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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_蓝云舒【上中部完结+番外】(265)

  旁的事qíng?大约便是所谓的煎茶弹琴吧,可怜她一个孤女,自己又做得了什么主?苏南瑾胸中的块垒不由渐平,只是想起一事,还是忍不住道,“听闻你家兄长与裴长史平日倒还亲厚?”

  张敏娘摇了摇头,“兄长的事我也不大清楚,或许亲厚也未可知。一个多月前,麴都督和裴长史来家中做客,我去给都督煎过一回茶,不知怎么的,后来便说这裴长史成了我的义兄,没几日,这位义兄的夫人又把我唤到她的家里抚琴,每日弹几个时辰,足足弹了一个月才罢。我与这位义兄一句话不曾说过,只是那位阿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脸上有一丝掩不住的悸色。

  裴守约的夫人?那位可恶的库狄氏?果然是一个狠毒的妇人,居然能想出这种法子来为难她!看着眼前这张清雅面孔上难得露出的一丝脆弱,苏南瑾心头一阵激dàng,声音不知不觉的大了起来,“放心,日后,你再不必做这些事qíng,我自会让你过清净尊贵的日子!”

  张敏娘倏然抬起了眸子,眼中似有波光潋潋,未待苏南瑾看清,又被长睫掩住了。开口时,声音比先前艰涩了一些,“多谢公子垂怜!”她的花瓣似的唇边,微笑比原先略深,抿成了一个迷人的弧度,苏南瑾的目光落在上面,半晌都没能挪开。

  或是被他盯得狠了,张敏娘的脸上慢慢有些泛红,声音都变得不那么平稳,“公子若是无事,阿敏先告退了,有什么吩咐,请让阿兄转告一声便好。”说着站起退后,行了一礼,那个妙曼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在屏风之后,只有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南瑾良久之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想起麴崇裕的那番话,眼睛不由眯了起来。一个多月,只要再过一个多月,他会让那张讨厌的嘴,再也吐不出这些恶毒刻薄的话语!

  在苏南瑾看不到的地方,张敏娘也轻轻的出了一口气,转头低声吩咐身后紧跟的娜娜,“去把我晨间寻出的那支簪子,用上好的木盒装好,送给堂嫂,就说敏娘多谢她的大恩。”若不是堂兄张高在校场上听到了麴玉郎的那番话,让自己今日有了准备,苏公子心里的那根刺,是轻易拔不出来了!便算还肯娶自己,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这大概就是麴玉郎想要看到的吧?可惜,这一次,终于轮到他失望了!

  麴,玉,郎。

  张敏娘抬头看着秋日的晴空,怔怔的站了好一会儿。只有一个多月,她的婚期就到了,上天既然给了她这个机会,总不是为了让她此生唯一的心愿,再次化为烟云。

  只是这一个月,无论是对于张敏娘、苏南瑾,还是对于西州的那些高门大姓,竟是分外的漫长——原本不理政事的麴都督,居然重新每日到府衙理事,西州属官中好几个世家的子弟被他寻了错处回家等候发落,而那发落,却是迟迟没有落下来;原本早该再次发出的征粮令,居然一直没有影子,西州人原先的惶然不安渐渐平定,虽然市坊上的米铺大半都已明面关门,私下购米,但坚持开门的那几家米铺却是存货充足,那米价涨涨落落,终究没有超过原先五成。

  西疆各地的消息也逐渐传到了西州:其余两州四镇的征粮都已完毕,有的州镇已开始向军仓运粮,各大羁縻都府也都轻轻松松的拿出了粮米。唯有西州那两万多石的缺口,始终没有填上——更古怪的是,从麴都督到裴长史,看上去都全然没有要动手去填的迹象!

  眼见离十一月已不过几天,那意料中的征粮却依然毫无动静,在一片压抑的焦虑氛围中,有人终于意识到了一桩古怪的事qíng:往年这种时刻,有些人早该活跃起来,可如今,他们竟然统统不在西州城内!

  第99章 机关算尽 双喜临门

  都督府,长史房。屋里一片出奇的安静,仓曹参军张高站在案几面前,满面都是笑容,站姿却多少有些僵硬。裴行俭则是笑微微的等着他开口。

  这一个多月来,张高几乎日日都要过来回报一番征粮收粮之事,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这屋子分外燥热,连案几后那张熟悉的笑脸,看去都格外意味深长。

  还是裴行俭先开了口:“参军不如坐下说话?”

  张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忙忙的摇头,“不必不必,下官站着回话便好。”

  裴行俭依然静静的看着他,张高用力吞了一口唾沫才道,“下官此来,是,是想请教长史,如今离应发粮之日不到十日,长史预备何日征粮?若再不发布告,只怕是来不及了!”

  裴行俭淡淡的一笑,“来不及又如何?”

  张高来之前已想到了各种答案,却断然没想到这一句,愕然片刻才道,“军令如山,若是,若是耽误了……”

  裴行俭依然只是笑着反问了一句,“耽误了又如何?”

  张高更是呆住了,耽误了又如何,此次统筹粮糙的是麴都督,如果少了两万多石粮糙,苏大都护自然会申饬一番,甚至上书朝廷弹劾,虽说朝廷未必会因此免了麴都督的官职,到底有碍官声。可是,如果一贯严谨稳当的麴都督此次动了真怒,宁肯背一个办事不力的名声,也要让西州的高门血本无归,那又如何?难道这才是都督他们毫不心急的原因,而不是……

  汗水顿时从张高的额角冒了出来,他的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握在了一起,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裴行俭已笑道,“参军放心,粮米横竖总是会有的,征粮么,我看还是不必了!”

