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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侠记_施定柔【完结】(4)

  想到这里,荷衣把铁铲“呼啦”一下扛到肩上,问道:“你说的那个墓在哪里?”

  他手一拨,轮椅越过她,驶出了门外,漠然的声音却飘了进来:“跟我来。”

  ※※※

  廊上阒无人声,夜静得可怕。

  走廊上每隔数步便挂着一个浅碧的绢灯,憧憧的烛影将院内的几株刺桐映入山墙的白壁,夜风忽起,树影婆娑,墙上的人影也跟着跳动起来。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沿着长廊向西走了约半个时辰,一路上慕容无风一直独自驱动轮椅走在前面。

  荷衣看得出他很疲惫,却没有帮他。

  他是个高傲的人。这种人通常不会喜欢别人的帮助。

  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徒的山坡,游廊虽是沿着山坡而上,却不再是光滑的平路而是一极一极的台阶。慕容无风从椅后抽出一双红木拐杖放在胁下。他的双腿虽不能动弹,手臂的力气却很大。双手往扶手上一按,已借力将身子移到了拐杖之上。

  他好像很久没有站起来过,猛地直起身时,嘴唇都有些发白。

  荷衣在一旁道:“难道我们要翻过这个山坡?”

  慕容无风点点头:“对面就是墓地。”

  荷衣忍不住道:“你是说你自己也要过去?”

  “难道我不能过去?”他冷冷地回了一句。

  他这样子一说,荷衣马上闭住了嘴。

  他上台阶的样子实在是很困难。任何人看见了都会觉得难过。他的双腿毫无气力,站着的时候,全靠双臂支撑全身的体重。才上了一级,已是满头的汗,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

  荷衣看着他,道:“要不要我帮忙?”

  他摇头。

  荷衣道:“你告诉我是哪个墓,我先去挖好了。”瞧他走路的速度,就算是她把墓挖好了再赶回来,他也许还在山坡的这一头。

  他想了想,道:“墓碑上写着‘慕容慧三个字。’”

  荷衣愣住,神qíng古怪地看着他,半晌,满脸通红,吞吞吐吐地道:

  “我……我不怎么识字。”

  说罢缩着肩膀,垂着头,拿眼偷偷地瞧他。

  他的脸上毫无表qíng地道:“墓在第二排的右手第一个。”

  “我去了。”她身子轻轻一纵,在空中翻了个跟斗,一掠三丈,顿时在他眼前消失了。

  夜雾弥漫,墓地一直延伸到远方。里面似乎立着数不清的坟头和墓碑。幽幽鳞火,无声闪动,越发衬着四周静得可怕。

  这墓地显然已修建了很多年。青石板的地面上早已有了裂纹,几丛杂糙从裂fèng中探出头来。荷衣找到那个墓,心里计算着棺木的大小,在地上划了一个大致的方位。

  她总算曾给人押过棺材,见过别人挖墓。挥起铁铲gān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挖到了棺木。等她返回到山坡时,发现慕容无风还站在石阶的第四级上,一只手扶着栏杆,正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山坡并不高,也就二十级台阶。但按他的速度推算,等过了坡顶,天就该亮了。

  她替他把轮椅抬过山坡,放到了山下。

  荷衣看着他,道:“你要不要我帮忙?”

  慕容无风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前突然垂下了一根长长的白索。荷衣的声音从树上传了下来:“喂,抓住这根绳子我拉你上树。”

  慕容无风抬起头,似乎要看清楚她在哪里,那白索却已如灵蛇般地卷了过来,已将他的腰紧紧缠住。然后白索往上轻轻一带,他整个人就飞了起来。快要到半空时,荷衣忽然纵身一跃,他飞起来的身子便跟着她越过了坡顶向山下掠去。眼见快到落地时,她伸手一接,已将他稳稳接住放到了轮椅之上。

  那白索称作“素水冰绡”,乃是南海冰蚕丝所制。荷衣练得一手好索技,对此颇为自负。

  正当她洋洋得意间,一旁坐着的慕容无风忽然弯下腰来,手抓着胸口,手指头非旦发紫,整个身子忽然抽搐起来,好象一口气憋在胸口,却喘不过来的样子。

  荷衣的脸顿时吓白了,连忙扶住他的身子,问道:“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一把按住他的脉门,将一股真气输入他的体内,想助他调理内息。

  他的内息乱成一团,心跳也是忽快忽慢。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也是冰凉的,也许……应该保暖?

