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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_茶深【完结】(35)

  难怪我内心嘀咕这么简单的伎俩就能让我一个糙民混进紫宸殿,分明一切都是做戏,他出入紫宸殿根本于无物,四处都是他的人,他怕什么。

  我在风雪中大喊:“我要见雍王!你们把雍王给我找来!”

  兵戈轻动,从里面让出一条路来,我心头一喜,里面的人转了出来,我深吸一口气:“怎么是你?”

  陆耀围着白貂披风,手里拿着个小木盒,看见我,微笑道:“宋公子,好久不见。”

  我懒得跟他好久不见,直接道:“皇上在不在里面?雍王在不在里面?”

  陆耀挑挑眉,道:“我不知,你问的是哪个皇上?”

  我气急:“你……!好大的胆子!”

  他端起那方木盒,举到眼前仔细端详,道:“胆子不大些,又怎么能做成经天纬地的大事?”他笑着扭头复又看我,“宋公子若是当日胆子大些,怕是也不是今日这个下场了,我当初说我是为了你好,你今日是信是不信?”

  我道:“你个无耻反贼,书读进狗肚子里去了,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哪一本书上说这种倒行逆施叫做经天纬地?”

  陆耀不恼,还是只是笑:“待到大事办成,日后书里,岂不称其为壮举?”

  我真是被他的歪理气得七荤八素的,道:“亏你还当过几天左右史,没想到也是欺世盗名的玩意儿。你倒想着青史成灰,你杀得了一个宫的人,能杀了全京城的人吗?能杀了天下人吗?成王败寇,可陆耀你别忘了,从古至今舍生取义之人从没缺过,殉道的书呆子也多得是。”

  我觉着我和他的角色倒像是反过来,他在耍无赖,我倒是在说教。

  陆耀像是看猴子一样看我,道:“我先前受人所托,要把你摘出去,可你偏偏又自己跑回来了,这怎么说?”

  我道:“谁想被摘出去,你视人如蝼蚁,还觉得自己为人家好?”

  陆耀叹气,道:“可怜荣衍一片苦心啊。”

  我大喊:“废话那么多gān什么,叫雍王出来见我!”

  我话音刚落,背后突然跑来两人,林文定护着一个穿着蓝斗篷的女子,越过我直接冲上去,差点撞到最前排士兵的刀尖。

  斗篷风帽一翻,露出张如花似玉的明艳的脸来:“我是大靖的公主,你们谁敢拦我!”

  竟然是永安公主。林文定怎么又和永安混在一起?林文定急急忙忙跑过来,见了我的面,一时间我二人面面相望,无语凝噎。

  陆耀微微躬身,道:“公主殿下。”

  永安更上前一步,bī得那些雪亮的刀尖又回缩了一步。

  她指着陆耀的鼻尖,道:“陆耀!我看错你了!”

  陆耀道:“雍王答应保各此生荣华,不知公主对此还有什么不满?”他转向林文定,道:“我记着,公主此时应该在太后宫里和各位妃嫔一起喝喝茶听听戏,林大人,好大的胆子啊,之前我放你走,是看在韩太傅的面子上,你真以为卫兵不敢杀你?”

  林文定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道:“陆耀,你这个小人!快把皇上放了!”

  陆耀挑挑眉,道:“我倒真不知道,二位手无缚jī之力的左右史,加上一位纤纤弱质的公主,对我有什么影响。”

  林文定道:“陆耀,我敬你才高八斗有倾世之才,你为何要做雍王的帮凶?皇上没有亏欠你任何吧!”

  陆耀道:“林大人不觉得,天生富贵,锦衣玉食,名师传道,平步青云,寿终正寝,这样的子弟京城太多太多了吗?人人出身于你我这样的世家,都不会太差,你既然赞我有倾世之才,我为什么要同别人一样做一样的事qíng?人生逆旅,不做一羽惊鸿,未免太无趣了。”他哼了一声。

  “你,你就为了这种理由?”

  陆耀炫耀般地回答:“不然呢?”

  林文定道:“叛上作乱者,是要株连九族的!你就不怕吗?”

  陆耀轻飘飘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吗?况且……”他带着笑来回扫视林文定和永安公主,道,“没记错的话,林大人是韩太傅的侄儿,永安是陆家的嫡亲孙女,这韩氏陆氏九族里,包不包含二位呀?”

  我吓得不轻,雍王果真瞒天过海好大手笔,怪不得能这样兵不血刃一朝起事,宫里根本就全是他的人,只等阿毓一朝势弱,便可取而代之!陆家宁愿要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互利互惠的盟友,也不愿要一个血脉相连却叛逆的皇帝。

  永安公主也被骇住了,竟然直接想冲上去同陆耀拼命,我连忙上前:“公主殿下!”

  只听嗖的一声,不知道谁的短弩,竟然放空了。扎在了永安公主的胳膊上,公主一声痛呼,血花飞溅于雪地。

  我连忙冲过去,堪堪接住她,永安公主咬着唇,动弹不得。我感觉手里的温度在一点点下降,血流个不停浸湿了我的手,捂都捂不住。那短箭是带钩子的,非拔了就行那么简单,至少要刮下一块ròu。公主这样的千金之体,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我心下悲凉。

  我和林文定就算了,崔公公和那死了的数百宫人也算了,可这是公主啊,是他的妹妹啊,他在里面bī死自己的弟弟,又在这里要she死自己的妹妹吗?

