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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_寂月皎皎【完结】(71)

  莲儿……

  他果然和我一般看重我们的孩子,记得我们是如此殷殷地期盼着他的出世,甚至早早为他取了名字。

  莲儿,莲儿,见证着他的父母初识于莲池,相守于莲池,甚至……相爱于莲池。

  是的,相爱……

  再次见到庄碧岚,发觉彼此的心意已不复当日的波澜翻涌,更让我清晰地意识到,曾经认定的固若金汤的爱qíng,在音尘杳杳多少年后,终于在聚散匆匆中烟消云散。

  所幸,我并不是云中孤雁,他也不是水中浮萍。各有得失,终究不算悲惨。

  如果失去莲儿只是唐天重母子当年所为而受的报应,那这报应,我也只得承受,并和泪吞下。

  我低声在他身后轻叹,“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侯爷,你恨他伤了我,害了莲儿,他也恨你母亲害了他母亲和弟弟,对和错,你分得出吗?”

  唐天重沉默,然后冷笑,“清妩,若我敢怀有你这样的容人雅量,这许多年的明枪暗箭,我早就不知死了几十回了!”

  我也沉默了。

  最是无qíng帝王家。那样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原就不是我所能忍受的。

  风雪似又密了,刚刚有些回温的面庞,被雪粒打着,反觉出冷森森的疼意来。

  唐天重见我不说话,倒似不安起来,拍了拍我的手,放缓了语气说道:“若我饶了别人真能解去冤仇,退一步倒也不妨。怕只怕,我敢退一步,立刻兵败如山倒,别说莲儿,便是你,我都不能保住!”

  我打了个寒噤,忽然又想起唐承朔临终前所嘱的话,不觉伸出手来,摸了摸我贴身挂在胸前的荷包。

  辗转流落在外这么久,总算没人想起要搜我身,唐承朔给我的东西被我fèng在荷包中收藏着,倒也不曾遗失。

  提到我们的孩子,唐天重神色黯然中带着凄惶,“清妩,我无法容忍……我连我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唐天霄有定北王和庄氏支持又如何?天祺阳奉yīn违一心反我又如何?瑞都在我掌中,举国最jīng锐的兵马也在我掌中。如今你回到我身畔,我更无顾忌,你且等着看你夫君怎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吧!”

  我哑然,心知无从再劝,何况身体早已虚乏得不堪,一阵阵地心悸眩晕着,连手足俱已疲软,只得闭着眼默默忍受一路翻山越岭的颠簸,努力稳着坐在马上的身姿,不让唐天重发觉我的病弱,免得连累他太过分心。

  唐天重却似很享受我无力的依靠,偶尔转头瞧我,黑眸晶亮,倒似比那漫山的白雪还要明澈些。

  眼看快出密山,两侧有矮松、山石、灌木等飞快掠过,顶部俱压着厚厚一层积雪,看来像一个个弓着腰的老人正戴着雪白的毡帽。

  唐天重心机之深,并不在唐天霄之下,饶是唐天霄这样机关算尽,似乎也未能占据上风。

  他拿马鞭指点着前方向我说道:“从这里过去的山口,便驻扎着八千接应我们的骑兵。待会儿与他们会合了,唐天霄再调遣再多兵马越过密山赶过来,无论如何也是赶不及的了。”

  我点头,“唐天霄的驻地,似乎在平安州以东,想大规模调军过来,并不容易。”

  这话我不过随口一说,但唐天重的身体却似僵了僵,慢慢放下了举起的马鞭,手背上竟已攥出根根青筋。

  他应该是想到什么,并突然紧张起来。

  我迟疑着问道:“哪里不对了?”

  唐天重策马向前,吩咐两名亲卫,“你们先行到前方军营去探察动静,若是一切正常,即刻发两枚响箭通知本侯,如有异样,便知发一枚响箭,然后尽快脱身回来禀我详qíng。”

  亲卫领命,快马加鞭离去后,他才缓缓道:“平安州到扶风郡,除了穿越密山山道最近,若绕道狸山,不过多上三天路程,并且俱是康庄大道,可供大队兵马行走。”

  狸山?

  我失声道:“唐天祺的驻地?”

  唐天重令唐天祺驻于狸山附近,当然有其用意,如今看来,至少他是打算用唐天祺的兵马作为扼住唐天霄东进的咽喉要塞。

  可如果唐天祺有了叛心,这道要塞即刻形同虚设,反而成了悬在唐天重头顶的一把钢刀。

  三天路程虽不短,但从我被唐天祺捉住并设计要挟唐天重那时候算起,已经过去六七天了,唐天霄完全有时间调动兵马,从唐天祺驻地悄无声息地绕过。

  唐天重大约听出了我的恐慌,转过头来向我微笑,“不怕,我只离开了一两日,便是唐天霄真的和唐天祺联手,以他们的胃口,能制住我部署在密山以东的八千jīng骑就不错了。至于扶风郡的十八万兵马,有傅将军、盛将军等统领,他们想轻易撼动,也只是做梦而已!”

  我忙抿着嘴角,冲他盈盈一笑,道:“跟在侯爷身畔,我自是不怕。”

  他便点头,放缓了马儿的速度,继续向前行着,很是无奈般叹道:“都承认你是我妻子了,怎么还是这么生分,口口声声唤着我侯爷。每每听你嘴里哄我欢喜,可心里最亲近的,还是那位肯几次三番为你出生入死的庄公子吧?这次再见面,不知亲亲热热把你的碧岚叫了多少遍。”

  我把披在盔甲上的斗篷裹紧了些,嗅了嗅鼻子,说道:“这天还真冷。”

  “哦?”唐天重皱眉,“月子里冻坏了身体最易落下病根,你躲到我大氅里来,再忍耐一天半天,等安定下来,我找大夫给你好好调理。”

  我继续说道:“这天冷得厉害,连雪花嗅到鼻子里都酸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下的不是雪,是醋呢!”

