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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秋桂子_控而已【完结】(15)

  那都头打手势叫十个土兵潜过去那树下,冷笑道:“你道我三岁小儿,信你胡说乱道?建州来的药商柳大官人日前可是在你寨上?”

  王二道:“此事与柳官人无关。”

  那都头道:“此事怎与他无关!他途经此处,叫你们麻翻了,勾取了金银细软财货,争些儿jiāo你们害了xing命,今早逃在光州知州大人处鸣冤,道你的样貌正与画像一般无二,还道你处藏匿反贼李顺。你敢与他对质?”

  师勇听得此话,浑似坠入十里冰窖,从头凉到脚。此时方才忆起小蛇半月前所言只言片语:麻沸散,知州大人,命贱如糙,剖腹,后番再议,夫人。料是与那夫人计议陷害一事,不想小蛇听了归来说与他听的,竟是此事。柳官人,你费尽心机畜养一gān命贱如糙的饥民,莫不是为着那赏银赐官?

  那十个土兵分作两路,潜至王二处,将他拿下,缚在都头跟前。

  此时一土兵走来报道:“都头,东厢确有几袋药材,只不见金银。”

  那都头暂一思量,对王二道:“人赃俱获,你jiāo出李顺,此事便了,jiāo不出李顺,你便同我走一遭。”

  王二道:“管去到何处,小人不伏罪,且jiāo小人与柳官人对质。”

  那都头怒道:“李顺乃朝廷要犯,你jiāo出他,可活此间众人,你不jiāo出,莫怪我手下无qíng!”

  却听得被缚人众中有人喊道:“李,李顺恰才下山去了!”

  那都头着眼看时,却是一后生,十八九岁,此时筛糠似也战抖。师勇看时,却是朝东。

  那都头道:“你这厮一口胡言,我自山下来,不见有人下山?????”

  一旁土兵道:“莫不是那背了妇人的后生?”

  那都头骂道:“李顺淳化年间起兵,到如今无七十也有六十八!你这泼才,莫不是做耍的!与我打来!”

  土兵持杖的便来打众人,直打得吆声连天,那都头叫道:“倘再不供出李顺,叫你们死无全尸。”

  杖打半晌,那几个大伯吃不住,叫道:“他是李顺,他便是李顺!”却各个指着各个。

  那都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心道:人只道李顺不曾死,近年不知捕杀了多少李顺,那个识得是真是假。

  那都头走到一个土兵耳边,低低道了几句。口中说道:“押回府去!”那几个土兵却举刀砍向众人,师勇心头一颤,只见被缚的众人却被乱刀砍去,惨呼连天,连砍数刀,方才毙命。只留得一人瑟瑟发抖,跪在原处。

  师勇见得一地人众惨死,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那留下一人却是朝东,朝东面色惨白,不住筛糠,□□已然湿了一片。齿牙jiāo仗,竟是一声也出不得。

  那都头立在人尸间,拍拍朝东肩头,和颜悦色问道:“你叫甚么名?”

  “朝朝朝朝东东。”

  “朝东,你是贼人也不是?”

  “不不不。”一鞭抽来,朝东改口道,“是是是,俺俺是贼人。”

  “极好,谁将你等聚在此处?”

  “王,王二。”

  都头慢慢将鞭抽在地上,道:“极好。倘你见到知州大人,尚有此等伶俐,或可得饶一命。你便道,李顺是那个?”

  朝东看向一个大伯的尸体,道:“此此人便是李顺。”

  “好,这十几人,何以只余你一人不死?”

  “他他们抗命拒捕,舞刀枪逞凶。”朝东垂首应道。

  都头拣过一把刀,割下王二、“李顺”首级,道:“李顺首级在此,弟兄们,尸身连贼窝一并烧了,且回去领赏!”

  作者有话要说:

  李顺:宋太宗淳化年间起兵,号大蜀王。后被扑灭,但民间传言其未死。直到景佑年间,巡检使臣陈文琏在广州逮捕了所谓的“真李顺”。此前朝廷但闻有人报“李顺”,肯定都是非常惶恐的。所以,基本上密报李顺的,都逃不脱如上命运。参考自沈括《梦溪笔谈》,以及《两宋农民战争汇编》。

  第21章 师勇(5)

  火舌冲天。红莲般绚烂。卷过大殿,厢房,后园,茅厕、周遭糙木。师勇跪在溪边,任热làng灼伤肌肤,卷焦发梢。

  天色渐暗,火势渐歇,昔日安身之所已成瓦砾废墟。肖师勇双腿已然麻木,凝滞眼前辣红一片,也拟看出个活路,怎奈俱是死相。

  倘不发这水,哥哥必不死。倘不来此处,嫂嫂不必死。倘如昨日仍在家中,便是饿,便是冻,尚有活路。

  师勇却待不思量,怎奈如何不思量。

  身后始有响动。师勇惊弓鸟般弹起,转头看时,却是李顺背着chūn香,立在数尺之外。

  “哥哥。”师勇颤着嘴叫道。chūn香一般趴着,不知是死是活。

  李顺将身后chūn香小心放下,师勇立却不起,爬将过去。他触时,chūn香早已没了鼻息,四肢僵凉。

  李顺到溪中吃了几口水,坐在溪边。望向暮色中赤红的残垣,不开言。

  师勇以为自家早gān了泪,那垂落成行打在chūn香面上的水不知从何而来。

  半晌,李顺道:“稳婆道chūn香肚腹受了力,方才小产。”

  那火尚在,师勇却不愿将嫂嫂尸身烧了。掘了坑,同李顺将chūn香拖入土中时,chūn香衣带内跌出一块青玉来。师勇拾起看时,李顺讶异道:“这青玉蟾多敢是柳官人的?”

