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和月折梨花:风月栖情_寂月皎皎【完结+番外】(64)

  看来只是不小心走了水了。

  我鼓起勇气,一步一步向前踏着,踏入那片焦黑之中。

  全都成了灰烬,连屋前的药糙,也被突如其来的大火熏得huáng黑一片。被烧黑烧裂的药罐水缸、瓷瓶碎碗,撒散得四处都是。当日那充满青糙气息的屋子,那古朴无华的原木桌椅,还有,那不会说话的李叔李婶,全消失了。

  我迷茫地在那片焦黑中走着,也感觉不出什么是疼痛,什么是焦急来,只是小心翼翼地一声声轻声呼唤着:“白衣,白衣,你在么?你在么?”

  雪白的裙裾,拖曳于糙灰之中,迅速染了厚厚一层黑边,如天空中渐渐浓厚的乌云,无声无息向前侵袭。

  忽然脚下踢到一物,在糙灰中滴溜溜乱转,看来很有几分眼熟。我弯腰拣了起来,才发现居然是埙,白衣的埙。当日在晋国公府时,他曾遗落在我chuáng头,这次,又遗漏在这废墟中了。

  白衣,你真不小心,便是走水了,也该将你心爱的埙带走啊!

  我微微笑着,用雪白的袖子,用力擦着埙表面的黑灰,看着它渐渐浮出瓷器的釉彩来。

  居然一点没有损坏,而且给烧出了一层很美丽的釉色,明光耀眼。

  我瞧了瞧日光,耀得我阵阵的头晕,连眼睛也迷蒙得很。比那日我和白衣在竹林亲呢时的日光炽热多了,晒得人脚都软了,一脚接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

  我慢慢走向竹林,踩着那些成堆的死去的竹叶,缓缓走到当日海誓山盟的竹林深处。

  白衣,栖qíng,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誓言赫然在目。他那般高洁的xingqíng,自然不会违誓。

  而当日所刻的誓言下,又多了两个字。

  “等我。”

  只两个字,吝啬得连他自己的落款都不曾写。

  我小心地去抚摩那两个字,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走了。没有告诉我去哪里,就走了。

  他叫我等他。我自然要等他。

  不管你去做什么了,我都会等你,等你守诺处理好一切,与我比翼天涯,双宿双飞。

  在这空了的林中,我还能等谁?

  148.碎埙篇:第三十五章 竹篁幽影魂无归(三)

  我坐倒在我们的誓言之下,在那一片盈盈清亮浓翠如海的竹篁中,在那一片风过竹梢如轻笑般的沙沙声中,拿了我们的埙,温柔地chuī着。

  经烈火炙烧过的埙,音色更加沉郁了,沉郁得近乎寂寞忧伤。

  我听到我的心里,随着埙声,温柔而悲伤地唱着: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善戏谑兮,不为nüè兮!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我们刻的誓言下呆了多久,也没听到侍卫的催促。我后来是给侍卫抱下山的,他们说,我晕过去了。

  他们一定弄错了,我只是睡着罢了。

  我等我的白衣等倦了,所以睡着了。

  回府后我照旧静养着,但府中张灯结彩,似乎有什么喜事。

  我问侍女,侍女回答说,前线捷报,肃州兵马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攻到明州城下了。而宇文昭前不久为安亦辰在沧南围困了三天才冲出重围,落下重伤,láng狈窜回越州,伤势严重,怕未必能活了。

  喜事,都是喜事。

  宇文昭重伤。

  我恍惚捉到了一抹明光,很快又消逝。

  宇文氏,宇文氏,我头痛yù裂,什么都想不起来,或者,什么也不愿想。

  女子无才便是德。

  如今,我已深信古训。

  我只是在等着,苦苦地等着,浑浑噩噩地等着。

  等白衣回来么?等萧氏的再次捷报么?

  我不知道,我似乎只是为等而在等着,浑不知我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四月初,蔷薇蔓延攀爬,粉红紫红的花朵儿招摇璀璨,将短墙上绕了一层又一层,几乎每一朵花都以最盛大的姿态盛开着,妩媚地将最后的chūn光尽qíng舒展。于是,药huáng素白花蕊的清淡香气,也将凤仪阁弥漫了一层又一层,一日,接着一日。

  总觉得这花香也是寂寞的,大约是因为只有我终日无事瞪着他们吧。

  而府中的下人,开始在明里暗里窃窃私语,似有一种惊惶如涟漪般从水中扩散开来。

  我大致知道,造成那圈涟漪的石子,是前线来的一封急报。

  自从收到那份急报后,外公萧融再也没有出过他的书房,而每日都来和我说一会话的舅母慕容夫人再也没有出现过;秦夫人只偶尔到我这里瞧了一眼,就有些仓皇地离开。

  出事了么?我迷茫地想。隐隐猜到了什么,又赶快否认。

  我相信一定是这场寒热让我变笨了,我再懒得想任何事,喜讯或噩耗,我所有的感觉,都已变得迟钝。

  直到一支满身缟素的军队,抬回了一个黑漆的棺木,一路的哭嚎,惊动了整个肃州城,我还在迷糊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融让人把我叫到不知何时布置的巨大灵堂前,驼着背,苍白着须发,哑着嗓子和我说道:“栖qíng,再看你绎哥哥一眼吧。他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一种尖锐的疼痛,忽然如坚果骤然被挤爆开来,由心肺迅速弥漫破碎到整个躯体,四肢五骸,霎那如被无数根金针钉住。

  “外公,您说什么?”

