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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_寂月皎皎【完结】(137)

  这天夜晚,端木贤妃薨逝。

  第二天,我亲自到武英殿求见司徒凌,要他追封端木华曦为皇后,与司徒永合葬。

  他黑沉沉的眼睛盯了我许久,答道:“准了。”

  看着即刻有秉笔太监前去拟旨,我也松了口气。

  我总算不负端木华曦的那声“师姐”。

  有时候,人活着比死去更艰难。相信司徒永地下有知,也不会怪我为什么不尽力把端木华曦留在

  人世间。

  这座皇宫,繁华富丽,却步步杀机。于她已是人间炼狱。

  于我,亦如是。

  转身要走,司徒凌忽然道:“阿永死后有端木华曦相伴地下,不知我死后,又有谁来相陪?”

  ”不知道。“我答道,“总之不会是我。髀ròu复生,僵卧chuáng榻而死,于秦家人才是死不瞑目。臣

  愿为皇上效忠,马革裹尸而不悔。”

  他盯着我,眼圈仿佛红了,“晚晚,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眼你和永师弟。要么一起哄我欢喜

  ,让我看着你们两玩耍,便觉得满怀喜悦,要么一起和我离心离德,凭我想尽法子,也没法拉回

  分毫。”

  我轻叹道:“皇上,其实我也想问你一句话。当日我想纵身柔然军营的火海之中一死以求解脱时

  ,你说愿意和我共同承受一切屈rǔ……到底有几分真心?是为了秦家的兵权,还是因为知道我

  命不长久而心怀愧疚?”

  他凝视着我,忽然笑了,“若我说有十分真心,你会信吗?”

  我淡淡望着他,并不接口。

  他便道:“既然你不会信,我又为何要向你坦白?你把十分真心留给了他人,我又为何要留给你

  十分真心?”

  我点头,“皇上圣明!”

  他便笑道:“你既认为我圣明,我倒要做几桩圣明之事给你瞧瞧。目前我有个心腹大患未除,想

  来你知道是什么吧?”

  我心里一跳,却半丝惧意都无。他留我xing命,只怕用意也便在此。

  沉吟片刻,我答道:“要除去这个心腹大患却不伤大芮元气,大约只有臣能做到了!”

  他眉目不动,端了茶盏静静地喝着茶。

  我慢慢道:“好好对素素。秦家纵有欠你的,家破人亡再加四条人命,也该还得够了。”

  他身体一僵,“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盯着他,往日一家团团圆圆围桌而坐的欢笑qíng形,在一个个年轻生命陨落的血光四溅中一晃而

  过。

  “用亲人来威胁人犯招供,这一招,对真正心肠狠毒的人来说并不奏效。俞竞明好歹读过几本圣

  贤书,闵侍郎有头无脑,必然想不出这样yīn毒的主意。”

  他的神色很不好看,“你的意思,这么yīn毒的主意,是我出的?”

  “十八年前,夏王临登基前被一名姓吉的内侍所杀,人都说是夏王御下太过bàonüè招来的祸事,只

  将那吉内侍凌迟处死了事。但不久后,厉州有一户姓吉的人家全家bào死,据查便是这内侍未入宫

  前的私生子。他们中的,是来自燕然山的毒瘴。这毒瘴即便不是秦家人所下,也必与秦家有关。

  后来淳于望把这种毒瘴jiāo给了端木皇后,端木皇后甘愿用这种毒瘴自尽,一是想让司徒永疑心秦

  家,不致让华曦失宠,二是给淳于望机会,让他说明秦家和定王有着血海深仇,以阻止我和你继

  续在一起。后来我小产出血,差点死去,淳于望并没敢把这事说出来,偏偏我yīn差阳错地又发现

  了当年的那桩血案……”

  我坦然看向司徒凌,“夏王bào戾专横,不念私qíng,若是称帝,秦家那支虎láng之师早晚是他的眼中

  之钉。我相信,应该是我祖父或父亲在权衡之下选择了收买内侍暗杀夏王,扶立xingqíng瘟懦的锦王

  为帝。他们自以为做得gān净,你们母子并不知qíng,看着你对我好,对秦家长辈也恭敬,因此将你

  容了下来,还当做女婿般看待。但事实上你早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隐忍多年,依然不忘为父亲

  复仇。是你派人向端木皇后告发了祈阳王下属闯宫送信之事,让德妃姑姑百口莫辩,也让秦家与

  端木氏、司徒永的裂痕越来越深,是你出卖了司徒永,让他因与南梁私下jiāo往而被囚,成为端木

  氏的弃子,让秦家完全失去保护,也是你让伏在俞竞明身边的亲信出了这个主意,借刀杀人。”

  若知道司徒凌对秦家原来有那么深的恨意,推断出这些来并不难。

  清脆的一声,司徒凌手中的茶盏碎了。

  他慢慢将碎了的茶盏丢在地上,静静地看向我,“你知道多久了?”

