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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_蓝云舒【3部完结+番外】(445)

  琉璃吃了一惊,回头看着云伊。两人下午巳说了半天的话,她自然知道,念玉的父亲几年前就过世了,不过那时云伊还没说要去洛阳,怎么听这口气她眼下竟像是已拿定了主意?

  云伊脸上微红,却是满不在乎地扬眉笑道:“你们以后都能到处走了,我怎么就不行?再说念玉也大了,我这做阿娘的,难道不该带她去中原开开眼界?”

  延休悄悄抹了袜眼睛,笑着帮腔:“正是!明年等我回了洛阳,定会带姨母和妹妹到处好好去看--看。”

  琉璃不由恍然,难怪延休这次能如此轻易地联系上云伊,大概这本来就是麹崇裕jiāo给他的任务吧?如今慕容仪决定远走,麹崇裕在家族和朝堂里又是地位超然,他的确不用再压抑自己。而在云伊的心里,其实也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他……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叹道:“你们开心就好。,’

  裴行俭走到她的身边,在长袖下握住了她的手’眼里满是温柔的了然。琉璃只觉得一股暖意从指尖流到心头,脸上不由露出了微笑。

  云伊夸张地叹了口气,拉着念玉转身就走:“走吧走吧,咱们可别碍眼了!”走出几步,又回头招呼延休:“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难道你家阿爷还能再跑了不成?”

  延休“啊”了一声,尴尬地摸了摸了头,欠身笑道:“儿子告退。”

  琉璃脸上发热,忙往回抽手,裴行俭却不动声色地扣紧了手指,带着她往营地外走去。琉璃忙低声道:“快放手!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怕别人认出你?”

  裴行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认出又怎样?在西疆,如今好些人都知道,有个闲人邓九,除了年纪有些对不上,跟已故的裴将军竟有八九分的相似,因此,裴家故人们对他都是格外照看。”

  啊?他这招还真是……琉璃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转头看着他,心里突然一动,如此说来,以后他以这个身份留在她身边,好像也不会让人太过疑心。如今随着薛怀义出入后宫,洛阳贵妇养面首简直蔚然成风,就算有人发现她身边有个“酷似亡夫”的男子,也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太rǔ没他?

  裴行险柔和的目光仿佛一直看进了琉璃心底:“你忘了?世间再无裴行俭。他能做的事都做完了,日后就是面对恩师面对先帝,也是问心无愧。你和李公是对的,天下之事终有定数,只要尽力而为过,便没什么可遗憾。如今的我,不过是西域道上的邓九,是陪你画遍天下山水的人。琉璃,你是千年之后来的人,这一世,我总要陪你到百年,至于别的事,我都管不了,也不会去管了。”

  琉璃怔怔地看着他,他果然什么都听懂了,所以他知道大唐终究会有自己的命运,不是他们可以改变的,所以他真的可以放下一切……“世间再无裴行俭”,这曾是她心底最深的伤口,此刻却动听得令人沉醉。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出营地,顺着刚刚被人踩出的小路,走上一块沙丘。huáng昏将至,淡淡的暮色将雪地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在他们的身后,魔鬼城那些大大小小的丘壑变得安然静谧,仿佛是白色画卷上的一笔笔墨痕。而在更远的地方,在荒野的尽头,一轮月华不知何时巳悄然升起’将这片雪原映照得愈发沉静。

  不知怎地,琉璃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到过的几句话——我喜欢将暮未暮的原野,一切颜色都已沉静,而黑暗尚未来临;我也喜欢将暮未暮的人生,所有的故事都已定型,而结局尚未来临。

  她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身上突然一暖,却是裴行俭从身后揽住了她,低声问道:“又想起什么了?”

  仿佛应和着这一问,山丘下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却是突厥人已点起一堆堆的篝火,洒杯ròu盘,正不断被送了上来,一个尽qíng狂欢的不眠之夜就要拉开帷幕。

  琉璃反手梶住了裴行份的手掌,微笑着看向了远方:“没什么,我只是很欢喜。”这样的huáng昏,她很欢喜。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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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番外一陌上花开(一)

  行囊早已备好,油灯即将熄灭,原本便yīn冷简陋的糙庐,愈发显得空dàngdàng的一片凄凉。那件刚刚脱下的白色细麻布禫服搭在硬木榻上,耷拉下来的袖口有几处明显脱了线,缕缕麻丝随着从木头墙fèng里漏进的寒风而微微颤动。看得久了,让人只觉得自己忍不住也要哆嗦起来。

  袁金生便已哆嗦了好几下,藏进袖子的手搓了又搓,几次想开口说一声,“世子,咱们该走了”,可看着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那个背影,又不得不把话咽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醇厚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罢。”

  金生眉毛一动,脸上露出了喜色,忙上前抱起那件一个多月前便该烧掉的禫服,快步走到屋外,没多久,整座墓园里便飘dàng起一股麻布燃烧时特有的焦味。

  眼见火盆里的火头渐渐熄灭,金生的手脚上似乎也多了几分暖意,直起身子时,却见世子麴崇裕已走到了屋外,一身淡青的衣服,越发衬得那张消瘦的面孔苍白如纸,一双眸子黑幽幽深不见底,见不到一丝往日飞扬和讥诮。两千多里的扶棺回乡,二十多个月苦行僧般的居丧守制,似乎已把他身上最明亮的那点东西消磨殆尽……金生只觉得心里一酸,忍不住低下头去。

