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二两娘子_安思源【完结】(21)

  堂中两人怔了怔,目光齐刷刷地扫向她。最先反映过来的是严峰,“终于从高手面前逃脱了吗?”

  说话间,他眼带嘲讽,想到了前几日他邀夕蕴今日来乔府别馆一聚时,如乐说的话“我们家夫人说她知道了,但是兴许会晚到,她要先谋划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也就是想办法在一群高手高手高高手面前逃脱。”

  也难怪她要那么大费周章,展越浩在这种时候,忽然找了群人寸步不离地“保护”她,确实有些奇怪。这丫头,是除了自己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纵是展越浩也一样。

  “那是,我可是人称‘银面蜉蝣’的银不换,高手算什么。”夕蕴笑得很得意,手段拙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摆脱了他们。

  “还是那么生活虎。”一直静默在一旁的男子忽而轻笑,调侃道。

  “乔大哥,您老变得真快,上次还说我是胡搅蛮缠。”相比下来,今天的评价可谓是质地飞跃了。夕蕴笑着打量他,上一次见面太匆忙,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会才觉得这张脸确实有几分熟悉,十五岁时花玉楼那段荒唐的记忆,又浮了上来。

  乔嵩似乎变了些,眉宇间少了曾经的轻浮,添了丝稳重。据说,这样的稳重很诱人,很多姑娘都爱。很久以前,有句话叫做“钱塘月皓益州桥”,可能是某书生随口说的一句话,慢慢地经人附会,就成了歌颂展越浩和乔嵩的话了。乔嵩长得很不错,这点夕蕴承认,可那是种更适合女子的艳丽,配上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着实让人觉得yīn美,甚至有些不寒而栗。

  便是因为这个,夕蕴对他亲近不起来,总觉得有时时被人算计着的错觉。

  “没有变,还是一样。生龙活虎地胡搅蛮缠,挺不错,可是你偏偏选择了个不懂欣赏的男人。”乔嵩轻扫了眼夕蕴,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不敢久留,口吻里参杂着一丝说不清的qíng绪。为了消除这种味道,他转开了话题:“听说你不愿把贩卖私盐的人供出来?”

  “益州的米和扬州的盐,也有关系吗?”夕蕴找了个靠近严峰的位置坐下,撇了眼身旁的几案,上头放着一盏残茶,已凉透。不是严峰的,看来,他们有客人刚走。她没动声色,讪凉笑语。

  “怎么没有,一顿饭不能没有米也不能没有盐。”

  “……乔大哥真有幽默感……”夕蕴无力地挎下双肩,很配合地傻笑了两声,“其实……我也不是不愿说,能不能告诉我,如果被朝廷查出贩卖私盐,一般会是什么下场?”

  “不清楚律法,你也敢犯法?!”显然,对于夕蕴提出的这个问题,乔嵩完全无法接受。

  相较于他的激动,夕蕴只是顽劣地笑,若无其事地耸肩。不是说不知者无罪吗?她要是知道了,还能无罪吗?

  “没收家产,杀头,连相关官员可能都会连坐。”严峰很冷静,仿佛所有一切事不关己。

  反而是夕蕴被吓到了,“那……那不就是说,无论我说不说,身为盐商会会长的你都逃不掉?”

  “如果我主动把人jiāo出来,那就是明察秋毫、大公无私。”依旧还是冰冷的口吻,对于严峰而言,为了保护自己以及一些他想要保护的人,难免要有牺牲,人xing就是这样无可奈何地自私:“杨钊初任,碍于杨妃的关系,户部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所以这次查得很严,但是,没有官是不贪的。何况扬州盐商做的都是官盐,多少有点人脉,如果扬益二州各行有头有脸的商人联手,他们也未必会怎样,只要jiāo差即可。”

  “很多私盐商靠这些养家糊口。”夕蕴痴望着门外,轻言,眉宇间是复杂的qíng绪。

  “也有很多人在其中牟取bào利,不顾百姓疾苦。”

  这次说话的是乔嵩。紧紧bī视了他许久,夕蕴忽而嗤笑,“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积极,不要告诉我是为了百姓疾苦。”

  “因为我和你好歹也算……”

  “也不要说我们好歹算旧识。做人偶尔虚伪就够了,把虚伪当成习惯那就是恶心了。”

  “真拿你没办法,严兄,若没事的话你先回吧,改天再来找你浅酌两杯。”话还没出口,就被看透了,乔嵩无奈地摇了摇头。婉转地逐走严峰后,他才继续开口,语气里杂了一丝极淡的宠溺,“这事很丢脸,换个人问,我就不会说了。那得从我买下陆仪说起……”

  ……

  乔嵩那个丢脸的故事很长,等到夕蕴离开乔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钟楼的钟声刚响过,她没细细听,也不太知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瞧见天边日头落了一半,霞光染红了天际,几片奇形怪状的云浮着,煞是漂亮。

  街口原本停留着的轿夫们,一见夕蕴走近,就一窝蜂地逃开了。

  叹了口气后,夕蕴下意识地想到了展越浩曾说过的话,那一句“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讨喜”。

  呆滞了片刻,她慢慢回过神,轿子怕是坐不成了。又不想那么快展府,最近总觉得那宅子里压抑得紧,兴许是因为那些跟屁虫高手的缘故。想了会,她索xing决定晃去看看从商他们,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现在怎样了。

