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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_蓝云舒【上中部完结+番外】(266)

  卢主簿心里也是一沉,笑着上前打了个哈哈,“世子百忙之中拨冗光临,真真难得。”

  麴崇裕目光在他的脸上停了一会儿,才点头笑道,“今日倒是不忙了,崇裕此番登门打扰,一则是为了恭贺苏兄的大喜,二则也是知会苏兄和主簿一声,都督府派去外地购粮的车队已然回归,不日便能抵达西州,西州该jiāo的军粮断然不会少上一粒。今日乃是苏兄的好日子,正该用这消息为苏兄添上一份喜意。”

  院子里突然变得一片寂静。麴崇裕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脸上的微笑温柔欢悦得犹如chūn风拂面,漫步走到席上端起了酒杯,“崇裕初闻此讯,心中欢畅,不好藏私,总要请苏兄和诸位同乐才是,如此良辰美景,又是双喜临门,正当痛饮狂歌,诸位请了。”

  他仰头一口饮尽,把酒杯一丢,向苏南瑾抱了抱手,“苏兄慢饮,崇裕告退。”说完大笑着转身离去,最后一抹斜阳照着他的背影,勾勒出一圈淡金色光影,却是刺得满院子人双目生疼。

  眼见麴崇裕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外,满院子依然是一片沉寂,有人呆若木jī,有人面若死灰。便是最镇定的卢青岩,看了看脸上青红jiāo加,拳头捏得格格做响的苏南瑾,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

  张府的堂屋里,前一夜喜庆的灯笼还未来得及撤下,一个多月前曾在这里聚拢的西州家主们又一次坐到了一起,脸上那咬牙发狠的表qíng也与那一夜并无两样,只是发狠的对象,却变成了坐在主位上的张怀寂。

  压抑着怒气的低声议论中,祇氏家主的声音显得尤为尖利,“张贤侄,当日是你口口声声与大伙儿说,没有咱们的粮米,这西州无论如何也凑不够十三万石军粮,都督只有征粮这条路可走,而一旦征粮,咱们存下的粮米必能有翻倍之利,如今如何?”

  一夜不得安眠之下,张怀寂的眼圈明显有些发青,脸色却一片苍白,闻言不由苦笑了起来:如今如何?如今从柳中、天山、蒲菖各个方向,正有源源不断的粮车向西州过来!仿佛是一夜之间,几千辆粮车、五六万石粮米便从地下钻了出来,看这摸样,jiāo完军粮之后还能给西州剩下两三万石的余粮,足以对付来年的chūn荒chūn耕。而他们辛辛苦苦存在粮仓里的那些粮米,拿来酿酒,要jiāo比酒价更高的税赋,拿来发卖,如今又哪里还能卖得出一点价钱?

  只是看着眼前那一张张愤怒的面孔,他还是忍不住道,“小侄的确虑事不周,可如今之事,当初谁又能想得到?在座各位叔伯,你们可曾想到过?”

  屋里顿时静了一静,的确,当日筹粮的消息传来时,他们反反复复算得很清楚,西州地界上的余粮早已被裴长史收得差不多了,加上西州这几年里攒下的存粮,他们打听得清楚,恰好是五万来石,加上三倍于往年的征粮,也不过十万,到底还差了许多。而当时留给西州的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附近几个州府都在征粮,自是无粮可买,若去沙州等地购粮,隔着一千多里地,没有两三个月时间绝不可能拉得回来!因此,他们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去外地收粮之事,可谁又能料到,裴长史居然会在三个月前便不动声色的派出了这么些商贾!难怪这三个月里,这些人竟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他们注意到此事之时,一切都已是太晚。

  堂屋里的沉默只持续了一会儿,有人便冷笑起来,“咱们不过是些田舍翁,与裴长史原是不熟,只是参军你与他共事七年,却也不知他的手段?”

  张怀寂胸口顿时堵得更是厉害:这个问题,昨日以来他不知问过自己多少遍——不过是六七年的平安无事,看惯了裴长史那张温和的笑脸,自己怎么就把他刚来西州时施展的手段忘了个一gān二净?

  王君孟的父亲也有些不自在的转头看了看外面,儿子一个多月前便曾说过,裴长史大约自有法子解决此事,只怕到时走投无路的反而是他们这些人。这个逆子,如今他倒是跟着镜娘住到世子府里逍遥了,却由着自己和王氏族人在这烂泥潭里打滚!自己昨日遣人叫他回家来商议如何挽回此事,还没开口,这逆子竟然便直挺挺的跪下了,“都是儿子不对,儿子若早知道长史竟布下了这样的伏手,当日便是一头撞死,也要拦着父亲与那些人混做一堆,与他们作对。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世子的脾气父亲也知道,他这次是气得狠了,儿子于他又算什么?父亲便是打死儿子,他也不会有半点怜惜,只怕转头便会张罗着让镜娘改嫁。父亲若是再不解气,儿子便去辞了这身官衣,回来与兄弟们同甘共苦……”他除了气得仰倒,还能如何?

  王父正心思翻滚,祇氏族长已转头看向他,“唯今之计,只怕还要王兄出面,你家大郎与世子最是jiāo好,王兄定要让大郎向世子求个qíng,旁的也罢了,只要能求得世子将西州的酒税降下来,咱们这些人便算是有了一条活路!”

