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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_寂月皎皎【完结】(21)

  本不过借此打发打发时间,也免了分心去想依旧藏身于静宜院的庄碧岚,让人看出破绽来。想我不曾刺绣,手法早已生疏,原以为一定绣不出莲花该有的神采来,不想境由心生,居然很是jīng巧,比起当年的手艺,倒多了几分娴雅出众的妩媚风qíng。

  沁月等人见我绣完,过来观看时,无不大加赞赏,大约也多少知道白天唐天霄曾对这香囊很感兴趣的事,凑趣儿说道:“若皇上见了这香囊,一定喜欢。到时更不知怎样称赞昭仪心灵手巧呢!”

  无双却站在一旁不语,好久才笑道:“康侯对昭仪很是欣赏,如果昭仪闲了,也帮他绣上一两件爱物,康侯一定欢喜。”

  凝霜正取了白芷、川芎、苏合、薄荷等香料,配着从太医院特地取来的雄huáng粉,一并装入香囊,正应着端午节下佩带香包以镇祟辟邪、保佑安宁的习俗。听无双这么说着,她扣着香囊慢慢说道:“是啊,如果昭仪不是皇上爱妃,以此回报康侯爷相救之恩,的确合适。不过如今昭仪是名正言顺的二品妃子,备受恩宠,如果私相授受落人口舌,只怕熹庆宫那边又会生事。”

  大约想到我这次死里逃生,几名贴身宫女一时沉默,再不敢乱出主张。

  这时有内侍过来禀报,果然说皇上去了熹庆宫,诸位妃嫔可以熄了门口的大红纱点,早些安寝。

  我本担心唐天霄临时改了主意,不去敷衍他的“公jī”皇后,再跑怡清宫里来缠我,此时才放了心,暗筹起脱身之道。

  无双已在催促道:“昭仪,既然皇上不过来,不如早些歇下吧!”

  我站起身来,推窗向外一瞧,微笑道:“傍晚时睡得久了,哪里还睡得着?不如出去走两步,消消食,散散心吧!”

  无双皱眉道:“昭仪,天色不早了,不妨就在院中走动走动吧!”

  我嗅着香囊中清凉馥郁的芳香,慢慢道:“平时总忌讳着皇后耳目,不想惹事;如今皇上既然在皇后那里,想来皇后也顾及不到我,我就悄悄儿出去走走也不妨。”

  九儿已拿了件黛青软绸薄披风给我披上,笑道:“可不是,今儿个月色不错,难得昭仪有兴致,出去走走也好!”

  凝霜忙叫人备宫灯,笑道:“那叫上两名公公,奴婢陪着吧!”

  “不用了,九儿陪着就行。人多了招摇,反而落人眼目。”我自己系了披风,扶了九儿的手,笑道,“走吧,也就在附近转转,别让这些丫头大惊小怪的,好像我病了一场,就成了风中残烛,走两步就会灭了一样。”

  “哪有,这不是有点杯弓蛇影了么?”

  沁月等人笑着,虽还有些疑惑,到底安心地将我和九儿送出宫门,不再拦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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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星河明淡,玉钩弯弯。清浅的夜风穿过富丽堂皇的红墙金扉,将薄薄的布料吸附在肌肤上,居然觉不出半点冷意。

  揽紧披风的手掌正冒着汗,脚底也是一团热力直往上涌,不知不觉间已越走越快。

  九儿原本提了八角琉璃宫灯在前面引路,不时四处张望一下,不一会儿竟被我甩到身后,急急冲了几步赶上前来,低笑道:“昭仪,不用着急,庄公子既是为你而来,不见着面儿,绝不会轻易离开。”

  我恍惚明白,自己到底是失态了。

  说是散步,这样行色匆匆,想不被人看穿另有玄机也难。

  九儿应该也是想到了,脸色也有些仓皇,拐了个弯,便悄悄将宫灯chuī灭,轻声道:“昭仪,我们抄僻静的小巷悄悄绕过去吧!”

