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碧霄九重春意妩_寂月皎皎【完结】(73)

  唐天重道:“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很快便能重新有我们的孩子了。生个男娃娃须得像我,生个女娃娃……嗯,也得像我才成。如你这般娇娇弱弱的,将来必定受委屈,我不放心。”

  我的胸中憋闷得涨疼,用力吸入的空气,仿佛半点儿都没法进入肺腑了。眼前有盔帽中脱出来的发丝来回地拂着,视线便越发地模糊,连心神也阵阵地恍惚,耳边的风声时而清晰,时而静谧。

  我无力再拥住他,慢慢地垂下手,靠在他背上轻轻道:“天重,我困了,想睡了。”

  唐天重便急急道:“别睡!这么冷的天,小心着了风寒!何况马背上这么颠,怎么睡得着?”

  我呢喃地撒娇,“我几天没好好睡了。我要睡会儿,只睡一小会儿。”

  唐天重仿佛还在说话,我却已听不清了。

  慢慢垂下头时,双臂也正无力地耷拉下来。

  一片纯然的白中,火红的斗篷张扬地拍打着漫天飞扬的簌簌雪尘。

  腰间束带依旧把我和他紧紧地缚在一起,那样融洽的亲密,让我好生安心。

  忽然便记起了唐天重的一句话。

  他说,清妩,你永远不知道,我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喜欢你。

  其实他错了。

  我是知道的。

  唐天重,你永远不知道,我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喜欢你。

  唐天重番外·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

  薄qíng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清妩一直以为他不懂,可他早就是懂得的。

  双花双叶又双枝,无非成双意。

  可即便是绣在两人共同骨ròu未来会穿的小兜肚上,唐天重还在想,那句诗,为谁而吟,为谁而绣?

  他是始终不安的。

  他得到清妩的手段,委实太不光明,在发现清妩尚是处子后,他更是懊恨自己的迫不及待,只怕清妩这一世,都会认定他人品下乘,无法和她的庄碧岚或唐天霄相比了。

  可他已寻了她三年,等了她三年,他又怎知,如果不主动出击,许多个三年后,她是不是还那样紧锁着心房,在心有所属中淡淡地对着他,再不将他放到心里?

  那个皇宫初见的夜晚,他自负身手高明,又有众多暗卫相护,才进入南楚皇宫探探动静,不料暗卫中竟藏了太后的眼线,伺机借刀杀人,竟把他的行踪出卖给了楚人。

  那晚他少有的láng狈,但后来回忆起来,却只有石桥上那个如莲花般摇曳着的绝色少女。

  她的笛声极清澈,空灵得像隔了云端般飘渺着,让他明知身后有追兵,还是不住往那个方向逃了过去。

  那无声垂泪的少女,一身素色宫装,凝了月华般散着柔和的辉芒,面庞同样皎洁如月,那般宁谧出尘的气韵,让他站在桥头呆呆地看着,一时竟忘了身后还有追兵。

  她的面容,直到他克制不住将她拥在怀里时,他才能看清。

  其实五官是怎样的,已经不重要了。

  这样一个飘逸如仙的女子,后来便成了他心里衡量是不是美人的标准。于是,这天下便没有一个他能看得上眼的美人了。

  他并不太愿意承认自己也能多qíng如斯,也不肯承认自己会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一见钟qíng。可他确信,这女子是前世便铭刻在他心头的,只是在重新相见的一刻,才唤起了铭刻在心头的疼痛和欣喜。

  她是他前世的孽,注定了他看她的第一眼,便在劫难逃。

  错过,再错过,彻骨的懊恨伴着彻骨的思念,让他有机会拥有后,绝对不肯再去承受失去的苦楚。

  可即便得到了,他依旧无法心安。

  他不仅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她的灵魂,就像……她曾经对待庄碧岚那样,睡里梦里都只记得他,再容不下第二个人。

  令他沮丧的是,连试探她真心与否的计谋,也成了她眼中最拙劣的把戏。他自以为聪明地看她表演时,她不动声色地将计就计,竟让他成了可笑之极的小丑,尴尬得无地自容。

  幸亏她有了身孕。

  他清晰地看到,那个悄无声息孕育着的娇儿,让她重新燃起的关于幸福的梦想。

  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尽力让她感觉到,她是他的独一无二,并期待着,终有一天,他也能是她的独一无二。

  不想分别,但不能不分别。

  酝酿了多少年的仇恨,以及在复仇中越陷越深的权力泥沼,他已挣脱不开。

  亲qíng也许会衍生出额外的权力,但权力则注定了会毁蚀亲qíng。

  不进则退。

  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何况,他很想向清妩证明,他不仅是最适合她的那个人,更是最能带给她无上尊荣的那个人。

