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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睢之臣_唐酒卿【完结+番外】(19)

  柏九没理,趴在窗沿对下边一直笑不停地辛弈招了招手。辛弈走了几步,仰头对他笑道:“大人再逗他,他可就得哭了。”

  这么仰头的时候眉眼弯弯,酒窝深陷,甜的柏九眸子深色。柏九看了半天,只道:“见他烦。”

  萧禁一听,立刻大声道:“我走!”

  辛弈才上了楼。柏九正坐窗边的榻上撑首看萧禁又不走寻常路的翻墙跑,只笑。柏九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地,辛弈过去坐,人还未坐稳呢,柏九已经懒在他身上了。

  “大人这是看书还是看人。”辛弈抬手,在他发间轻轻揉了揉,触感一到便笑,“怎么这么软。”

  “看人。”柏九任由他摸,叹气道:“改明让他外放出去得了。”

  “那估计他得天天守在门外见你。”辛弈觉得这手感尤其的好,大着胆子又揉了一阵,想了想道:“我也想知道,怎么现在来山上啊?”

  来山上不稀奇,稀奇的是住这好几日。

  “事多。”柏九一想起来眉间就皱。

  辛弈猜这事多半和自己有gān系,能让柏九选择避而不撞的事和人还真不多。他看见远远地红枫燃天,心神一动,说了声:“秋天到了。”

  秋天到了,糙场该huáng了。糙huáng了,那再过几个月,糙原该到换粮食的时候了。若是今年又逢着大雪,怕是仅仅换是换不够。萧禁说因事在鹿懿山,鹿懿山在京都外边,附近就是长亭官道的驿站,让京卫到这来活动,除了接护外使,难因别事。

  是故辛弈猜测着说:“大苑来人了?”

  果不其然,柏九嗯了一声。

  大苑来人了。绝不是简单来讨个冬天,柏九都带他出来了,说明来得人绝对非同一般。一谈及大苑,就不得不提及与北阳的渊源深仇。

  洪兴五十四年是大苑的噩梦。那一年燕王首先力压划界,北阳军打到了大苑的地界上,而后最致命的一刀是燕王长子辛靖留下的。辛靖一鼓作气驱逐大苑各部,大苑三十二族被迫北上逃到了冰川沿境。此战让当时大苑汗王一支的乞颜部迅速衰弱,被哈布格钦氏夺取政权,如今的大苑汗王正是哈布格钦。如果辛靖没有死在宛泽袭击,那么今天还有没有大苑,就是个未知数。辛靖死后平王接手战事前沿,战事结束后太子提出以马易粮,从此大苑年年凭大苑马和大岚jiāo换粮食,得以喘息回缓,如今已经归立宛泽以南,成为游骑大国。

  燕王一脉已经不再,辛弈哑巴之名不足为惮,京都官派政斗,外藩只有一个唐王还活着,太子禀文削之策不愿战事,皇帝好吸五石散年以垂暮。大岚已经没有镇守边陲的狮虎,大苑也逐渐露出蠢蠢yù动的爪牙。实际上有消息传回时,正是辛弈归京的开始,大苑使臣将近,皇帝有意让辛弈入鸿胪寺出城接待。让辛弈去接大苑人,少不得迎遭折rǔ,不定会多加责难,皇帝自然也有用辛弈去示好之意。只是这意思在柏九手下越推越远,最终绕了个萧禁进去,才留得了辛弈如今的清闲。

  “这次来的是哈布格钦第四个儿子,叫做察合台。此人虽不是顺位第一人,但却是哈布格钦最喜欢的儿子。他母系是孛儿只斤氏,舅父是孛儿只斤部首领。”柏九指尖捏玩着他的手,“孛儿只斤部怕死了北阳军。辛靖杀了大苑十四个部落的领头羊。孛儿只斤北逃的时候被乞颜部安在后边断后,据说那一年他们做梦都是你大哥提刀策马的样子。”

  辛弈放下了揉他头发的手,笑道:“看来此次是来势汹汹,要找我大哥的幺弟算算账。”

  柏九笑了笑,“有人给你撑腰。”辛弈瞅了柏九一眼,柏九在他肩头蹭了蹭下巴,慵散道:“燕王和辛靖的余威可是不那么容易就淡了,况且我近日得了个新乐趣。”

  “嗯?”辛弈问着,“什么乐趣?”