  放心?张高只觉得一颗心更是突突的跳得厉害,裴长史终于说出“不必征粮”四个字,今日他要问的事qíng算是有了一半答案,这可答案却只让他的心里更加空dàngdàng的没底,“粮米横竖会有”,裴长史到底是早有伏手,还是在使诈?

  想到来之前,族兄叔父们的反复jiāo代,他心下一横,抬起头挤出了一个笑容,“长史,其实西州也不是真的便无粮了,这些日子里,下官也曾听闻,有些大户人家因怕征粮后chūn荒,很是收了些粮米,既然已不必征粮,下官以为,也可以去问上一问,只要价格合适,他们多半会愿意将粮米转给官府。”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裴行俭的脸,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若裴长史是在使诈,自然会顺势下坡,若他真是另有手段,此刻也能见分晓了!

  裴行俭的眉头微微一扬,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喔?还有此等事qíng,倒是要多谢张参军费心了。”

  张高心里不由一松,无论如何,只要都督府下定决心不征粮,那么家里的粮米,还是要想法子卖给官仓才好,不然即使明年有chūn荒,只怕也用不了那么多粮米……

  裴行俭的声音却悠悠然的接着响了起来,“只是,如今这局面下,这些人家竟然还能攒下粮米,着实是太不容易了些,咱们焉能与民争利?这些大户人家的那粮米,还是让他们留着自己慢慢用吧!”

  张高呆呆的抬头看着裴行俭的笑脸,眼前的笑容分明比平日更为明亮和煦,他却突然觉得,从头到脚都已是一片冰凉。

  ……

  洛阳坊,夕阳的余晖还未消失,粉刷一新的苏府门前已挂起了一排喜字灯笼,正是男方的亲友云集,一顿饱餐之后便好出发去催新妇的热闹时分。院子里那些华袍玉带的高门子弟们,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喜色,对眼前满案的佳肴更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倒是时不时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厢房——他们的族长家主,此刻都在那间不大的房间里。

  苏南瑾坐在厢房里,一身古意盎然的青袍把他衬出了几分少有文气,头上的黑缨冠不时的晃动一下,此刻满脸都是冷笑,“如此说来,麴都督和裴长史都是不把这军令放在眼里了?”

  张怀寂神色沉重的摇头,“这倒尚且难说,或许都督与长史另有安排也未可知,只是征粮,却是定然不会征了,裴长史如今也不肯再收粮,眼见离运粮之日不过几日,这万一耽误了大都护的事qíng……”

  一旁的卢青岩突然笑着cha了进来,“请容在下问一声,不知大伙儿这粮仓之中,到底还有多少余粮,可够三万石?”

  屋里的众人顿时忙不迭的点头,“自然有!”他们原本就有三万多石的余粮,这一个多月又设法高价收了一些,如今已是四万有余,这要砸在了手里……

  卢青岩呵呵一笑,“好得很,若是军粮已足,公子自是不好cha手这地方政务,但军粮既然还不足,裴长史不收粮,难不成公子便不能为大都护分忧了?军粮筹集是何等大事,焉能容许有人私心作祟?”

  所有的人相视一眼,都长长的出了口气,果然还是苏公子有法子!虽然如此一来,所得之利不及原先的打算,到底也不会吃亏。

  张怀寂却是眉头微皱,“若是长史能从旁的地方支的粮米过来呢?”

  卢青岩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旁的地方是哪里?这西疆何处有几万余粮可支?再远些的地方,难道裴长史能让鹞鹰去驮回粮米来?”

  苏南瑾“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屋子里的旁人却只是跟着嘿嘿的gān笑了两声,卢青岩心里有些纳闷,还未发问,苏南瑾已道,“诸位长者既然心焦,明日我便与主簿去都督府一趟,定要教官仓即刻购粮。说来从今日起,诸位也是南瑾的长辈了,南瑾定然不会教长辈们为难!今日还请大伙儿尽管畅饮才是。”

  众人相视一眼,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苏公子明日就去么?或许倒是来得及!

  苏南瑾笑着站了起来,“诸位尊长,请到堂屋入席。”

  房门一开,眼见族长们鱼贯而出,各个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容,院子里的气氛也立时便松泛了下来,只是笑语声还未来得及响起,便有仆人匆匆的跑了进来,“启禀公子,麴世子来了。”

  苏南瑾脚步一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稀客临门,我这便去迎!”一撩袍子便走了出去。

  张怀寂等人相视一眼,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只能站在了院子里,他们这一站,院子里那些高门子弟自然也坐不住,纷纷的站了起来。没多久,便见麴崇裕与苏南瑾并肩走了进来,麴崇裕一身绯袍,容光焕发,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轻松写意,而适才还满面笑容的苏南瑾此刻的脸色却与身上的袍子相仿,笑容也僵硬得犹如风地里放了半个月的胡饼。

  张怀寂和几位族长心里顿时都是一惊,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纷纷堆着笑脸走上去见礼。麴崇裕礼数周到的含笑还礼,笑容里满是和悦,众人的后背顿时都是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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