  王父的头顿时摇得如同拨làng鼓,“祇兄此言差矣,逆子不过是一名属官,又能当什么事?说来你家三娘乃是世子的庶母,都督的夫人,何必舍近而求远?”开什么玩笑,那逆子说话虽然可恶,道理却是不差的,麴玉郎的火气不消,说什么都是白搭,倒是麴都督,只怕还好说话一些。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祇氏家主的脸上,却见那张脸转瞬间便更黑了三分。

  好半晌,祇族长才“哼”了一声,“我那妹子,不提也罢!”不过因为自己当日心乱,忘了知会她一声,后来家中盐务上的差事丢了,想找她求个qíng,她竟是放出话来,祇家既然早已当她死了,她若是还cao心这些事务,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片苦心?如今自己为了此事再去寻人,不过是自取其rǔ而已!

  众人心里顿时一片冰凉,正面面相觑间,门外有人急声道,“阿郎,卢主簿求见。”

  第100章 无路可退 所谋者大

  卢主簿过来了?

  堂屋里的众人相视一眼,神色多少有些复杂,有人轻声道,“难不成卢主簿能有什么法子?”有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如今这局面,便是苏大都护来,又能如何?早知如此,当初咱们真不该……”

  张怀寂霍然站了起来,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严厉,“诸位叔伯,事已至此,懊恼已是于事无补,无论卢主簿有没有法子,咱们若是再把他和苏公子得罪了,西疆虽大,也无咱们的立足之地!”说完也不看众人瞬间变得异常难看的脸色,转身便迎了出去。

  不多时,一身青衣的卢青岩便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脸上倒是满面chūn风,不等诸人起身,便抱手团团行了一礼,“真真是巧了,在下正想烦劳张参军将诸位族长请来议事,不想诸位竟是早已在此,倒真是好彩头。”

  堂上诸人无论心里如何做想,此时脸上也都露出了笑颜,纷纷还礼。略寒暄了几句,xing急些的祇族长便笑着问道,“不知卢主簿要寻我等,是有何吩咐?”

  卢青岩笑道,“族长说笑了,在下哪敢当吩咐二字,乃是苏公子有求于诸位也。”

  众人相视一眼,神色里都带上了几分谨慎,还是祇族长先笑了起来,“若能为公子效力,自是我等的福分,却是不知苏公子有何事,是我等老朽不堪之人能效上绵薄之力的?”

  卢青岩仿佛不曾听出这话里的圆滑推脱之处,满脸堆笑的作了个长揖,“多谢族长!”直起身子后又笑道,“诸位放心,此事于公子而言甚大,于诸位族长,却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的目光在堂上诸人脸上一掠过,神色变得沉肃了一些,“诸位想来也已知道,这西州的粮米眼见就要筹备完毕,此事莫说诸位猝不及防,便是苏公子也十分意外。今日公子还特意去衙中求见过都督,请他三思,既然西州本地还有余粮,又何必去收那胡商千里迢迢运来的高价粮米?难不成为了胡商得利,便可置本地高门于不顾?”

  这话说得……堂中诸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极其复杂的神色,再转头去看卢青岩时,目光也变得越发晦暗起来。

  卢青岩恍若不觉的叹了口气,“可惜,麴都督却死活都是不肯,一时说是已是征过一回粮米,一时又说不能失信于商贾,公子几乎把嘴皮磨破,都督都不曾改了主意。”

  此事自然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麴都督平日再是大度,此事上定然也是气恼的,苏公子的求qíng无疑于火上浇油,而都督既然今日把这番话说出了口,便也再无回转的余地……众人的心qíng不由愈发低落。

  卢青岩又接着说了下去,“苏公子只得又回禀都督道,如今西州粮米充足,不必为了怕人以粮米酿酒而提高酒税,请都督不妨把酒税降下,何必因小故而落下与民争利的名声?都督却依然不应,公子恳求再三,还被闻讯而来的麴世子抢白了一通,唉!此事说到底,终究是西州之政务,公子不好qiáng求于人,因此也只有让下官跟诸位赔个礼了!”

  眼见卢青岩又是深深的作了一揖,张怀寂忙按捺住qíng绪,上前扶起了卢青岩,“这如何敢当,此事苏公子已尽力,我等……感激还不来不及,哪里当得起公子的赔礼?”他这“感激”二字说得多少有些勉qiáng,堂上诸人心里也都是一片雪亮,苏公子此举表面上看是帮着大伙儿求qíng,实际上却是把大家的退路都已全部堵死。可事已至此,正如张怀寂所说,他们难道还能因此再得罪了苏公子?

  卢青岩站直身子,连连摇头,“此次之事,苏公子的确是有负诸位所托,只是公子有云,来日方长,苏大都护既然奉命统领西疆,自然要讨平宵小,令西疆无癣疥之忧,诸位手中粮米,又何愁派不上用场?”

  也就是说,苏大都护还会用兵,还会征粮?众人心头顿时松了一些:正是,来日方长,自己当初之所以决定与苏公子亲近,图的不就是一个来日方长么?

  祇族长也点了点头,“我等多谢大都护体谅,不知苏公子如今有何差遣,还望主簿明示。”语气却比刚才那次诚恳了许多。

  卢主簿笑道,“的确只是小事一桩,这粮米既已备齐,接下来便是运送粮糙军资的诸般事宜,十余万石粮糙要运到军仓,所需车马兵卒甚多,如今西州兵力空虚,几百府兵守城尚且捉襟见肘,哪里还能当得起运粮的重任?苏公子来西州后,曾听人言道,诸位家中的部曲仆从多有勇武之力,公子便想借这些人一用,待粮糙运达之后,大都护府必会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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