  柏九蹭到他耳边轻轻道:“就乐意看你照脸打他们。”

  微湿的热气从耳廓传进来,苏的人一阵麻痒,辛弈的脸顿时一红。

  等他们回京都的时候,大苑使团已经入京了。驻留在都外驿站的人也不少,入京的都是紧要的人物。比如说四皇子察合台,比如说札答兰部的阿尔斯楞。察合台不必多说,这个阿尔斯楞却不是普通人。

  扎答兰部作为大苑乞颜部之后的大部,本是大苑汗王争夺中最有力的一支。等到哈布格钦上位,此人正是扎答兰的首领,却深得哈布格钦的信任,是大苑的□□,就是“英雄”,在大苑各部中都享有威名,又被称为札答兰的“狮子”,大苑的“狮王”。此人和燕王起码有过三次jiāo锋,若不是辛靖接替燕王一改风格,北阳军也到不了大苑深地。辛靖死后,平王总集五十万的兵马却越不过宛泽后的迦南山,就是因为这个人像铁板一样死死卡住了大岚突进。必要一提的是,他南撤回阻平王的时候,手上除了札答兰部六万骑兵,只有旁余十七部的四万散兵,所以他仅仅靠了十万余人的杂合部队,让平王五十万无功而返。

  在大岚军中,这个人被称为“迦南铁翼”,就是因为一度传闻,只要狮王守在宛泽,大岚永远也跨不过迦南山,就像是垂天铁翼,永击不破。

  辛弈站在高高地台阶上,目光越过皇帝,越过一众人,最先看见的就是阿尔斯楞,也只看着阿尔斯楞。这是他父亲一生的宿敌,也是他大哥最终没跨过的山峦。

  男人已经四十有六,行走之间依然虎步生风。胡渣青茬,哪怕阶上站着是大岚的皇帝,他也依旧不修边幅。眉目深刻,由是明显的huáng色,和狮子的由一样。

  他几乎是一眼就盯在了辛弈身上,像是觅得猎物一般,眼底隐约的审视带着浓重的战意。

  辛弈面无表qíng,分毫不让。

  迎了使团客套一番,自然不能再在阶上站着。双方融洽,移步殿宴。太子不在,秦王面壁,皇帝下首只能坐平定王柏九,和对面的察合台形成平级。阿尔斯楞和章太炎左右分坐,一武一文倒也合适。只是辛弈此次座位很值玩味,就跟在章太炎之后,面对大苑使臣,就连贺安常、萧禁等有正品官职在身的人都要移后一位。

  酒过三巡,礼也上过,终于到了群臣jiāo锋的时候。

  这次大苑来意很简单,他们要个公主,而且是单刀直入,他们只要皇帝的女儿。

  “两国联姻是普天乐事,不过如今我大岚只有明恒公主尚且待字金闺,不但是圣上的心头娇女,也是大岚的掌上明珠。贵国这要求亲,也得照礼来。”太常寺卿刘曲胜接着道:“这是大岚的规矩,随便不得。”

  使臣道:“大人不知,我等此番前来是诚恳求娶明恒公主。我们四王子不辞千里而来,正是为一表决心。”

  察合台在上举盏露了腼腆,道:“我仰慕公主贤名已久,正是大岚书中说得‘求而不得,辗转反侧’。此次求亲不仅带了大苑宝马,还请来阿尔斯楞叔叔做礼。”

