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迷侠记_施定柔【完结】(83)

  他苦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有时也很妙。

  他错了!简直错得一塌糊涂!

  想到这里,他霍然起身,来到门外,带着轮椅,骑着骆驼,沿着街道的商铺,酒馆,客栈,一家一家地询问。

  “请问这位大哥,昨天可曾见过一位穿淡紫色衣裳的小个子女人?她背着一个红色的包袱,腰上别着一把紫色的剑?”

  “小个子的女人?没有。”

  他便转动轮椅,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来,拍拍骆驼的腿。骆驼跪下来,他一手扶着轮椅,一手扶着驼峰,吃力地将身子移到驼鞍上。然后将轮椅上一个挂钩往鞍上一挂,拍了拍骆驼的背,骆驼就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慢悠悠地往前走。

  到了另一家,他便又将以上种种复杂困难的举动重复数次,驶入商肆,问上同一个问题,待别人摇着头说“没有”,他便坐回骆驼,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不寻常,马路上注意他的人很多,有些人站在一旁,负着手,从头到尾肆无忌惮盯着他看。

  这是江湖,不是云梦谷,他只好忍受这些好奇的目光。

  他看着路旁有几个卖“喀瓦哺”的小摊,也俯下身来打听。

  荷衣到了这里,最喜欢吃的一样东西便是烤羊ròu串。而且她一向是心qíng越不好,吃的东西越多。

  但卖喀瓦哺的老头一个劲儿地摇头:“老汉在这里烤了十几年的羊ròu串,也没见过这样的一位姑娘。”

  “瞎说瞎说,你老头儿烤起东西来烟熏火蟟的,便是有头大熊从你面前爬过,你也看不见!”旁边摊子的那个人道:“公子,你莫信他的话。我倒是瞧见过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她还在我这里买了四串喀瓦哺呢!”

  他愕然:“是么?什么时候?”

  “昨天上午。”

  “她和你说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她看上去好象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买了东西就往前走了。”

  “谢谢你。”他黯然地抛给他一两银子。

  那小贩喜出望外,道:“公子,你要几串?”

  “我不吃,你留着卖给别人罢。”他拍了拍骆驼,不死心,继续往前一家一家地问着。

  长街的尽头连接着一条漫长的官道,越过一个大糙原之后,通往另一座城市。

  官道的起点之处,有家不大不小的客栈,是这条街上最后一个商铺。

  伙计告诉他,的确有一位如他所说的女人进客栈的饭厅里要了一杯奶茶,还向他打听往东边靠海的地方怎么走。

  伙计便指给了她这条官道。

  她喝完了茶,付了钱,就走了。

  听了这话,他只好拧转缰绳,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

  初chūn的阳光柔和地洒过窗棂,窗外传来一阵轻快的鸟鸣。

  他jīng疲力竭地倒在chuáng上。头脑一片空白。

  身子原本虚弱,被那桶井水一淋,再加上昨天酒后在地上睡了一夜,沾了冷气。到了下午,他浑身便开始发起了高热。

  他本想咬着牙起chuáng,给自己找一点药。无奈头昏脑涨,身子发软,便索xing躺在chuáng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夜里他浑身滚烫,口gān舌燥,想喝水,眼皮子却沉重地睁不开。手伸到桌前乱摸了一气,没摸到水杯。只好继续蒙头昏睡。

  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突然有个人使劲地摇着他的身子。

  他勉qiáng睁开眼,天早已大亮,一个穿青袍的中年人站在面前。

  他糊里糊涂地问道:“阁下是谁?怎么跑到我的屋子里来啦?”

  那人道:“林大夫,你不认得我啦?我是昨天你挂招牌时,跟你说话的那个人啊。我姓费,叫费谦。”

  慕容无风闭上眼,道:“不管费钱还是不费钱,今天我不开张。”

  费谦大声道:“喂!你这人说话怎么不算数哪?昨天你明明答应替我妹妹看病的。”

  凭他说得舌烂口焦,慕容无风倒头就睡,再也不理他了。

  “现在都快下午了!你怎么还不起chuáng?有你这么懒的大夫么?我大老远地带着病人过来,容易么?姓林的,你今天究竟看不看病人?”费谦气得叉起腰,站在他chuáng边破口大骂。

  他的嗓门奇大无比,吼得慕容无风根本睡不着。

  却听见一个极细小,极秀气的声音轻声道:“哥,我……我们还是走罢。这位大夫……我看他是病了。”

  “病了?胡说,他自己就是大夫,怎么会生病?”

  “你看人家脸都是通红的……莫不是正……正发着烧?”