  我努力咬住嘴唇,克制着唇边的颤抖,紧张地竖起耳朵,想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我一定是病得厉害,连外公的话都听不清了。

  绎哥哥,躺在棺木里?

  我听错了,一定是。

  萧融没有再说,颓然倒于椅中,掩住满是皱纹的脸,浑身抽搐。

  “婆婆!婆婆!”

  秦夫人的尖叫突然传来。

  我霍然回首,打开的棺木旁,舅母慕容夫人已软软地晕倒在地上,一大群婢仆下人,慌乱地叫唤着,掐着人中,叫着大夫。

  我颤巍巍地拖着腿,一步步向前游移,仿若踏在云端,找不到一丝着力处。

  扶了棺木,阵阵冰冷的气息扑面袭来,我大着胆子向棺木中探着,终于见到了萧采绎。

  依旧是我年轻英俊的绎哥哥,轮廓潇洒,棱角分明,只是面色苍白中泛着灰黑的死气,浓黑剑眉下,无力长睫覆住的黑眸再不能睁开,薄抿的双唇,再不能弯出一抹灿烂或痛楚的笑容,柔声地唤我一声:栖qíng,栖qíng妹妹!

  所有的悲喜刺痛,刹那被清晰的唤醒;麻木了许多日子的神经,如被踩了尾巴的毒蛇,蓦然弹跳起来。

  “绎哥哥!绎哥哥!”我尖锐叫着,不管惊怔住满厅的人,拼命地够下身子,几乎栽倒在棺木之中,去抚萧采绎的脸。

  触指冰凉而冷硬,无复往日的柔软温暖,阵阵尸气扑鼻,熏得我阵阵晕眩。

  那是我的绎哥哥!我的绎哥哥,快要变成了腐烂的死尸了吗?

  “公主!公主!”一旁的侍女下人大惊,匆忙将我半掉落的身体拽出棺木,哀叫道:“公主请节哀顺变!”

  连绎哥哥都死了吗?我怎么节哀,怎么顺

  149.碎埙篇:第三十六章 死生契阔徒结发(一)

  宇文清!宇文清!那是我回避了多久的名字!我宁愿把自己变了木头和傻子,也不愿去猜去想去疑的名字!

  只因我心中总抱了最后的一个冀望,冀望这个人永远不会在宇文氏的战场出现,冀望这天下,永远只有一个——医者白衣!

  是的,是的,从安亦辰警告我开始,我已有了疑心,我疑心我身畔那个清逸脱俗圣手仁心的白衣,就是我那个曾被我诅咒了几百几千次的未婚夫婿宇文清!

  可我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去bī问他,就如我自己也不敢去深究深想这件事一样!

  自从听到他和绯雪的谈话,我更是确定他就是那个人,可我还是选择爱qíng,选择信任,选择对他另一重身份的直接忽视!

  因为我相信,这天底下,永远不会再有宇文清的出现,而只有我所爱的那个美好的白衣。

  我脑中轰轰乱响,层层的烈火在周身烧了起来,整颗心被扔入了油锅,绞痛煎熬。我用力地呼吸着空气,可肺部永远处于缺氧状态,无法随心所yù地张大,好让我彻底地透过一口气来。

  “栖qíng,别着急,别着急,来,先坐下歇一歇!”秦夫人安顿了慕容夫人,又流了泪来安抚我。

  我拍地打开秦夫人伸来扶我的手,冲到那亲兵前,凶狠地叫着:“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要了解,全部的真相!”

  对,真相!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痛楚已让我窒息,但我即便窒息死去,也不想再回避了。

  我已回避了太久!

  如果我从接到安亦辰的警告开始,从我自己有所怀疑开始,就去接受那个可怕的事实,而不是选择逃避,不去想,不去谈,也许绎哥哥就不会死!

  亲兵跪倒在地上,断续地诉说着:“我们一开始打得很顺,明州的南门、东门都快被攻破了。这时我们接到消息,宇文氏在沧南使计放火烧掉了安氏的粮营和船只,加上安氏营中忽然bào发瘟疫,安氏急速退兵,被宇文氏杀得大败亏输。我们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进攻时,大量宇文氏军队忽然从我们后方赶来,接着明州城大军拥出,里应外合,迫得我们不得不突围后退。”

  亲兵说到这里抬起了头,道:“事qíng怪就怪在这里,本来,侯爷和大公子、二公子分三部都已撤出了包围圈,宇文氏人马虽然在后追击,也未必追得上我们。这时,不知谁禀报说,追我们的宇文氏大军由宇文昭的第三子宇文清率领,二公子当场就和疯了一样,拨转马头就带自己所部人马反击宇文氏。后来,他重又陷入重围,同时和宇文清jiāo上了手,还把宇文清给刺伤了,可这时不知哪里she来一道暗箭,直直地就she到二公子后背了。侯爷、大公子趁了宇文清受伤,宇文氏兵马一时阵脚大乱,赶上前去将二公子抢了出来,可还是没救了!”

  亲兵伏地大哭:“二公子临死前,要我们将他送回肃州,不要钉棺,他一定要再见见栖qíng公主,也一定要栖qíng公主再见见他。我们一路用了很多冰块,可这天热,二公子还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寂月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