  狮王威名大岚谁人不知,听到这个名字席间竟一时间静了静。不太友好的气氛暗涌在杯盏下,大苑的意思明确:我们带了宝马,也带了狮子。

  皇帝面色隐约不佳,扯了扯嘴角,目光在朝臣中巡视,找了一圈竟没有能震慑回去的名字。唯独掠过辛弈时顿了顿,又快速移开了。

  辛弈低眼剥着桔子,不仅做了个称职的哑巴,把聋子也扮演的很好。

  “狮王啊。”萧禁猛然出声,塞了颗葡萄冲察合台笑着说:“那王子可是失策了。公主是养在深宫中的仙女,仙女是见不得凶shòu的。狮王威名远扬,我听着都怕,何况公主呢?”

  阿尔斯楞自倒着酒,闻言大笑出声,对萧禁举了举,“年轻人就是快人快语,可我坐在这里你也未怕,足见名声多误人,认真不得。你瞧着眼熟,晖阳侯的什么人?”

  萧禁揉了把脸,叹道:“果真和我老子长得像么?”

  宴席间皆笑出声,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一笑多少冲淡些。辛弈塞了瓣桔子入口,心想,这京都果真没个蠢人,就连萧禁这样的,到了时候场合,也会傻的刚刚好。

  “晖阳侯的聪明儿子。”阿尔斯楞抬手喝了酒,连敬酒一事提也未提。

  “我慕公主长久,料想公主也不是凭声取人之人。”察合台深qíng款款道:“不知皇帝陛下如何想?我知此番路途遥远,万不会辜负公主。”

  皇帝转问章太炎,“太师意下如何?”

  章太炎正眯眼喝茶,祥和道:“老臣年纪大,陈言腐语,略提一二罢了。只说明恒公主是皇后嫡幼女,太子胞妹,是将来大岚的长公主殿下,身份尊位绝非金玉俗物可匹配的。这驸马,自然要与众不同,锦上添花才好。且说四王子万里迢迢,难道就只愿凭宝马俗物来尚我大岚长公主?”

  辛弈将手中的桔子一点一点吃完,就听阿尔斯楞道:“且不说这世间什么是不俗,就论贵国章大人之言。四王子千里逢迎,车马劳顿,对公主的痴心就连迦南山上的鹰都要垂泪,这是难得之事,是钱财俗物衡量不得的。这般心意若是都不够。”他酒盏一压,掷地有声道:“那就让北阳燕王来和我谈!”

  此话一出,辛弈的肩头陡然被四面而来的目光压了个千百重。殿中胶着一静,辛弈抬眸,直勾勾盯在阿尔斯楞身上,还未起身,却听酒声一倒,柏九慢条斯理道。

  “我来和狮王谈。”

  作者有话要说:  在蒙语里,阿尔斯楞的确是“狮子”的意思,放在剧里阿尔斯楞的身上也十分合适。

  明天见。

  ☆、脂粉

  “平定王。”阿尔斯楞对柏九不陌生,虽无好感,却抬手说着,“请讲。”

  柏九倒酒的手一停,“正是心意难得,所以才更值得珍重斟酌。若是天作之合,自不怕好事多磨。贵国使团方才到京都,此事不急一时求全。”

  “我等只为此事而来。”阿尔斯楞皱眉,“只有此事值得我来。光yīn宝贵,此事不宜再三延后,贵国一避再避,意在如何?”

  意在如何?

  辛弈吃得索然无味,柏九挡了阿尔斯楞的燕王话引,便是挡了他的麻烦。他坐此且看这双方争执不下,也暗自揣摩着大苑的意思。

  大苑如今焰势正盛,何苦来求娶一位大岚公主。它三十二部紧密携手,根本不需要靠联姻来维系什么,反是大岚如今被它bī的节节退让,应生忌惮,多加防备。阿尔斯楞一再失尊敬之态,皇帝却佯装不知,这是惧怕的直接表现。可群臣却不松口,只怕也是多有思虑,猜疑其中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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