  费谦将手往慕容无风额上一摸,吓了一跳,道:“他果然病了。”

  便又推了推他,道:“喂,你在这里有什么亲戚没有?我替你去叫他来。你病了,总得有个人照顾你才好。”

  慕容无风无法,只好睁开眼,却见费谦身后站着一个小个子的女孩子,头上带着一顶大帽子。那女孩子一张瓜子脸,眉清目秀,身材与荷衣相仿。

  一想到荷衣,他头一昏,又闭上了眼睛。

  女孩子道:“哥,咱们走罢。他好象病得不轻。咱们过……过几天再来。”

  费谦无法,正yù转身,却见慕容无风坐了起来。

  “大夫,你没事罢?”他试探着问道。

  “没事,偶感风寒而已。”慕容无风咳嗽了两声,道:“抱歉,我无法下chuáng。麻烦你搬张椅子过来,叫病人坐到我面前。”

  他连忙找了一把椅子,道:“小敏,过来,坐在这儿。”

  那女子迟疑着,满脸羞得通红,一步三蹭地走了过去,坐在椅子。

  慕容无风漠无表qíng地看了她一眼,对费谦道:“劳驾端一盆水过来,我要净手。”

  他仔细地洗了洗手,拿细绢拭净。

  “今年多大了?”他一边拿脉,一边问道。

  女子怯生生地道:“十五。”

  “把帽子揭下来。”他又道。

  她的脸更红了。垂着头,犹豫良久,揭开帽子。

  她的头上长满了瘌疬,连一根头发也没有。

  他痴痴地望着那一头高一个,低一个,恶疮一般丑陋的大疤,不知为什么,思绪飘了出去,又想起了荷衣。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神来,便从一旁的书桌上拿起一只毛笔,蘸了些朱砂。将她的头上的疤一个挨着一个地摸了一遍。一边摸,一边问:

  “这一个痛不痛?”

  如果她说“痛”,他便接着摸下一个。如果说她说“不痛,但痒。”他便用笔在上面画一个圈。如果她说“既不痛,又不痒。”他便画一个叉。其中有一个,她说:“又痛又痒。”他便在上面画一个圈,又加上一个叉。

  全部摸完之后,他将手仔细地洗gān净。拿起墨笔,写了甲乙丙丁四张方子。

  那女孩连忙将帽子戴了回去。

  然后他道:“将这四种方子里的东西分别熬成膏药。画圈的,用甲;画叉的,用乙;又有圈又有叉的,用丙。剩下的,用丁。一日三次,停一天,再涂。一月之内当可全愈。”

  费谦道:“这头上这么多疤,我哪里记得住哪个痛,哪个痒?”

  慕容无风道:“一共是二十三个疤。我给你再画张图。”说罢,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后脑勺,将每一个疤的位置打了个同样的标记。

  他画的时候一气呵成,仿佛每个疤的位置都已记在了他的脑海里。

  费谦忍不住道:“你会不会记错?要不要叫她把帽子揭了再核对一遍?”

  慕容无风看了他一眼,道:“我不会错。你若想核对,回了家再核对也不迟。”

  费谦想了想,又道:“这四张方子的药,会很贵么?”

  慕容无风道:“你手上有多少银子?”

  费谦道:“二十两。十两付你的诊费,十两买药。不瞒大夫,我妹妹这毛病已有七八年了,花的银子就跟淌水似的。什么稀奇古怪的药都涂过。一点用也没有。她这样子,嫁人是嫁不出去的,嫁妆的钱倒是早就花光了。如今家里剩下的一点底子,也经不起这样的开销。总之,唉,也是一个试字。谁叫她是我妹子呢。”

  慕容无风看了他一眼,拿起药方,哗哗几笔,删了几种,又添了几种,道:“她是我的第一位病人,诊费就免了。贵的药,只要是不重要的,我都删掉了,换上了几种便宜些的。这样算下来,二十两银子大约够了。”

  费谦看着他,道:“你看样子是个高明的大夫。以前别的大夫看了,都只开一种方子。”

  慕容无风淡淡一笑,道:“她头上的癣可不是一种。需用不同的药分别去治。”

  费谦垂首道:“那就多谢了。我们这就买药去,告辞。”

  传杏堂。

  冯老九手执药方,一只手将盛着药的八角形圆柜拨得滴溜溜直转。眨眼功夫便将费谦递上去的四张方子按量将药抓了出来。

  等到要将药包起时,他突然停住了手,问道:“奇怪,这药方子好象不是叶老先生开的!”

  叶老先生的处方用的是统一的素云花笺,右下角上,印着“传杏堂”三个字。

  这方圆一百里,倒是有十几家药铺,医馆却只有一个,便是叶氏的传杏堂。

  这一带的人都知道,药,以传杏堂所藏最全。大夫,以传杏堂的叶老先生最好。

  传杏堂里除了叶先生之外,只有两位坐堂大夫可以开处方,虽然不论他们如何恳求,叶先生都坚决不同意收他们为徒。

  这两位大夫,一位姓张,一位姓耿。都已年近四十。

  而他们用的也是传杏堂专用花笺。

  费谦也是传杏堂的常客。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长相不错,却有一头瘌疬的妹子。为了这个病,他来这里配药,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次。

  而这一回他手里的药方却只是随便从哪家纸铺里买来的梅花笺,写的字是清一色整齐圆绣的赵体,属名“林处和”三字,却是极为陌生。

  “这个林大夫是谁?”冯老九不禁问道。

  “新来的大夫,今天刚开业。”费谦老老实实地道。

  “新来的?我怎么没听说?有人推荐么?”

  大夫行医都得要同行推荐方立得住脚根。这人初来乍到,就算不肯拜会同行,也得至少递个帖子知会一声。就这么虎头虎脑地开了业,岂不是存心不把叶老先生放在眼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施定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