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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晚·帝宫九重天_寂月皎皎【完结】(95)

  我点头道:“为防他人仿了我的笔迹暗中调兵,我和几名主要将领早有约定,落款的'晚’字,‘日’会写作梅花形状。”

  司徒凌叹道:“秦家军剽悍勇猛,能以一挡十,谁都想控制,却终究只受命于秦家,秦家人着实费了许多心思吧?”

  我涩然道:“这本是自保之道,可如今,只怕有许多人因此想要秦家人的命吧?”

  司徒凌道:“秦家的度一向把握得很好,劳苦功高却不至功高震主,兵马jīngqiáng却不足雄霸天下,若朝中没那许多纷争,本是长久之道。可惜……”

  “可惜成了双刃剑。”我苦涩道:“端木氏容不了秦家军,应该是打算用我投敌的供状和我的人头来瓦解军心吧?”

  司徒凌道:“不错,司徒永被擒,秦家军本就开始人心动dàng,再有秦家投敌的供状,即使是再多疑虑,群龙无首之下必不敢轻举妄动,很可能眼睁睁看着端木氏jian计得逞,然后腾出手来清除异己。”

  我捻着指头上的血迹不,勉qiáng笑道:“可有我们南安侯在,想必不会容端木氏得手吧?”

  金波怒,风高帆影急(二)

  司徒凌叠着旧衣,唇角笑意清冷,缓缓道:“自是不会。我与秦家并肩作战多年,那群出笼猛虎未必肯听我号令,但和端木氏相比,一定更信任我。待秦家人死绝了,我只需找人证明你们是被bī供的,或者盗出你们尸身让他们验过你们受刑痕迹,到时端木氏把秦家说得越不堪,那群血xing汉子越是义愤填膺,想引他们为秦家报仇雪恨,必是轻而易举。带他们灭了端木氏血债血偿后,我在朝中已能稳稳立足,又是秦家最亲近的人。那时他们无枝可栖,不必我说话,自然会听命于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冷静地分析,只觉手足都已冰凉,不由得“咯”地一笑,说道:“既然秦家死得越惨对你越有好处,只需在城外静静候着便是,又何必过来和我要什么手谕?”

  司徒凌将旧衣塞入怀中,默然一笑,说道:“可不是呢,我便说了你死了更好,我死了心,你也不必纠结该怎么丢下秦家和你的轸王双宿双飞,岂不两便?”

  我给他拿话堵得又是愧怒,又是伤心,说道:“那你何必进京?又何必跑这等腌臜地方来?既然皇上秘不发丧,北都城目前应该还在端木氏控制之下吧?这样冒险,不怕泄露了行踪被人当场捕杀?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司徒凌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我也觉得太过行险。可不行为什么,我安然呆在城外,就是寝食难安,只想入城看你一眼。只是想看你一眼而已……想来你这地方关了一个月,怎么也漂亮不到哪里去,我看一眼,必定更会死心,懊悔以前有眼无珠,不该满心装着一个心里根本没有我的寻常女子。”

  他托过我下颔,让我对着他的眼睛,叹道:“你的确已láng狈不堪,容色寻常。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给这样的你拖着走不了?”

  他素来寡言少语,用刀剑说话的时候只怕比用唇舌说话的时候还要多。

  但他此刻话语之锋利,竟不逊于刀剑。

  我无可回答。

  拖住他本是别有用心,与他行房更是刻意取悦,用的都是常人最不齿最不屑的下贱手段,说什么都是自取其rǔ。

  他等了片刻,听不到回答,眸光愈发地森冷,却将我放开,转过身淡淡说道:“我记得,我将婚书和庚贴送还后,你并没有把你的送还。”

  “是……并没有送还。”

  “那么,我们的婚约,还算有效吗?”

  “有……有效……”

  司徒凌蓦地冷笑,:“大声点,我没听见!”

  我无地自容,已是泪流满面,却不得不别过脸去,高声道:“婚约……有效。若秦家得救,我自当嫁给侯爷,侍奉侯爷一辈子!”

  他静默,握紧拳瞥向我:“这算是我们之间的jiāo易……”

  我哽咽道:“嗯,是jiāo易……”

