”他漠然无表qíng地道。

  “蔡大夫问下午的医会谷主去不去,或者,谷主若身子不适,他可以代……”

  “什么时候?”他打断赵谦和的话。

  “未时二刻。”

  “我去。”

  “陈大夫问昨天的医案。”

  “叫他过半个时辰来取。”

  “郭总管在门外,想说这个月药材销售的qíng况。”

  “我现在没功夫,他和你说说就行了。”

  “谷主,你昨天的药又忘了喝了。”赵谦和迟疑了一会儿,道:“你一定要记得喝药。”

  药还原封不动地放在他的书桌上。

  “唔。”他随口答了一声:“还有什么事么?”

  “听说昨夜在听风楼上,谷主的心疾又犯了?”

  “只是小发作,一会儿就好了。”他淡淡地道。谷里的人总是对他的病大惊小怪。

  “可是谷主又在唐家的马车里坐了许久,夜里和楚姑娘锁在一起,一定没有休息好。”他继续说道:“我想谷主无论如何今天也得休息一天,不然……”

  “唐门的事qíng我希望你们不要把他们bī得太紧。云梦谷分散在各地行医的大夫太多,在蜀中的也有好几个。要替他们着想。我们不是江湖上的帮派,不要意气行事。”他轻而易举地转着话题。

  “说到各地行医的大夫,还有一件事要禀报。”他有些吞吞吐吐。

  “什么事?”他放下笔。

  “陈大夫手下一个弟子,原是在太行一代行医的,几天前被太行山上的一群土匪抓去痛打了一顿。是今天凌晨才送到谷里。一边的肋骨全断了,已是奄奄一息。”

  “哦!”他动容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太行群匪原有好几个帮派,后来都统一到了太行一枭郭东豹的手下。gān的无非是些劫掠行人,抢占妇女的勾当。听说当时的qíng况是这样的,郭东豹的一个爱妾得了重病,远近的名医就是这位冯大夫,他便派了几十个喽啰连将大夫抢到山上治病。不料去得已经晚了,那女人早已不省人事,冯大夫只扎了几针她就死掉了。郭东豹恼怒之余便迁怒于他……”

  “冯大夫现在在哪里?”他问。

  “在陈大夫的诊室。”

  “我这就去。你把我的病人先jiāo给吴大夫。下午的医会我可能去不了。还有,传话给谢总管,我要郭东豹的颈上人头。这件事我希望他能gān得杀一儆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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