  师勇握拳,一字一句道:“俺这一命,亦是柳官人的。倘他不死,俺必不死。”

  灰瓦残垣,焦黑一片,烧未通透的梁柱仍通红通红。二三丈内地头灼热烫脚。小蛇扯住柳官人衣角,心下骇然。

  夜高风定,月华清辉,小蛇见得那焦黑断垣上数个血色大字,认不得是何字。

  柳官人,huáng泉路上且相帮。

  抬眼望柳官人,只见玉桂银光下,柳官人面色白如雪,冷如霜。

  “爹爹,写了怎地?”小蛇从未见得柳官人恁的神色,心下发悚,怯怯问道。

  柳官人淡淡道:“写道:命也。”

  第22章 蝶掩(1)

  小蛇本意为打个盹儿,觉时确也依然正午,只是那个盹儿里如许长梦,梦得心上空空叫人掏了一块,晓不得竟是何事,竟是何由,眼角却湿成一片。

  柳官人,他何以记不得了?六年来,可曾有一刻忆起柳官人?柳官人竟是谁?

  柳溪蛇救命的恩人,柳溪蛇再长的爹娘。何以今时今日之前,他竟忘得一gān二净?

  溪蛇并非聪慧绝伦,却也非是蠢笨之人。然今日之前,他竟全忆不得年幼时事,此事却足以蹊跷。

  “小官人梦中何事忧伤?”红衣素手,美目娇颜,顾盼生辉,巧笑倩兮,小蛇只觉眼前妇人与梦中chūn香有几分相似。

  如此说来,柳官人与庸医竟是一般无二。小蛇心内一惊。莫非?

  “忧伤故人已去,昨日之日不可留。”小蛇心道,倘或确是恁地,昨日之日非但不可留,怕明日之日亦指望无多。

  “小官人恁的后生地,却有甚故人了么?”那妇人笑归笑,笑里透出几分落寞。

  小蛇转念,道:“小蛇故人却是不打紧,娘子恁的后生地,却有甚仇家了么?”

  那妇人娇笑道:“小官人大段辨识,今番敢是料错了,奴何来仇家,只便是些故人。”

  小蛇料不透妇人真意,拿话刺她,她只拿四两拨千斤。小蛇便道:“娘娘丈夫怕是叫人拿了罢?去时却甚久。”

  那妇人道:“知夫莫若妻,奴家丈夫虽头脑不济,轻功亦不济,追那白猿当是不得,料保命的能耐尚存,今番晚归,只怕是在迷雾中失了路途。”

  话音才落,解舆自二三丈外树后走出,将手中物事往地上一丢,面色不怿朝大石上一坐,也不则声。

  “夫君去时甚久,奴还道夫君认不得归路了。”那妇人笑道凑近,伸手便往解舆脉上一搭。

  解舆轻抽回手。那神医吴果料事如神。

  恰才庸医取罢银针,避出门外,解舆自着衣裳,出来时却见吴茗与那道人玉机子恰在吃茶,不由道:“道长却不怕叫人麻翻了?”

  玉机子笑道:“老道贱体,岂能轻巧叫人麻翻?”

  解舆不作声。却见那神医吴自袖内取出一幅卷轴,展在那栗木桌儿上,道:“徒儿救得救不得,全在观察。观察且看此图。”

  解舆看时,那图乃是一张羊皮地图,玉泉山全图,表一层标注玉泉寺,珍珠泉,武圣显迹,里一层却是各个rǔ窟暗河。

  “如今去观察来时不足半个时辰,倘不出所料,那妇人与在下徒儿定犹在原处,”神医吴指向图中一处道:“观察自回,引他二人西至珍珠泉,泉外以西数丈,乃是一崖壁,其下有一rǔ窟,如此这般便可。”

  解观察看了半晌,忽觉蹊跷,抬眼看神医吴,神医却在他面前,露齿一笑,灿若芳华初放。

  解观察面上一红,此人倘单看一张皮相,怕是潘安宋玉叔夜子建亦略逊一筹,怎奈言行谈吐却恁地招人恼,得人憎,轻佻无端。

  解舆转开头,道:“神医在此间吃茶,何以知晓妇人方位?”

  神医吴笑道:“区区小事,不劳观察挂心。”

  解舆肝火大动,叱道:“你恁的会,一路袖手旁观,何不自去救了徒儿?你与那妇人有甚恩怨,却累得我落在她手上!此事与我何gān?”

  神医吴细声嘀咕:“上党参。玉泉溪。”

  解舆肝火便壅在肺间心上,上不得,下不得,再看神医那神清气朗模样,挂着那招人嫌的无赖嬉笑,那火直是无处可发。

  玉机子自屋内提出一个书箱,正是小蛇恰才叫白猿夺走的那只,想来此局竟是他二人所设。便只为将他引至此处。

  神医吴道:“那妇人甚是乖觉,观察此时自运气无碍,旁人触时却犹是沉脉滞脉,此乃却才闭xué起针略施小伎所致。观察不必多虑。只一事说与观察听。闭气之法,只得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只恐那妇人将次察觉,观察务于一个时辰内自妇人处带离小徒。”

  思及此,解舆不由暗自蹊跷,这神医吴对这妇人之事甚是明了,只怕二人乃是旧识。

  小蛇见不得那妇人作意儿,冷笑道:“真个知夫莫若妻,尊夫武功不济,头脑不济,如何却得回了这书箱?”

  解舆恼道:“这箱儿翻在那白猿尸首处,却是解某拾回的,须使不得甚么武功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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