  一路上,夕蕴的脚步很慢,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悠闲。她想起了严峰和乔嵩的规劝,夕蕴也知道,他们都是想帮她,生怕她牵扯到这次的事件中。可是,她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啊……

  记忆百转,街城的景依旧,仿佛把她带回了三年前的那个chūn日huáng昏。

  十七岁的钱夕蕴初为人妇,有一个愿为她离乡背井的夫君,他像爹一样地疼她,像男人一样地爱她。那一日,在街城,他送了一块地给她,说:“这一生我不求你爱我,只求往后你能替我照顾谦镇。替我撑住万家。还有……别总是横冲直撞的,不要再闯祸了,好好快乐。”

  这天,夕蕴终于知道,这个画得一手好画的君子,为什么会有能力替她摆平市舶使,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一掷千金。

  那天傍晚,万漠为她引荐了一个人,在街城最不起眼的一家酒馆里。那人叫做万泗,是万漠的一个远亲,扬州城里最大的私盐贩子,年过五十。他待夕蕴很好,像自家女儿般的亲切,那晚他们喝了很多酒,天南地北地聊,聊诗,聊画,聊时势。

  最后,万漠醉了,他痴痴地看着她,一个劲地笑。良久良久,他说:“谦镇三岁的时候,他娘亲就去了。呵,百无一用是书生……怀才不遇的事,历朝历代都有。为了养大谦镇,我做过苦力,当过先生,那些银子连买米都不够。直到遇见了万泗,他不断地资助我们父子俩,但我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我开始贩卖私盐,明知罪当诛,可每次看见谦镇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即使有天朝廷查下来了,我也一定会替你们顶了罪。你只管好好照顾谦镇,还有这小娘子,哈哈哈……”

  “呵呵,这丫头xing子劣,我就怕她再闯祸。这几年我身子大不如前了,往后真有什么事,万泗哥,劳烦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万泗豪慡举起酒盅,抹了抹满是胡渣子的嘴,大声喊着:“就讨厌你这种文绉绉的人,娘的,跟我客气什么,你娘子就是我娘……”话到一半,被万漠恶狠狠地一瞪,他便意识到错了,赶紧大笑着改口:“哈哈,瞧我这粗人,把你这小娘子给吓到了。你娘子就是我弟媳,照顾她那是天经地义!”

  “娘的,我也讨厌你这文绉绉的xing子!以后你好好养身体,换我来照顾你,万泗叔,明儿我就找严峰去盐商会学着点,以后跟着你卖私盐!”始终在一旁昏昏yù睡的夕蕴,忽然跳了起来,比起万泗,更显豪气。

  “胡闹!”

  万漠的斥骂声,被淹没在了万泗的激赏中:“好样的,gān了这杯,万漠这死小子什么都不好,就眼光好。”

  光yīn荏苒,一晃眼就是三年,当年的酒馆还在,万泗叔也还在,一切如昨。唯一的不同,便是那个总担忧她闯祸的男人不在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晚她一定也是醉了,才会就这样从此开始瞒着万漠贩卖起私盐。

  说是瞒着,也不尽然,万漠定是知晓一切的。他只是清楚,自己的寒疾撑不了太久,她必须学会靠自己活下去,万家的担子往后也得靠她撑。便是因为有万泗的照顾,他也安了心。彼时,是各取所需的无奈;此时,是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凄怆。

  “老家伙呵,他们想要我jiāo出泗叔呢。我好累,你在多好……”

  轻轻呢喃着,夕蕴仰起头看着天空,已经没有落日了,目光对上的是一轮弯月。月儿上被蒙上了一层水气,无论夕蕴怎么隐忍,那酸酸的水越来越来沸腾,直至溢出眼眶,滑落而下。

  她拼命地赚钱,私盐、胭脂铺……用尽了一切全力,为了谦镇,为了爹和小弟,为了让万漠能一直陪着她。结果,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这么久了,夕蕴其实比谁都明白:qiáng求的东西不会长久。

  第十七章

  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展府的灯火很亮,里里外外是bī人的静谧,守门的家丁不知道去哪了。

  夕蕴探头探脑观望了会,最后决定一鼓作气,“咻”地一下,往里头冲了去。

  左转,左转,直接左转,很快就能到东园了。千万不要左右顾盼,不要偷偷去看正厅的画面。不停地,夕蕴在心底不停告诫自己。

  “娘……子……回、来、了?”

  好亲切的称呼,好险恶的用心。夕蕴狠狠地咬牙,碎碎念着:“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有银子拿哦。”

  魔音又来了。钱夕蕴,士可杀不可rǔ!不为五斗米而折腰!

  “大哥,好闪。”

  是吴越的声音,夕蕴猛地收住所有动作,耳朵竖起。好闪,她仿佛已经看见了闪亮亮的画面。五斗米不能折腰,那五十斗米应该可以了吧。

  “相公,我回来了。”在经过一番挣扎后,夕蕴堆着笑,乖乖地迈进了正厅。

  她看见了满屋的高手,那群上午随她出门时还jīng神奕奕的高手们,这会正以千奇百怪的姿态倒在地上睡觉,鼾声很微弱,连呼吸都很微弱,果然是高手。除了越蒙,其他人都到齐了,连如乐都在,她垂着头,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手指偷偷地指向展越浩。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安思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