  我抬头瞧了瞧天色,摇了摇头道:“还把宫灯点燃,照常走着吧!这样熄了灯鬼鬼祟祟,反而惹人疑心。”

  九儿闻言,只得取了火折子,依旧把宫灯点亮,在前面引着路。我也收敛了急躁,索xing慢悠悠地一路和九儿赏着初夏的夜间风光。

  怡清宫所处地段还算人烟旺盛的,所经宫室都是富丽堂皇,在摇曳的树荫下,被屋内的灯光映得如天宫一般,有女子细细的笑声扬出。

  路上自是难免遇见些宫女内侍,见我缓缓而行,倒也不敢怠慢,行礼后恭敬让在一边。

  到离熹庆宫远些的地方,便渐渐静谧起来,连不知哪里飘来的弦管乐音都显得宁和悠远,仿佛一时和那些皇室朝臣的明争暗斗隔得远了。

  眼见四下无人,连屋宇都是幽暗的,而静宜院已在眼前,我再也顾不得,提起裙裾一路小跑,飞快奔了过去,把九儿低促的呼唤抛到了脑后。

  离开并没有多少时日,这院落更显清寂,推上漆皮斑驳的虚掩宫门,沉闷的“吱呀”一声,在沙沙的枝叶摇动声中更显萧索。

  梨花落尽,芳华全无。一树翠叶泊在轻雾中,像隔了层浮云般在夜影里幽幽摇摆,起伏不定。

  破落的门窗并没能因为这新生的枝叶而显出些微生机。半掩的隔扇门前,帘栊在夜风里扑扑敲打着,凌乱破碎得像谁低低的呜咽。

  大约也很久没人清扫庭院了,脚下有零落的枯叶,踩上去低低的悉索声,让我忍不住地放轻放慢了脚步,仿佛怕惊动了那随chūn归去的梨花魂魄。

  “昭仪!”

  九儿在身后轻轻地喊,小心翼翼地掩上门,抬高了八角琉璃宫灯,匆匆走到前面为我照路。

  而我走到台阶前,已然顿下了足,望向黑沉沉的屋子,扯紧了肩上的披风。

  屋里,真的有我等了三年之久的那人么?

  磨平了棱角的石阶被宫灯映出几分温暖的明huáng,长长的流苏却飘摆出幽暗的碎影,在石阶上芜乱飞扬。

  九儿拉了拉我袖子,却没敢催我,而我默默地立于阶下,在那长久的安静中,似乎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这时,我听到了谁的叹息,低而悠长,在风中遥远飘渺得犹似在梦中。

  “妩儿……”

  泪水忽然之间倾涌而出。

  我冲上台阶,撩开帘栊,连推带踹打开那滞涩的门扇,飞快奔了进去。

  “昭仪,慢些,小心摔着!”

  九儿跟在我后面,已是万分着急,提起宫灯四处查看。

  宫室内已没有了以往我和南雅意居住时的清雅秀致,原来光洁的陈旧桌椅,浮了一层薄薄的灰,泛着暮秋衰糙般的倾颓破败气象。不知哪里的窗纸破了,哗啦啦地轻响着,墙角细细的莹芒闪闪烁烁,竟是蜘蛛结的网,随着透窗而入的夜风,也在一明一暗的晃悠着。

  “碧……碧……岚……”

  我小心翼翼地低唤,唯恐声音大了,惊动了他人;又恐声音小了,那个本该静静在黑暗中的男子会听不到我的呼唤。

  仓皇的呼唤终于被喉嗓口棉絮般充斥的气团生生地堵住,转作了含糊不清的呜咽声,淹没在满屋的昏huáng幽暗中。

  应该谁也听不清我吐出的字眼吧?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肯定我是不是唤出了他的名字。