  唐天重猛地悟过来,恼怒地扭头瞪我,“你这死丫头,敢笑我吃醋?”

  我若无其事道:“不敢。是我鼻子被冻得发酸了。”

  唐天重再瞪我片刻,见我始终贴在他肩背上,那怒意便似被生生地憋住了,愣是没发作出来。

  不但没发作出来,再有片刻,我甚至听到了他哧哧的笑声,将头探到前面去瞧他面庞时,果然满面柔和的微笑,连眸子都漾着chūn水般的明亮清澈,将素常的威凛肃杀一扫而空。

  许久,他道:“明年再为我生个孩子吧!我们还唤他莲儿,好不好?”

  我脸上发烫,却是微微而笑,“好。”

  唐天重却不满足,沉思片刻又道:“一个自是不够的。明年先生一个男娃娃,到后年再生个女娃娃。如果到时你养得胖些壮些了,再计较要不要再生几个吧!”

  他倒算得好,把我当母猪产崽不说,还连男娃娃女娃娃都计算出来了!

  我再不好意思答他的话,依在他身后假寐,仿如有幽梅的暗香,萦在飞雪中飘来,甜丝丝地沁入肺腑。

  朵朵雪花从眼前飘过,纷纷扬扬,成了chūn日婉秀媚曼的杨花,连飞舞的姿态都是温柔的。

  可我到底没有幼稚到把唐天重安慰我的话当真。

  纵然扶风郡还有十八万jīng兵qiáng将,一旦唐天重和他带着的八千jīng骑出事,面对着群龙无首的事实和唐家二公子的背叛,军心不稳进退失据在所难免。唐天霄身为武帝嫡嗣,总比被唐天重扶到龙椅上的傀儡皇帝有威望得多,到时振臂一呼,只怕这十八万jīng兵多半会不战而降。

  所以唐天霄并不需要对付那十八万兵马,只要对付好落了单的唐天重便行。

  马儿行得更缓慢了,转过一处山脚,我们已看得到远方连绵的帐篷。

  炊烟缕缕,正从那成片的帐篷中袅袅升起。

  一切看来很正常,并无可疑之处。

  正想着是不是我和唐天重都太多疑了时,但闻一声尖锐的哨音越过了沙沙的雪声、呼啸的风声,迅速在空气里激dàng起来。

  抬眸,孤零零的一枚响箭,正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划过无数雪霰,孤寂地she向苍漠的天空。

  而期待中的第二枚响箭始终没有she出。

  军qíng有变?

  唐天重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顿,身体却已骤然间绷紧,突然迸发出的激昂气势,如猛虎出笼,雄鹰击空,连脱出盔帽的每根发丝都闪动着凌厉迫人的杀机。

  “转道山南!”

  他镇静自若地下令,声音并不高,但身后百余骑的应诺之声,已将山间树木上的积雪震得簌簌而落。

  我紧张得浑身冷汗,只是更紧地贴住他后背,不让他觉出我的虚弱和畏怯。

  既已选择和他共同面对,我所能做到的,便只能是尽量减少我给他带来的负担。

  我不能拖累他。

  众人转过马头,沿着山脚的另一个方向飞奔起来时,两侧的灌木和山石忽然动了起来。

  准确地说,是那些伪装成灌木或山石的伏兵动了起来。

  雪地里突然被拉开的绊马索先将前面连着十余骑绊倒,接着便是跃上前的伏兵,各持刀枪剑戈,杀向倒地的骑兵。

  能被唐天重挑中,并在重重包围算计中冲出来的骑兵,自然都是身手非比寻常的死士。

  “侯爷快走!”

  前方的骑兵虽被重重地甩下马背,眼见有人袭击,第一件事,竟是先去砍断绊马索,打通唐天重和后面人马的道路,紧跟着才持刀自卫。

  他们不顾伤势腾挪之际,早已在格斗中失了先机。何况伏击的这些人,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刺客更合适,行动灵巧敏捷,身手立刻落在了下风,但见刀光闪过,惨叫连连,前方的雪地里,已迅速翻起了大片鲜红雪làng。

  疾驰向前的马匹,踏的不仅是敌人的鲜血,更可能是自己人的身躯。

  可这时候,再没有人顾得了去分清敌我了。

  活下去,特别是保着唐天重活下去,才是最终赢得未来战局的关键。

  斜刺里有人飞来一刀,唐天重冷哼着,手掌一翻,挂在马头的亮银长枪已握在掌中,挥洒时扬一片比雪花更炫目的光芒,闪电般迅捷划过。

  对方连惨叫也是短促,中枪处鲜血泼洒如雨,迅速融去大片白雪,连正在落下的雪花都似染了那鲜红,狰狞地扑打到脸上。

  庄碧岚前晚救我,同样也是这般在刀山剑海中奔来驰去,却到底是在黑夜之中,不若这样过于洁白的天色,连血色都能鲜明到眩目,令人阵阵地心悸。

  “把眼睛闭上!”唐天重低沉着吩咐我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身体正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好!”我轻声应了,尽量将自己蜷紧在他身后,默默感受激烈打斗时他那身健实肌ròu牵引出的qiáng大爆发力,却依旧大睁着眼睛,关注着眼前的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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