  他的身体一僵,冰寒的黑眸扫我一眼,转身去开狱门。

  我才觉出,他刚那句话,虽然冷淡矜持,实则询问口吻,而我正肯定了他的回答。

  无关感qíng,只是jiāo易。

  他现不曾回顾一眼,身体挺直如标枪,缓慢而有力地一步步踏了出去。

  囚室中便恢复了寂静,只余我牙齿格格地打着寒战的轻微磕响。

  片刻后,又有两个蒙着脸的狱卒悄悄走入,拿着两张破席将地上被快剑割断喉咙的两具尸体迅速裹了,蹑手蹑脚地飞快抬了出去。

  除了地上两汪鲜血,便再看不出任何异常。

  仿佛他从不曾来过,仿佛我从不曾那样下贱地取悦过他,更不曾亲口承认我一意否决的亲事,那样卑微地祈求两人的复合。

  他并不曾弹我一指甲,我却似给人扇了不知多少记耳光,满脸的火辣辣,满心的羞rǔ难堪,甚至没有勇气去回忆那些寄予我厚望的亲友的模样。

  即便我能率领秦家军扫平北都城,把端木氏一党尽斩于剑下,我都将因为今夜的卑贱无法在他跟前抬头。

  是我自己,亲手把自己全部的尊严送到他脚下,然后跪在他跟前,请求他高抬贵脚,将它踩得粉碎。

  是我自取其rǔ,我怨不得他,甚至没有资格抱怨任何一个人。

  我取出那根沾着他鲜血的簪子,对准自己心脏部位,轻轻刺入。

  扎破血ròu,有新鲜的血液覆住原来的血迹,缓缓滴下。

  只是麻麻地凉,竟觉不出疼痛。

  料想这样深扎下去,扎入心脏,也不至于有多么疼痛,并且很快连任何疼痛都将觉察不出。

  将要去的地方,虽没有那男子幽梅般的暗香,也没有小女孩稚嫩的笑颜,却有母亲馨香的怀抱和温柔的目光。

  可我身上背负了多少的xing命,多少的仇恨,多少的责任……

  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簪子 “丁”地一声落地,我将脸掩到双臂之间,无声痛哭。

  过了今晚,只怕我连哭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将需要钢铁一样的手腕,以及,钢铁一样的心脏。

  第二天,狱中很安静。

  我已认了罪,再不会有人过来提审我,一时也不见谁过来赐我死;想来秦彻、秦瑾他们那里也是一样。我只盼着他们的伤势能够挨到司徒凌领军过来救人,也不枉我不要脸面不要尊严出卖自己一回。

  死了两名狱卒,也不见有人追究查问。

  金波怒,风高帆影急(三)

  司徒凌原就在刑部安cha过人手,想来我入狱一个月,更已设法打通了许多要紧关节,才能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中杀了狱卒依然如没事人般来去自如。

  有粗劣的饭菜照常一两顿送来。

  早间的那顿,吃到最后,见得碗底有字条,不知何人所写,却是告诉我,已给秦彻、秦瑾暂时不妨事,但秦瑾伤势严重,昏迷不醒。

  晚间那顿,上面一层是糙米,下面却盛着喷香的东坡ròu和上等的大米饭。

  我想尽快恢复体力,自是来者不拒。

  碗底又有字条,我看完浑身都在发抖,却端起碗来,把那字条连同糙米都吃了个gān净。

  而眼前,来来去去,是大嫂十多年守着大哥留给她的遗腹女辛酸度日的身影。

  她已经死了,在今早被一张破席卷往了乱葬岗。

  在那两个狱卒想污rǔ我时,也有狱卒看上了比我温柔美丽的秦素素。大嫂拼命保护爱女,被狱卒一刀刺在腹部,依然用手上的镣铐硬生生勒死了狱卒,才含恨而死。

  晨间换班时人们才发现那个牢房死了两个人,而十五岁的秦家小姐和两个死人呆了大半夜,已经疯了。

  死的死,疯的疯,重伤的重伤……

  听着门外巡视的狱卒渐渐凌乱的脚步和惶惧的低语,我轻轻地笑了。

  我这个最该死最该疯的,偏偏还没死,还没疯……

  入夜,又有人从下面丢进一把短窄却极锋利的短匕。

  我悄悄收了,藏在袖中,然后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睛,静静地等待该来的一切。

  先如清风过树梢,沙沙细响,后如海làng卷惊涛,波澜壮阔,再如霹雳当头,鬼哭láng嚎。

  三更后,厮杀叫喊声袭到牢中时,有人在高喊:“城门破了!城门破了!叛军进城了!”

  囚室的门蓦然dòng开,有一员武将满身血迹带人冲进来,一把将我挟起,吼道:“让开,让开!这些狗娘养的敢造反!看老子当场把他们主心骨给劈了!”

  是闵侍郎。

  一个文官居然也一身铠甲上了阵,看来外面闹腾得厉害。

  端木氏这一支,显然没能讨得了好,才会跑来抓了我做人质,意图拿我去威胁攻入城中的十万秦军。

  我一声不吭,只作昏睡无力,由着闵侍郎一把把我拎起,夹在肋下一路拖出牢房。

  已见星子,一颗两颗,殷红如血。

  竟是从未见过的妖颜色。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见天日。

  我捏紧袖中和利匕,静候时机。

  外面喧闹之声更甚,远处近处,都有火光冲天,燎红了半个北都城。

  惨叫声和厮杀声在杂沓的脚步声中迅速bī近,闵侍郎将我捏得极紧,却高声喝道:“什么人?站住!”

  攻入城中的兵马应该没那么快便到刑部。何况若是司徒凌或秦家军冲过来,又岂是他喝止得住的?早该抓起我当作盾牌要挟对方才是。

  寻了合适角度暗中打量时,那些持了兵刃冲进来的足有四五十人,各色各样的平头百姓装束,果然不是官家的人,却都蒙着脸,持着只有官家才有的锋锐兵器向前砍杀,居然个个身手不凡。

  此时见闵侍郎呼喝,那些人也不放在眼里,径往大牢中冲去。有人在吃喝道:“别理这狗官,我们找人要紧!”

  闵侍郎一怔,大约出于久在刑部任职的骄狂,明晓得外面已经乱成一团,这样的时刻也不肯由得那些人乱闯官衙,扬着单刀高声喝:“哪里来的小贼,也敢趁火打劫,都不想活了?”

  我听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心念一转,已是大喜,趁着闵侍郎全神贯注在那些人身上,袖间利匕出手如电,反掌对着他胸口——正是心脏部位。

  那利匕不知怎样千挑万选千淬万炼,锐利得可怕,钉入他厚实的胸膛时,竟如刺穿一块豆腐般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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