  可就在这时,我听到原来我和雅意所居的卧房之中,传来了一声重重的闷响,像是什么人匆匆站起时重重带倒了桌椅。

  我再也顾不得,屏住了呼吸,提起裙裾便冲了过去。

  而房中也正有一人迅速步出,扶紧门棂立住,抬眸向我凝望。

  萧萧肃肃,慡朗清举。

  庄碧岚卓然玉立,恰如缈缈夜空一轮皓月明洁,并不灿烂夺目,却无声地撒了一地清辉。

  天地浩瀚,夜色迷茫,只让其更出尘如洗,不能掩盖半分的皎洁清雅。

  离他数步的地方,我看着这个一身普通的侍从服饰依旧光华夺目的男子,忽然便有了身在梦中的不真实,仿佛是一伸手,便可轻易戳破的水中倒影。

  迟疑了片刻,我虚飘着步伐近前两步,真的伸出了手,触碰那随时会像泡沫消散的幻影。

  那面庞的触感温暖柔和,就如那唇角温润dàng开的微笑,和指尖微微的洇湿,真真切切。

  缓慢地在他面颊摩挲着,我僵立着身躯,屏住呼吸不敢稍动。

  “妩儿……”

  又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那仿佛夏日清荷般的雅淡蕴藉,伴着久违的温暖熟稔,顷刻将我笼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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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肩膀似比以前宽厚了些,抑或是我等他已等得憔悴枯萎,不复原来的润泽灵秀,才会像败落的秋叶般在他怀中瑟缩成一团。

  “碧……碧岚……”我犹自不肯相信,手掌依然在他脸庞胡乱蹭着,“是梦,又是梦了?”

  其实……已很久不敢做这样奢侈的梦了,才无法接受他在现实中能来得如此突然。

  掌心忽然坠落一滴温热,烫得心里一抽。

  然后,我听到了庄碧岚压下哽咽的轻笑,“如果是梦,妩儿陪我把梦做下去,可好!”

  我立刻点头,一迭声应道:“好,好,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泪眸抬起,分明看到那对在昏暗宫灯下的明亮双眸,少了些年少冲动的风流激越,多了些岁月打磨出的玉石般的清隽温润,却是同样的痴qíng无悔。

  忽然间便松了口气。

  或许我已不再是原来那个灵秀聪慧的宁清妩,但我至少能肯定,他待我的心,依旧如三年前一般,百折不回,并不曾因家国之恨而淡薄。

  这便够了。

  从此,我只要和你在一起,生死相随。

  庄碧岚松开怀抱,捧起我面庞亲了亲我的额,低促地说道:“那么,随我去jiāo州吧!”

  薄软的唇在肌肤上留下的不仅是微微的湿润,更是沉醉的苏麻。

  紧紧在靠在他身畔,我毫不迟疑地答道:“好!”

  本来略有薄忧的清眸瞬间璀璨如星子,连唇角的轻笑也涟漪般扩散着,将他本就俊秀异常的五官更衬得光彩夺目。

  “果然是我的妩儿……”他叹息道,“见到你之前,我总担心……”

  他没说担心什么,只一把将我拉回卧室,把桌上一个包裹打开,低声道:“快过来,把这套侍卫的服色换上,马上跟我走!”

  九儿将宫灯放下,转身点燃一盏长檠灯,轻声道:“昭仪,你快更衣,我到院外守着。”

  “她不是昭仪!”庄碧岚忽然截断九儿的话,果决断然。

  九儿怔了怔,立刻道:“嗯,庄公子,宁大小姐,我先出去了。”

  目送九儿离开,庄碧岚握紧手中的衣衫,沉默片刻,又将衣衫轻轻压在包袱皮上,黑眸深深凝注着我,沉郁问道:“妩儿,若随我去了……你便不再是金尊玉贵的大周昭仪,只能是我的妻,我甚至……未必能保你一世安稳无忧。你……还肯跟我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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