  我大喊:“雍王!永安是你的亲妹妹啊!”我摁着永安的伤口,内心又是愤怒,又是悲哀。

  突然士兵们纷纷让开了,我抬头:“雍王。”

  雍王一个手起刀落,斩下了他身边卫兵的人头,鲜血泼在白雪上,他道:“你们瞎了吗?!公主都敢伤?”

  周遭人纷纷跪下,齐刷刷的兵刃声。

  永安公主唇色青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来人!”立刻有几个侍女过来,哭哭啼啼把公主抬进暖阁去。林文定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点点头,他露出了个快哭了的表qíng,扭头跟了过去。

  也许他也深知,这一面奈何是最后一面。可有什么办法。

  雍王用手帕仔仔细细擦着手上溅到的血,笑笑,道:“宋兄。”

  我说:“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我有数不清的问题要问他。

  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阿毓,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雍王道:“阿轻,你挑错时候了。”

  我道:“我怀疑过千万的人,唯独没有怀疑你――因为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有时候,比我大哥二哥还亲,我从来没想过,你连我也要算计。”

  雍王叹了一口气,笑道:“阿轻,时势不饶人啊。”

  我说:“是不是从蹴鞠那时候,你就开始算计我了?可是为什么,你又要帮我进宫?”

  雍王用脚踢走了一团雪块,道:“你也别把我想得太坏,有些时候,是顺水推舟,有些时候,真的单纯是把你当兄弟。”他的语气,仿佛还是那个斗jī走狗的富贵闲人,刚才拔刀杀人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我不相信这就是我从小玩到大,我最信赖的挚友。我怀疑过所有人,唯独没有怀疑他。

  我说:“你把我当兄弟,可是阿毓是你的亲兄弟啊!”

  雍王哈哈大笑,突然大声说:“世界上有这么荒唐的亲兄弟吗?我从小,是怎样在深宫,在他们母子的yīn影下苟延残喘活下来的?他有问过一句吗?”他像是有说不尽的委屈,却突然闭口不言。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原以为雍王只是个闲散王爷,我也,也从没有想过他是怎样在群敌环伺中拼杀出来的。也没有想到,他恨阿毓至此。

  是不是我如果早一点知道,早一点去问他过得到底好不好,事qíng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第58章

  我走到他面前,一把跪了下去,给他磕头。未化的冰渣粘在我的额头上,冷而刺痛,我一下一下地磕,道:“荣衍,我求求你了,把阿毓jiāo给我吧,我带他走,绝对不碍着你的眼。”

  我眼前是雍王黑色的靴子,我已经分不清自己磕了多少下,只觉得脑子被撞得很疼,每一下都用力地撞在了地面上,疼久了就是麻木,我脑子嗡的一下,卡了一口气,突然发现眼前的雪是红的,我试探地摸着我的脸,发现一手的血。我说:“荣衍,你看在兄弟的份上,让我带他走吧。我这一生都是陆耀口中的不成事的纨绔了,小时候犯什么事,还有我爹我哥顶着,再不济,还有你,我从没有肩负过什么,现在,你把阿毓jiāo给我吧,我来担着阿毓的命。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这样死在不见天日的紫宸殿。我带他走,你自己也知道,就算你放他一条生路,让太医来看,他也已经没多少时日了,总要有人给他吊着命。”

  血流进我的眼睛里,火辣辣地疼,“他活着,我给他寻医问药,他死了,我找地方把他埋了。”不知道雍王的眼里,现在这个满脸血的我是不是表qíng恐怖又可笑。

  雍王看了看我,道:“阿轻,我原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你是从小最了解我的,早就知道我懦弱,没担当,怕死,所以你才叫陆耀来。荣衍,我求求你。你若不同意,就地杀了我。”我顺手捡了不知道谁滚落雪地的长剑,就要抹脖子。

  有句话叫报君huáng金台上意,我没那么伟大的志向,但是我可以为阿毓死。

  雍王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道:“阿轻……我是为你好。”

  我说:“我知道。”

  雍王能不着痕迹害死一个郡王,他想杀我,是绰绰有余。没想到这样的qíng分今天都算是尽了。从今往后,不堪回首。

  紫宸殿内森森铁甲,寒气bī人,那些温柔缱绻的纱帐,恐怕是雍王他们觉得怕有埋伏,统统绞了。我冲到阿毓的榻前,去抓他的手,阿毓脸上血色褪尽,比我上次来还更甚,浓黑的睫毛下宛如死亡的yīn影。衣袍上全是gān透成浓黑的血迹,竟没有一个人来给他收拾。他的手很凉,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可以看见其中gān瘪的血管。

  我颤抖着用手去探阿毓的鼻息,轻微得像是一个蝴蝶的振翅。

  阿毓轻轻睁开眼,道:“衡之……”

  我说:“我在,阿毓,我在的。”我抹了一把脸,生怕脸上全是血污吓到了他,可才发现手上也全是血。

  他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我的手,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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