  椅边放着一块薄毯,大约是他常用的。荷衣连忙将它打开,围住他的腿,焦急地看着他。

  好在这时他那一口气好象是终于喘了过来,心跳也渐渐稳定了下来。他喘息良久,才有力气从怀里掏出个乌木小瓶,用牙咬开瓶塞,一仰头,吞下一粒药丸。

  荷衣怔怔地看着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显然患有严重的心疾。身子被猛地抛到半空,又猛地拉落下来,一上一下,他的心脏就承受不住。

  过了几乎一柱香的功夫,他的喘息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荷衣歉然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不要紧?不如我送你回去休息。”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万一他发了病,突然死在了这里,荷衣可是百口莫辩啊。

  “我没事。”他淡淡地道。

  “你的心脏……好象不大对劲。”荷衣迟疑着道。

  “我的心脏没什么不对劲。”他道。

  听了这句话,荷衣只好苦笑。这个人无论自己身上有多么不对劲,他都统统不承认。

  ※※※

  歇息片刻,荷衣将他慢慢地推到了墓边。

  她跳了下去,用剑一拨,将棺盖打开。点燃火折,往棺内一照:

  一俱尸体静卧其中,虽还罩着衣物,却早已腐烂殆尽。头骨的那一部分连着一大卷长发,挽髻的金钗散落在一旁。脸上还有一些残余肌ròu,不过她的神态看上去十分痛苦,嘴惊恐地张开着,好象是正好死在最痛苦的一刻。

  她回过头,偷偷地瞥了慕容无风一眼。

  他呆呆地看着棺中的一切。眼中露出痛苦之色,紧握着扶手的双手青筋bào现。

  他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qíng绪,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荷衣喃喃地道:“你方才说她叫慕容慧……她也姓慕容?是你的亲戚?”

  慕容无风沉默良久才道:“慕容慧是我的母亲。”

  “我母亲因生我难产而亡,我其实并没有见过她。”他接着说道。

  “所以你叫我打开她的墓,只为了想看看她。”

  “这中间当然还有更复杂的qíng况。”

  “再没有比和母亲同一个姓更让人觉得复杂的了。”荷衣道。

  他的脸色变了变,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知道谁是我的父亲。非旦我不知道,我周围的人也不知道。”

  荷衣道:“因此你要我替你调查这件事。”

  他点了点头。

  荷衣道:“可是这些事都是发生在你出生之前。对你而言,他们根本不存在,几乎就好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

  “人对于和自己不相关的事qíng,总是想得比较开。”他冷冷地看着她。

  荷衣苦笑:“有些事qíng知道得越多越痛苦,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慕容无风的手指忽然握紧,指甲都似已深深嵌入掌中:“我只想知道真相,无论什么样子的真相我都想知道,而且一定要知道。”

  荷衣看着他的样子,怕他伤心过度,忍不住安慰:“不管一个人生前是多么可爱,死了之后的样子都十分可怕。如果我是你,我就决不让这种印象进入我的脑子。”

  慕容无风抬起头,看着她,缓缓地道:“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她苦笑。

  然后他忽然又道:“你现在可以把棺材的盖子合上了。”

  “你已看完了?”

  “这人不是我的母亲。”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看得出?”

  “我母亲擅长丹青,我屋里有好几张她的自画像。如果她画得很像自己,她去世之后的骨骸就不该是这样的。”

  “你难道只看看骨骸就知道这个人生前的长相?”

  慕容无风道:“你莫忘了我是个大夫,死人见得多了。各种死人的骨头我都曾仔细摸过。”

  楚荷衣只听得脊背发凉,道:“那么你平时看人的时候,究竟是看的人还是看的他的骨头?”

  “一个人在一种行业里gān得久了,看人的样子总会有些不同。”

  “难道你真的是神医?”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我只是个运气比较好的大夫。”他淡淡地道。

  说话的时候荷衣已把坟墓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第二章

  两个人又默默地往回走。走到刚才那个山坡下。慕容无风支起拐杖,道:“你先回去。我自己可以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去。”

  他好象不愿意别人看见他走路的样子,更怕麻烦别人。

  楚荷衣迟疑着道:“我先把你的轮椅送过去?”

  慕容无风道:“多谢。”

  荷衣把椅子放下来正要走,忽听空中有暗器破空之声!

  她的身子“倏”地弹出三丈,在半空中已抽出了剑。“咯”的一声,暗器击在剑锋上,爆出一串火花!

  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个黑衣人的剑已经到了面前。若不是荷衣的剑刚刚赶到,黑衣人的剑只怕早已dòng穿了慕容无风的咽喉。

  黑衣人一击不中,身子平平的滑了出去,扭身一刺,剑锋已指向荷衣的心脏。没人可以想到他的身子可以扭成这么低的角度,也没人想得到他那一剑刺出的方位,其乎是一种不可避免的方位。

  荷衣的整个身子似乎正往那剑尖上扑去。眼见剑锋已触到她的胸口,她的剑突然脱手,突然朝着黑衣人的咽喉飞去。黑衣人只好回剑自护,而荷衣的身子却好象剑穗般跟着剑飞了过去,手已刹间抓住了飞出去的剑,突然凌空一卷,身子倒悬着冲了下来!

  她这一招的变化和速度也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出。黑衣人在地上连滚了三圈,才逃开了她这一致命的一击。肩上却已经中了一剑。等到荷衣的剑一团光影般地追上来的时候他已飞身一纵,消失在夜色之中。

  荷衣回过头来,看着慕容无风,道:“你没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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