  麴崇裕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小长随的神色,只是缓步走到墓园里那一座座的新旧坟茔之前,一丝不苟的叩首行礼,最后才站在了一年前立起的那座石碑前。眼见日影移动,他的影子在地上渐渐的越拉越长,金生先是双腿发麻,随即心里便越来越有些发慌,几乎想上前一步,看看世子是不是也化成了一座石像,麴崇裕却突然倒退几步,转身向墓园外走去。

  金生忙不迭的追了上去,抢在麴崇裕之前跳上马车,打起了帘子。麴崇裕却并没有弯腰进去,反而随随便便的坐了车厢前面。

  金生很是吃了一惊,只是看着麴崇裕的脸色,到底不敢说什么,斜签着身子坐在另一面,一抖拉马的缰绳,马车辘辘,不紧不慢的向山外走去。

  从麴家祖坟所在的云栖山,到榆中城里的麴家老宅足足有十几里地,三月初的天气虽然早已转暖,但随着日头一点点的滑向西边,迎面的山风里,寒意也愈来愈浓。

  金生身上的夹袄并没有脱下来,却也觉得握缰的手指在渐渐的发木,偷偷看了穿着寻常单衣的麴崇裕好几眼,见他毫无所觉的坐在那里出神,鼓足勇气才开口道:“世子,外面风大,您穿得又单薄,还是进车里好些。若是冻坏了身子,岂不会耽误明日的行程?”

  麴崇裕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远方的山岭。金生顿时像漏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却听麴崇裕不紧不慢的道,“你很想早些去长安?”

  金生“啊”了一声,半晌才道,“长安……人人都说如何繁华广阔,小的听着只觉得有些心里发慌,那么大的城池,只怕路都不好认,人自然也是认不全的,随便去个地方坐车都要半日,又有什么好的?规矩那么大,贵人又那般多,哪里比得上西州自在?至于早些去晚些去,横竖是要去的,倒也没什么分别。”前几日朝廷的敕书已经到了,世子守制期满,被召回长安任左卫中郎将,据说比原先的左屯卫中郎将要qiáng上百倍,老宅里自是一片欢腾,莫说奴仆,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人们也是喜气洋洋,大约只有他这样没出息的人才会为回不了西州而怅然吧?

  麴崇裕转头打量了金生好几眼,淡淡的点头,“我也如此以为。”

  金生不由松了口气,他说了这么一篇废话,只怕世子不耐烦听,没想到世子居然点头了!难不成自己的话说得真很对?他挠着头也笑了起来。

  麴崇裕却又转过头去,淡淡的道:“既然如此,明日你便不用跟我去长安了,跟二管事回西州去吧。”

  金生唬了一跳,马鞭都差点从手里掉了下来,忙不迭道:“世子,小的不是那个意思,世子去哪里,小的便去哪里,世子千万莫把小的赶回去,不然我家爷娘只怕会打死我……”说着就要起身换成跪姿。

  麴崇裕皱了皱眉,“你大呼小叫什么?还不坐好赶车!”看着金生眼泪汪汪的发白脸孔,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不赶你回去便是。”

  金生如蒙大赦,抬手擦了擦眼角,“多谢世子开恩,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惹世子生气了……”

  麴崇裕的声音有些发冷:“我不曾生气,只是……”却蓦然收口,停了片刻才道,“只是你若随我回长安,以后便不许在外面再乱说一个字!什么长安不如西州自在之类的话,绝不许出口,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金生应了一声“是”,身子越发缩得小小的。

  麴崇裕的声音却慢慢的低了下去,仿佛自言自语般道:“如今,在长安,我麴崇裕,大约谁也保不住!”他的脸色依然冷淡,眼神里却已满是萧瑟。几个月后,他将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四品中郎将,一个侥幸得到朝廷起用的降臣之后,他将只是麴家一个身份尴尬的子弟……如今,这一生最护着他的那个人都已化作了huáng土下的白骨,他又有什么能力在那座繁花似锦大城里,在那座规矩森严的大宅中,护住他想护的人?而她,又是那样一个不可能不闯祸的人!

  仿佛终于感觉到风中的寒意,他慢慢的眯起了眼睛,耳边却又听到那个清清脆脆的声音,“麴崇裕,我很欢喜你,你觉得我如何?”

  当时他震惊得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是因为这个一直跟自己抬杠的女子居然喜欢自己,而是她居然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毫不文饰!从他十五岁起,有多少女子曾用脉脉的眼神、含蓄的诗句、微妙的暗示表示过同样的意思,最大胆的甚至会跑到自己面前痴笑着叫一声“玉郎”,或是丢下一方手绢、一块玉佩,却从来不曾有人站在自己面前直接说出这句话!

  当时他也像此刻一样眯起了眼睛,心里转动的念头却是:这妮子莫不是来耍我的,就像她那个诡计百出的姊姊?因此,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承蒙厚爱,麴某愧不敢当”便转身离开。走了很远之后,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她依然站在那里,眼睛里分明已满是泪水,却瞪得大大的,不肯让眼泪掉下来,看见自己回头,竟是努力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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