  “离开定王府后才发现的,因此,素素完全不知qíng。”我不确定地看着他,“我甚至猜测过,你

  污rǔ素素,会不会也是报复秦家的一种手段。可我……总不信,你会这么卑劣。我不信。”

  他抬起袖子,按着自己的额,笑得居然也是那般凄凉,“谢谢你……还能说一句不信。可如果

  我告诉你,跟素素只是酒后冲动,一时把她当做了你,你大约也不会信吧?”

  “不,我愿意相信。”我慢慢走上前,轻轻抓过他的手,将他发冷的手指一一伸展,与他双掌相

  对,低低道:“可是皇上,你看到我们之间有多少鲜血了吗?透过那么多的鲜血,我信,或者不

  信,又有什么重要的?”

  司徒凌黑眸盯紧我,看不出是火还是水的混乱qíng绪在其中翻涌。

  他忽然间拍开我的手,一把将我拥到怀中,他激烈的心跳响彻耳边。

  他哑声道:“我是看到了那些鲜血,可我一样希望你信我,希望阿永信我。子牙山艺成归来,母

  亲看我长成,才敢跟我提起这事……他跟我说了多少次,秦家是仇人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可

  我听到一个”秦“字,便只能想到你,想到……想到你像一注清泉一样,亮晶晶地笑着,终日

  跟在我的身侧,我从小便把你当做未来的妻子看待,认定了会执手一生……还有阿永……我

  不耐烦他看着你的眼神,但我始终把他当做亲弟弟般看待……”

  我推开他,却用力太大了,浮软的身子便受不住,自己一跤摔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嘶哑地笑了

  起来,“于是,你对我用了移魂术,让我要么疯掉,要么命不长久?于是,你亲手将阿永she死,

  一箭不够,再添上一箭?”

  “是阿永自己突然离开我,投向了端木氏,然后处处和我作对……”他无力望着殿外楼阁连垣

  ,飞宇承霓,低低地喊道:“至于你,卫玄是母亲的人,我当年对你用移魂术时,根本不知道会

  害惨你。等我明白时,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只能重用卫玄为你治病。若真的有心害你……你体

  内的毒素早就足以要了你的命了!”

  我拿手掌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觉肩上的伤疼得厉害,遂倚了龙案坐着,轻喘着说道:“永师弟

  临死时告诉我,他最初是因为听说你用移魂术害我才决定涉足朝堂,也好保护我,阻止你——你

  说他是不是太幼稚了?高处不胜寒。这个地方,起进来不容易,出去,更难。”

  “永……”他笑得惨淡。却依然有一丝冰冷的锐气,“我顾念往日兄弟之qíng,如非迫不得已,

  从来不想伤你们……可我已经做下的事,我绝不后悔!这大芮的天下本就该是我父王的!虽说

  有了这天下,我也未必留得住你,可如果没有这天下,我更留不住你。你像祈阳王守不住你姑姑

  ,就像我父王留下了母亲孤寡半生……”

  我便很真诚地抬脸看向他,说道:“是真的,凌,你比任何人都适合坐这个位置,这个——孤家

  寡人的位置。”

  他抬脚,似很想一脚把我踹翻在地。

  但他终究没有踹下来,只是眸光沉暗地望向我,许久,才凄恻一笑,低声道:“别坐地上了,越

  高的地方,凉气越重。你没瞧见,坐到这个位置的人,血都开始冷了——若司徒永多当两年皇帝

  ,暗算起我这个师兄来,只怕比秦家当年对付我父王更要狠毒十倍。”

  我懒懒道:“他已经死了。”

  “不错,他已经死了,所以他对我再狠毒,在你的心里,还是他对,我错,因为我的推波助澜,

  秦家的人着实死了不少。你不明白我母亲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惨烈,却承受了失去自己亲人的悲痛

  ,我的复仇在你看来当然也是不可原谅的。因此,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对你好,你都不会再领

  qíng了,对不对?”

  他肯定地说着,句尾的疑问中却带了星子般微微闪亮的希冀。

  我疲惫答道:“对,即便我领qíng,我也跨不过那么多亲人的鲜血。你能吗?”

  许久,他坦诚答道:“不能,即便为了你,我都不肯放过秦家,因此,我大约也不能。”

  我静默片刻,向他说道:“我想出宫十日,十日后,我会回来,让皇上的心腹大患彻底消失。”

  他的目光无悲无喜,便那么沉寂地看着我。

  好一会儿,他答道:“我只给十日。”

  “我只需十日。”

  我向他磕了个头,然后扶着龙案,qiáng撑着站起身来,拖着隐隐作痛的伤腿,踉跄着走出大殿。

  天色已暮,但我跟他相处时,竟没有一个宫人敢入内掌灯。

  他的身影很快淹没在寂寂的黑夜之中。

  一步一步挪向台阶,我又看了一眼高台之上那座万人仰望的大殿。

  暮色里,如刻的剪影,依然巍峨,尊贵,高高在上,庄严得不容亵渎。

  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明白,帝宫九重,九重帝宫,无非是九重华丽的陷阱。

  这里的美酒是用鲜血酝酿而成,这里的百花是用鲜血浇灌而成。绚丽多姿的霓裳,步步生莲的身

  姿,温柔如水的笑容,一点一滴,都是他人和亲人的血ròu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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