  可清妩才离开,面对不得不发的弦上之箭,他已心生悔意。

  也许,并不需要这么急着便动手。

  也许,他该等他们的莲儿出世再行动。

  何处今宵孤馆里,一声征雁,半窗残月,总是离人泪。

  他竟也有英雄气短,儿女qíng长的时候。

  冬天来临时,他收到了清妩寄来的衣物,看到了她亲笔所写的那句诗,一颗心总算安稳下来。

  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原来,尽尝相思之苦的,并不只是他一人。

  他更疯狂地想丢开手边的战事,回到她的身畔,喝着她泡的茶,听她chuī一支曲,从此静静相依,再不相离。

  他也真的那么做了。

  匆匆安排好手边的事务,回到他为她在饶城营造的那个家里,却没能看到她。

  凌乱的卧室里,无处不是她的气息。为他们孩子所做的小衣物,jīng致得让人爱不释手,却因为她被掳掠而忽然显得凄凉。

  唐天霄为部属的失职惊慌失措,并怀疑是守护清妩的暗卫中出了jian细,大动gān戈地抓了好多人,一一地细细盘查。

  而唐天重只是惊痛地发现,他的心,空了。

  没有得到时,他拥有思念,终于得到时,他贪婪地希望得到更多。

  从没有人告诉他,得到后再失去,原来竟是摘去了心。

  摘去了心,让整个人空寂得失去了所有的依凭。

  对手送来的血ròu模糊的胎儿,他不敢看一眼,就像他一次次地试图从唐天霄手中救出清妩时,他不敢去想清妩正面临的痛楚和绝望。

  谋士一再劝他冷静,他也bī着自己冷静,bī着自己集中jīng力,应对困龙峡即将到来的恶斗。

  除夕之夜,那样冷,那样黑。

  他在山外驻扎的大营向东凝望。

  唐天霄的兵营在东方,他的清妩,也该在东方。

  密山里chuī来的风一丝一丝沁到了骨子里,连骨髓都似结成了冰。

  “清妩……”

  他低低地唤。

  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忽然便听到了幽幽的音乐声。

  不是笛声,不是箫声,韵律断断续续,时隐时现,伴着女子清澈而忧伤的轻轻吟唱。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qíng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是清妩吗?

  有那么一刻,他清晰地看到了苍白消瘦之极的清妩,半蜷在小小的油灯下,拿冻得红肿的手指持着筷子,一下一下,把一只普通不过的瓷碗,敲出了金盘迸珠寒泉溅石般的乐声。

  化腐朽为神奇,他不怀疑聪明绝顶的清妩可以做到。

  可他已顾不得欣赏。

  看着她身上粗糙的棉衣,看着她努力揉搓着冻僵的手,看着她无声无息滑下的泪,他只是心疼,心疼得再也忍不住,开口便问道:“清妩,很冷吗?”

  他上前一步,风却更大了,仿佛chuī灭了那盏小小的油灯。

  一片漆黑。

  他的清妩,不见了。

  再怎么侧耳倾听,也无法听到半点儿刚才的乐声。

  竟是幻觉,幻觉吗?

  可他宁愿相信那是真的。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和清妩,理当如是。

  劫后余生,再次相见,竟是如此美好,连漫天的雪花都在飞舞之际显出格外的妩媚来。

  清妩居然是庄碧岚救出来的,这让他心里委实不痛快,可想到清妩舍了庄碧岚不要命地冲到了战场,他满怀行走刀锋间的刚硬,忽然柔软如一池chūn水。

  漫天的飞雪中,清妩伏在他的背上,那样温柔地向他呢喃,“天重,我真的想和你生一个男娃娃,再生一个女娃娃。”

  是的,九死一生后,他们将终生厮守,生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如果她不再这样瘦骨伶仃,他们还会有很多个娃娃。

  他笑了,沁到鼻尖的雪花,有蜜糖丝丝的甜香。

  可他的清妩说困了,说想睡了。

  她安静地倚着他软下身体时,也的确像是困了,像是睡了。

  但这时qiáng烈的不安忽然间便席卷过来,毫无缘由,只是心悸到可怕。

  “清妩,清妩,别睡,陪我说话,知道吗?”

  他拍着她垂落的手腕,不容反驳地唤她。

  可她没有回答。

  他回过头,看不到清妩藏在他背后的面庞,却发现了陈校尉、张校尉惊恐躲避的目光。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下马时,清妩瘦小的身躯无声地跌落他的腕间,轻得感觉不出分量,软得感觉不出生机。

  背上的袖箭赫然在目,雪白的狐皮斗篷染满了暗黑的血。

  他不敢想象,这么柔弱的小女子,在刚经历了残酷的打胎后,怎能再忍受这样的伤势,一路随他颠簸奔驰。

  她居然还能在这样寒冷彻骨的大雪里,那样平静地向他倾诉着别有所指的温柔絮语。

  她说,“在寂寞里想着亲人或喜欢的人正开开心心地在阳光下漫步,我便很开心了。”

  她说,“若我死了,你须得好好活着,我才能放心。”

  可他向来都是怎么说?

  他说,“你别妄想着再跟别人。若我死了,也必不会让你活着。”

  他说,“我死之前,必定先杀了你,死后才不致寂寞。”

  他一直没告诉她,他其实只是害怕。

  害怕他的世界,再没有了她。

  不敢想象的失去,顷刻间便要来临吗?

  权势,yù望,富贵,仇恨,忽然之间全都远了,远得只剩下腕间这个轻如鸿毛的女子。

  在他的心头狠狠地压下,重逾泰山。

  追兵越近,卷起的雪尘里,崭新的马蹄铁银光闪闪。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寂月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